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繁星璀璨,银白月辉撒遍大地,五月天的晚风清凉,皇宫内华灯初上。
长乐宫,沈皇后让人做的新衣裙以及各种头面首饰已妥当,追月和几个小宫女仔细拾掇着。
虞婳临窗而坐,盥洗过后,身上穿件单薄长裙,雪肤乌发,明眸善睐,恰似院中傲于枝头的清雅玉兰。
外头树影婆娑,时而还会听到微弱的虫鸣声,她正聚精会神研读《论语》,其实也是个不喜读书的姑娘,在兄长那儿学的时候便老打瞌睡,但现在不得不逼着自己读进去。
因为,她想参加科举考试,步入朝堂,从而才能搅弄大邺朝。
煜亲王,姜蘅,姜辕,都不是善茬,宣德帝登基二十余载都不能撼动,何况她这弱女子,长公主对姜南乔又是深恶痛绝,待她游玩归来,便是自己的死期,随时要面对各种夺命计谋,这条路太难太长。
宣德帝若说有什么优点,便是虽重男轻女,但对于女子读书从没偏见,反而十分喜爱有才情的女子,所以公主们也可像皇子一样,在白桐书苑学习朝政,努力些的也能参加科举考试。
让女子也可入朝为官,还是长公主姜念提出来的,她虽跋扈嚣张,但这一点实在是值得另眼相看。
但这世道,女子终究不如男子,能入朝为女官的寥寥无几,高门大户都不喜女儿如此抛头露面,所以便形同虚设。
虞婳双手撑脸,越看脑子越乱,考科举可没那么容易,她心中腹诽:“兄长满腹经纶,是怎么学得下去的,为何我看一会儿就那么困,”她打了个哈欠伸懒腰。
一抬头,就发现谢凌抱胸立在她的窗前,桌上昏黄烛光摇曳几下,在他俊逸的面庞跳动,嘴角噙着笑,分明该是惹人心动的画面,可猛然出现这么个人,虞婳被吓得不轻。
“你干什么,出神莫测的,”虞婳拍着胸口,还觉不解气,接着道:“大晚上在这扮鬼吓唬人啊!”
谢凌往窗台靠去,懒羊羊道:“你见过像本王这般俊俏的鬼?”
虞婳翻了个白眼,“你莫不是和我三兄待久了,也变得非常自恋,和那段惊漉一样,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自夸?脸不红吗?”
她的三兄虞奕那是真俊俏得很,许多姑娘的掷果盈车,谢凌在鄞朝时,与他也是鲜衣怒马,看遍锦绣山河,也曾对月把酒言欢,过命交情。
可最后,那样好的少年没了四肢,高挂于城墙上,终化成一堆白骨,没落于这世间。
虞婳神色一怔,眼帘缓缓垂下,谢凌见状知她伤怀了,伸出手微蜷食指轻轻剐蹭她的鼻头,笑道:“怎么,开始要发愤图强,好好读书了?”
“嗯,有些难,看的我头疼,”虞婳坐了下来,趴在一堆书册上,“月底就要测考,我觉得应当是垫底了。”
谢凌轻笑几声:“你莫不是忘了,还有段惊漉那小子,再不济还有姜商砚呢。”
虞婳猛然坐直身,双眸水盈盈的显得很明亮,“你可别小瞧段惊漉,他其实很聪明,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我觉得他爹不让他走武官,大抵是因为这个优点。”
谢凌瞥见她发髻上的玉兰花簪子,今日上学堂时就已经看见,得知是段惊漉送的见面礼,本也觉得没什么,但是看她现在还戴着,便心里堵得慌。
伸手一把扯下,半挽的发髻松散下来,虞婳单手抱住脑袋,不满道:“你干什么,把簪子还给我。”
谢凌端详着这支簪子,“我记得送过你许多,你说太繁琐懒得戴,怎么,别人送的你就这样喜欢了?”
“我刚回来,首饰都没做好,只有这支簪子用起来顺手,”虞婳盯着他,眼底藏蕴些许醋意,觉得有趣,笑问:“怎么,这你也要管?”
谢凌把这簪子揣进怀中,又摸出支更加精美的玉兰簪子,按动颗细小粉色珠花,发簪尾部赫然出现锋利尖刺,是个暗器。
他忽然翻窗进来,动作敏捷。
揪住虞婳,大手抚摸过柔软如绸缎般的乌发,随意挽了个发髻把簪子插上,板着脸道:“以后就戴这支。”
虞婳伸手摸了摸,嘀咕几句:“不就是个簪子嘛,至于如此。”
谢凌转身打量这间屋子,布局淡雅,走到衣柜前取了件披风回来,“带你去个地方,”把披风给她穿上,在领口打了个蝴蝶结。
“去哪啊?”虞婳有些不想离开长乐宫,谁知道他会干什么,便道:“我的宫女们都在,不好出去,就不跟你走了,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谢凌攒眉,“你那些个宫女都被迷晕了,不然我们聊那么久不早被发现,你若不去,会后悔的。”
虞婳想了想,伸出手掐住谢凌的脸,“是活人,是谢明止,你应当不会杀我的,那就走吧,要去哪里。”
谢凌:“……”
他揽住她的腰,轻松翻过轩窗,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却能飞檐走壁不被发现,虞婳睁大眼睛看着,她的三脚猫功夫其实也是谢凌所教,但过于懒惰,便没有学成多少。
新夷宫。
谢凌把她放下,共同迈步进去,满院玉兰花映入眼帘,背倚星光熠熠的夜空。
“你种那么多玉兰花做什么?”
“你喜欢玉兰花,所以种了满院送你。”
虞婳脚步一滞,谢凌回头看她,“怎么不走了?莫不是感动得想落泪?”
她刚刚浮上的感动全然消散,冷冰冰道:“没有,玉兰花到处都有,有何好感动的。”
“是嘛,可没有人会为你种,”谢凌嘴皮子功夫向来比她更胜一筹。
虞婳对此懒得再争论,问道:“到底要去哪里,你刚到皇宫,宣德帝肯定看守得很严谨,若发现我与你有往来,肯定要……”
“不会的,皇帝老儿再怎么能看守,也不能把新夷宫都收入眼皮子底下,你放心吧。”
虞婳便不再多言,跟着他往前走,来到后院一座宫殿中,透过窗纸,可见里头灯烛辉煌。
谢凌语气变得沉重:“你的遗憾我给你弥补上,待会进去你别太伤心。”
虞婳已经隐隐猜出里面有什么,她大步流星而去,推开殿大门,入目的是几扇落地屏风,透过薄纱可窥见里头的场景,几百上千盏长明灯燃着,形成火海般赤目,就像国灭时被追捕的火把那般,只是这里是宁静沉重,而那时是吵闹喧嚣。
她步子有些踉跄,谢凌上前扶住,带她绕过屏风,碑林如海,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上千个牌位排列整齐,长明灯将上头描刻的名字照得清晰,而这些都曾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死了,只剩她一个苟延残喘。
虞婳重重跪了下去,看到正中央的牌位,那是她的父皇,她不敢去触摸这些牌位,笔直地跪着,眼泪如柱流淌而下,长明灯照在身上,将地上的影子拉长。
掩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谢凌也跪了下来,注视着望不到头的牌位,轻声道:“这条路,你只管大开杀戒,若血流成河,那我便在尸山血海中等你。”
良久,才听到身旁的姑娘开口,很是冷静,没有想象的悲痛不能自抑,但往往越平静痛得越狠。
她只问道:“你在这里做这些,不怕宣德帝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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