天色微亮，阴雨绵绵。
街道上依稀间已经有了人声。旁边的包子铺，摆好了刚出笼的几屉包子。
下雨天凉，不如隔壁牛肉汤家买的好，小厮缩着脖子，揣着手，一张口嘴里还冒着哈气，“掌柜，你说她今天还会来么？”
掌柜看着在炉子上热的罐子，时不时地翻一下，不确定道:“会来的吧……”
小厮一脸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她别来了。”
这家包子铺，包子馅大皮薄，价格还不贵，平日里早起上工，来不及吃饭的人，都会上这里买上几个。
而且掌柜的为人也和善，来买包子的有些特殊要求，他也会满足。
然而，每天天还未亮，不去隔壁小面馆，而是来他这里买面条，倒也是个怪人。
一个月前，那人一身黑裙，头上戴着黑纱幂蓠，左手拿剑。她点了一碗面条，提了一堆要求，不放油，不放肉，二两面条，一两青菜，多放香菜和葱花。
来者是客，掌柜自是不会赶人出去。
就算此做法不会好吃，但他还是按照要求做了一碗。
这一做，就是一个月。
不过，第二日，来人就换了一个人，一样的要求，让掌柜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昨天来的那个奇怪的姑娘要吃的。
只是，此人更为怪异，他长相平凡，让人记不住他的长相，瘦弱的风一吹，就会飘走。他每次点完后，笔直地站在那里等着，可胸前并没有起伏，让人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他一来，小厮都会哆哆嗦嗦地躲的远远的，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好在今日下雨，来的应该是那个姑娘。
小厮抬头望了一下天，有些紧张，又有些如释重负，“时辰差不多了，她应该不会来了。”
他们可从未在太阳升起之后，来过。
小厮被风吹的有点冷，又往掌柜身边靠了靠，“掌柜的，你看啊，他们从未在白天出现过，周围人也都不认识，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是……”
人这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突然看到自己口中的人，出现在摊子前，小厮被吓的差点坐到地上。
“您来了，面条一直在罐子中热着呢，我这就给您装起来。”掌柜的一边手脚麻利的干活，一边悄悄地打量她。
掌柜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他视线扫过她腰间处挂着的五帝钱。
就算他再怎么不懂，也知道五帝钱能驱邪镇煞，若此人真有问题，怎会光明正大的带在身上？
那么，那件事或许她可以帮忙。
“姑娘，雨势较大，您带回去，估计也会凉了，不如今日在这里吃？”掌柜试探性的问了一嘴。
听他这么说，灵月清没有拒绝。她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裙摆微动，没有带起一点灰尘。
掌柜见状，心中一喜，手里的动作变快了。
小厮十分诧异，“掌柜的，您怎么还请她进去了？您之前不也怀疑她。”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掌柜打断，“她有影子。”
“啊？”小厮惊呼了一下，赶紧回头看去，屋内光线不足，但也能看出地上的人影。
“她是人啊！”小厮无神地嘟囔了一句。
掌柜白了他一眼，装好面条，又装了一盘小菜，端到了灵月清面前。
“姑娘，您尝尝，这个小菜没放油，没放肉，按照您的口味拌的，您尝尝合不合你口儿。”
灵月清扫了一眼，没有动筷。
她头戴幂蓠，掌柜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了想那件事，他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姑娘啊，我看您气质不凡，身上又挂着五帝钱，想必是精通一些五行八卦之术。”
面前的姑娘还是没有应声，掌柜进退两难。
半晌过后。
“掌柜的，您有话就直说吧。”清冷中又带着一丝暖糯的声音从幂蓠中传来。
不难听出，说话之人应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女子。
掌柜的呼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处的汗。
“前几日，城中的谢府惨遭灭门，每到夜晚都会传来惨叫声，我之前听老人说，若是被害死后，有怨气，则会待在原地，时间一长，就会成为怨鬼。倘若姑娘有法子，还请您过去帮一帮他们。”
灵月清在掌柜的让她进来，就算出他是有事来找自己，可没想到会是这个事。
她今早来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一处院子，里面有些死后被留在那里的灵魂。
驻足了片刻，她才离开。
灵月清冷淡地开口，“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家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家里的二儿子，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我们能活得这个样子，全凭人家守住边塞，我不想他的家人，死后都不能安宁。”掌柜如实说道。
这一番话，倒是让灵月清愣住了。
半年前，她得知自己身处于一个小说世界，自己的出现以及存在都是为了她的师姐。
而师门那么用心地培养她，也是为了等她修炼成了最高境界后，用她的命来救师姐。
多年的信仰崩塌，多年的努力，转眼就成了笑话。
觉醒后的灵月清，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师门，游荡到了这里。
明知，这里的人和事，一切都是假的，但灵月清还是被掌柜说的话，触动了。
掌柜的看她半天也没有说话，有些着急，“我知道你们出手，是需要报酬的，要不这样吧，以后你来我家吃东西，都不收你银钱，你看行不行？”
灵月清沉默了一会儿，在掌柜的以为她不愿意的时候，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等晚上，我会去看看的。”
闻言，掌柜脸色不再焦急，眉眼上扬的表示感谢。
不过，临走的时候，灵月清还是把身上的五帝钱给了掌柜，并让他挂在门框上。
就当做剩下的面条钱了吧，至于谢府的事，掌柜的跟他家又没有关系，这因果还是让她来吧。
夜色降临，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阴冷的风吹过树木，影影绰绰。
谢府就在巷子里的最深处。
“吱嘎”一声，大门从外向里推开，灵月清不疾不徐地迈步进去。
墙壁上的血迹和混乱的场景，无一不在述说这，之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灵月清没往里面走，而是站在院子中央，算了一下时辰。
时辰一到，她抬起双手，手势一起，渐渐地，院子里出现一个个半透明状的魂魄。
都在这里了，灵月清正要开口诵经，超度他们，就察觉到不对。
她挣开眼睛，猛地向右转头，眼神犀利看向不远处的一个魂魄。
这怎么还有个生魂？？！
那生魂站在魂魄中间，满脸兴奋，东瞅瞅，西看看，这边聊两句，那边说两句，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灵月清看着眼前不安分的生魂，只好停下来，抬手一挥，一抹光从她的指尖射出，直冲着那生魂的额头打去。
“哎呦。”
生魂消失的瞬间，屋内传来一阵哀嚎。接着，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人摔了一跤，待房门打开后，从里面滚了出来。
眼前的男子，脸色白的吓人，又穿了一身红衣，那微弱的喘气声，证明他还活着。
谢昀颤颤巍巍地扶着脑袋站了起来，摸了摸脑门，喃喃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我死去的奶奶了……”
缓了一会儿，谢昀神识清醒过来，看到灵月清一身黑色的装扮，透过月色，和黑夜融合在一起。
谢昀的脸色，从惊讶到悲伤，再到释然。
谢昀捶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那个，你是来接我的么？”
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威猛大将军，最终没死在战场上，而是从衣柜中摔下来，摔死的。
而且还是头朝下摔的，不然额头怎么会那么的疼？
好在周围没人，也没人知道，不然，以他的暴脾气，能活生生地再气死一次。
灵月清作法被打断，深知时机未到，今日已不能再作，她看都没有看谢昀，转身就要离去。
这地府的人，可真是高冷啊！
谢昀暗自嗤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没走几步，又说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地府吗？我听说人家勾魂，勾魂者手里既有鞭子，又有钩子的，你这什么都没有，不对，你手中拿着剑呢，可剑好像也没什么用吧。对了，你难道不怕我半路逃跑吗？”
谢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喜爱清静的灵月清停下脚步，深呼一口气，咬着牙，挤出两个字，“闭嘴！”
“好的！”谢昀做了一个自己会闭嘴的动作。
这人，哦，不，这鬼脾气可真不好。
看来自己当初藏在衣柜里，是对的，就是这死法吧……
丢人！
谢昀耸拉个脑袋，暗自哀愁。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谢昀一听，就知道来人应是训练有素。
这样的人，能在这里出现，想必就是官府之人了吧。
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被摔死了！
他好歹也是个大将军呢！
想到这里，还魂不久的谢昀，大脑做不了太多思考，连忙拉住灵月清的手腕，“外面来人了，我知道哪里能躲。”
边跑，谢昀还边在心里琢磨着，这鬼身上冷是冷了点，怎么会有温度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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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谢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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