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哲一行并未到达天韵无极阁，行至半路，便被一队突然出现之人打断了。
领头长剑上勾出一袭清俊侧影。
“自凌？”陆程哲刚喊人出声。
逐渐趋近的清冷脸庞便绽出一抹惊喜。
尚来不及收剑，白衣长衫轻功跃下，三步并两步地行至陆程哲面前，开口道：“太好了，程哲，能在这遇到你太好了！”
万宗之巅遭难一事，温父已通过信鸽传与天韵无极阁，天韵无极阁也回了信。
是以花自凌半路出现，带人来此接应也实属寻常。
可对方双眸惊喜中带着复杂，倒是让人费解。
还未等陆程哲问出心中疑惑，花自凌便再次拧眉开口了，“程哲，江南出事了。”
陆程哲心头一跳，“什么？”
花自凌长话短说，“具体出了什么事还不能确定，但天韵无极阁派至此处的弟子都没了音讯，信鸽也只带回了一片浸满血渍的衣襟…”
浸血衣襟？难道江南也如万宗之巅一般？
按照脚程来算，父母应当刚刚归家不久，若是江南出事，那他们…
不…
陆程哲不敢再想下去。
“师傅派我带一队人先行打探，我想你家在江南，势必会挂心，本想传信于你，又怕中途波折，还好行至半路便遇到了你！”
陆程哲心下感激，脸庞却实在做不出感激表情，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江南出事四字。
江南变故，状似横生意外，可联系近来发生一切，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或者说近来之事都很不对劲！
东华的破釜沉舟看似狗急跳墙，可脚下每一步又稳扎稳，像是早有了预谋。
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要在逃离之时毁掉万宗之巅千年基业？
为了让他们无家可归？
还是接下了谁的命令？
显然后者可能性更大！
入魔那夜，他与卿卿互通心意之余，还互通了所有消息。
那夜他得知了幕后之人，得知了对方要自己入魔。
可是…
并没有入魔。
即便短暂入魔也未能按照对方心意发展。
隐于暗中之人，费了诸多功夫，精心布下诱导棋盘，却得如此结果，当真会甘心？
若是不甘心，他又会做什么？
“得不到就毁掉！”
耳边倏然传来一声阴冷耳语，激得浑身汗毛乍起。
惊诧双眸下意识环顾四周，可四周都是疲惫脸颊，并没人靠近，更没人在他耳边轻语。
“程哲？怎么了？”
只有一直将视线投在他身上的温竹卿疑问出声。
“卿卿，我没事。”陆程哲绽出抹轻笑，安慰身边人。
温竹卿并未想太多，只当对方想去江南，却又担心还未到达天韵无极阁的同门。
“去江南吧！”温竹卿安抚握住他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温了了：“我也去！”
“我也去！”
就这样，一行人分为了两拨，小部分选择了去江南，大部分继续之前轨迹，去往天韵无极阁。
长剑穿层云而过，虚缈白云在眼前结成阵阵雾色，雾色中，他又想起了那句阴冷之言——得不到就毁掉！
得不到就毁掉？
毁掉谁呢？
他吗？
仅仅是他吗？
猎猎风声在耳侧吹过。
与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心脏怦怦声！
还是…
连同这个尘世一起？
胸膛一惊，连陆程哲都诧异自己会得出这个结论。
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陆程哲不知道，仿佛嘴一张便说了出来…
风沙迷了眼睛，朦胧中眼前忽地出现一道身影。
身影回头，亮出一副桀骜表情，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在说：万宗之巅算什么？诸多散修门派又算什么？江南也不过是巨大开始的一角罢了。
整个尘世，包括尘世中的人，都已经被名为灾难的大掌抓住了，正在一点一点碾压捏碎！
距离江南越近，众人胸膛便越忐忑。
是因为已经发生却未能得知之事吗？
不！
是因为已经发生，并亲眼目睹的事。
他们这一路并非一直御剑直行，偶尔也会落地修整，而无论何时修整，在何地修整，都能察觉到一阵阴闷沉郁，浓重无比的病气。
越往前走病气越重！
众人原想追本溯源，施药医治，可一路走来，竟是一个活人都不曾见到。
江南地处繁华，周围城镇多有沾光，加之人口稠密买卖兴隆，平素是极热闹的！
可前行至此，除了街景布置，竟是清冷十分，别说人影，便是鸡鸭猫犬，树梢雀鸟都不曾见到。
这太不正常了！
直到第五日收剑落于城镇主干道准备修整时，“自投罗网”地撞上一个人。
温了了：“哎，小心！”
这是他们连日来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也是一个怪人！
此时正值秋日是不错，正是夕阳西下的冷凉之时也不错，那也不用披穿上厚实披风，将头脸遮得这般严实吧！
行色匆匆，脚下更是忙忙，与人对撞也不理论，道了声歉便拐身离开，一副身有要事不得不出门，办完事又要匆匆赶回去的模样。
“这位公子…”陆程哲伸出阻拦之手，询问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突起疾风便将罩住全脸的厚实围兜吹了下来，露出了隐在其下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不太正常的脸。
上面凸下面凹，额头吹气般鼓胀出个鹅蛋那么大的包，颧骨凹陷，双颊紧缩，如同一个顽皮孩童缩紧口腔，模仿瘦骨嶙峋之人。
皮肤灰白间夹着铁青，薄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却猩红异常，犹如一碗血水泼溅浸染其中。
“啊！”
两边同时传来惊吓声。
几个易受惊的修仙弟子大叫一声，帽兜落下之人也是大叫一声，随后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那惊慌模样简直恨不得将周身皮肉都包藏起来。
夕阳渐落，已经不见多少亮光，可那人在瞥到那抹残缺橙黄时，一闪而逝的眸光中还是透露出无法言尽的惊恐。
“这人…”
“他的脸…”
怪人跑了起来，几个弟子手疾眼快的伸手去拦，却没有拦住，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人疯跑着消失在比邻瓦舍之间。
“怎么回事？”
“怎么跑了？”
众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陆程哲双眸却极其清明。
几乎瞬间他便将眼前情况明了了，也明白了为何一路走来，他们一个活人都未见过。
又是温竹卿第一时间察觉了异常，靠近一步，纤长素手握住身侧人手腕，嗓音隐带担忧道：“程哲，怎么了？”
这次陆程哲没有隐瞒，看了温竹卿一眼，又用余光扫过那人消失方向，喉间有些艰难道：“卿卿还记得，我带你探望阿婆时，曾去过的那个村子吗？”
那个遍布怪病之人的村子？
温竹卿点头，“记得！”
不过这已是几年前的事了，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还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
温竹卿抬眸看着陆程哲的脸，从额头看到下颌，从左眼移到右眼，不肯放过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怎么突然提起那处，是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算不对。”陆程哲深吸一口气，有些沉重道：“只是刚才那个人病了，与阿婆，与那个村子里的人生了一样的病。”
自从万宗之巅出事，陆程哲心头就压了块大石，江南出事，这大石之上又加了一块，看到相同病症，又是一块…
现在已经不是感觉沉重与否的事了，而是呼不呼吸得过来，喘不喘得上气的事！
“这个病初期极度畏光，后期又极其喜光，我们一路走来都未曾见到几个活人，不是没有活人，而是他们躲在我们不知道的暗处！”
“空气中的病气自入南地便一日强过一日，人也越来越少…”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
众人却完全明白了此话的弦外之音。
江南出了乱子，而越靠近南地病气也便越重，很难说这病气不是从江南传出的！
若是传自江南，那里面的人…
没有人回话，就连温了了都安静抿着唇。
其他人或许不懂这病代表着什么，目睹过惨状的温竹卿却是十分清明。
“别把事情想得太糟！”良久，温竹卿安抚地握上他的臂弯，有些艰难地安慰道：“时间尚短，事情不会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陆程哲苦笑一声，“希望如此！”
至于为什么会大范围患上怪病，已经没人计较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不会再有人将这些事分散去了解。
尘世颓势，怪病，战乱，灭顶之灾，看起来是一件件独立的事，只要多加思考，便会发现这根本是一件无数小事件串联而成的大事件。
这些事本就互有联系地存在着，相辅相成地影响着，只是在某个时刻骤然加了速…
入魔！
入魔！
入魔不成便毁灭！
毁灭的不止是个人，还是尘世！
此时再问缘由为何，实在有些为时已晚。
可陆程哲还是不明白，不明白幕后之人为什么要毁灭？又为什么要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并煞费苦心布下一切？
为了控制他？得到他的力量？
可与能做到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相比，他这点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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