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笔记本,若月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先仔细端详了一下外观:“原来你平常用的本子不是同一本啊。”
这本和佟寻羽手下正在写的那本不同。纸张也是A5大小,但是要厚很多,一掐纸页绝对有三位数。深绿色的封皮朴实无华,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有点像若月读高中时老教师的工作笔记。
“平常用我现在写的,觉得重要会移到那本。”佟寻羽把本子抬起来给若月看。
若月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的那一本。不过也是,按佟寻羽那恐怖的书写速度,以及稳定的输出时长,一天的文字量都可以超过高三生了,这种没几十页的薄本子,在他手下根本撑不了几天。
“为什么平常用这么薄的本子?如果不放在桌子上写的话,可能厚一点更加顺手吧。”若月歪头看佟寻羽。
那笔下的本子太薄,从侧面看几乎没什么厚度,感觉根本承受不住笔尖的力度。
佟寻羽停下笔看若月。因为他写字的姿势格外端正,没有一些人动不动就几乎埋到本子里的坏习惯,所以做出这个动作时,差不多只需要把笔停下来即可。
他的回答很自然:“因为轻,平常拿着没有负担。”
这个答案实属是意料之外,但一细想又过于合理,若月不禁笑了一声。只是佟寻羽的姿势正好逆着光,他看不出来青年是不是也在笑。
那一瞬间,若月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看笔记本的内容。
或许是因为佟寻羽对自己写下的文字太过于坦荡,从不遮遮掩掩,勾不起太大的好奇心;又或许是因为……吸引若月的不是字,而是写下这些字的那双手,或者更加确切的说是,执笔的人。
若月抱着手中的笔记本,笔记本被晚风吹得很凉,没有留下佟寻羽的温度:“你平常总是写这些,是为什么?是写给其他人看?还是在整理思路?”
他坐在栏杆上,离佟寻羽大约半米远的距离。他很想再靠近一点,可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使他钉在原地,只能坐在旁边望着那个咫尺天涯的身影。
那名青年仿佛一个天生的矛盾体,武器一般锐不可挡的锋芒,书卷一般宁静细致的渊博,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并不喧哗的长相,却如此夺人目光。
“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习惯。”佟寻羽答得很简单。
他手上的笔又停了下来,是很专心地在若月约聊天。若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特殊的待遇:佟寻羽以往在写字时被人问话,向来是边写边答的。
就好像他也能夺走佟寻羽的目光一样。
若月的上半身微微向佟寻羽的方向倾斜,二人的距离被拉近了。不过佟寻羽的体温偏低,呼吸也轻,所以若月自己并无太多靠近的实感。
但是他可以感知到佟寻羽的感受,感知到对方并不讨厌也不知如何接受的纠结。
佟寻羽不是那种小说里被用烂了的高岭之花的男神设定,相反,凡是一个正常人,只要尝试与他交流,最终都不会让自己的话掉到地上。
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让若月觉得,这么遥远呢?
“你在这里,空闲的时候,除了写笔记,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吗?”若月对佟寻羽的爱好有一些推测,大概是喜欢看书,喜欢做实验,喜欢做手工。不过在丧尸之城里,这些事情都做不到。
他低头向看台下望去。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众青年少年正在打篮球,更远的地方,还有围坐成一圈的,不知是在玩狼人杀还是谁是卧底。
“你不喜欢和其他人一起玩吗?比如集体运动,桌游,或者只是普通聊天什么的。”若月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线,显得有点软有点甜,很适合去心理咨询室工作,“你应该也不是典型的内倾型人格。平常出去的时候,你和队友都配合都很自然很好。”
“是习惯,仅此而已。”佟寻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若月看见青年眉眼舒展,似乎是在笑:“而且,现在我不算是在和你聊天吗?”
若月曾经尝试过恃美行凶,不知道成功了没有。反正现在,因为一句无比直白而真实的话,他自己是体会了一把心脏和脑子一起炸成一片声势浩大的烟花的非凡体验。
他近乎是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笔记本,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跳。可能是脑海中的涛声太响,一时间忘了佟寻羽的字工整得仿佛印刷体,第一眼看过去,仿佛在看课本,更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装作认真阅读了片刻,佟寻羽早就已经重新开始写写画画了,若月揭竿而起的神经元终于恢复工作。
毕竟是个人的记录,不像出版读物那样有前言后记,可以迅速抓住这本书的重点。于是他没有从第一个字开始认真读过去,而是先随手较快地翻过去。
此时正好有晚风吹拂,虽然白日和煦的阳光照的这个冬日格外暖和,但太阳落下去之后还是有点冷意。哪怕他已经穿上了厚实的羽绒服,也难免想要发出点抱怨,一个不注意,就变成了风代替他翻阅。
风翻动纸页的动作很温柔,纸张缓缓块一页一页竖起又躺下,很少有很多页一起翻过去的时候。于是他就很自然地让这位共读者代替他翻过,仿佛在看着一个很安静的故事。
直到一道金光在眼前闪过。
刚刚被端正多变的字迹,简洁精准的作图,以及那和煦的气氛迷住了心魂,若月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光。
然后,他竟然抓住了光。
光留在他的手心,带着一点干燥和舒爽。
那竟然是一片??
“银杏叶书签吗?”
若月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叶子,清晰的纹路似乎在诉说着它曾经有过的生命。
“是的。”佟寻羽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笔记本,望着那凝固了的时光的一抹金。
明明拿着书签的若月就坐在他旁边,可是他的目光却遥远得仿佛跨过了很多很多年的时光,一直走到下一个秋天:“看另一面。”
若月依言翻了过去。
书签背面有字。这字那么小,已经有点模糊。恰似时光于这片叶子上静止,但是写下这行字的人的时间依然在流逝。
“这不是你的字呢。”若月不是什么字迹鉴定专家,他甚至都没有看完佟寻羽会书写的每一种字体,可偏不知为何依然如此笃定。
“是的,其他人送给我的,”佟寻羽似乎在回忆,思考应该如何描述赠与书签的那个人,“是兄长也是朋友吧。”
“是那位,教我格斗术的人。”
“祁警官不教我那些独特的格斗技巧吗?他们都说你的是最优秀的。”中学时代的佟寻羽坐在软垫上,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青年警官,憧憬中带着一丝疑惑。
第一次教学的祁警官拿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一帧一帧地分析佟寻羽方才的动作,优点为主,挑不出来太明显的毛病:“你以前学过一点是吧?按你的年龄和经历来看,学得很认真,基础不错。”
“不过,我的同事所称赞的那些技巧,都是在都是建立在我身体素质的基础之上的。”祁警官慢慢地说,同时观察着佟寻羽的表情,“你的体能并不出众,上限……大概也不会太高。”
佟寻羽没有显示出气馁,还是原本表情不太明显的模样,不过眼中对提升自我的憧憬不减:“不可以练吗?”
“看情况吧,这我还得问问,不能妄下定论。”祁警官把视频的进度条拉来拉去,反反复复地看佟寻羽的每一个细节,“不过照目前来看,你还是不适合把这个维度作为主要的突破点。”
“别担心,我说来教你,不是想要把你教成另外一个我。”祁警官伸手,把少年从软垫上拉了起来。
青年警官眉宇间,尽是他退居二线之前,从不掩饰的骄傲与意气风发。
他的语气轻松愉快:“毕竟我最优秀的,可不是独特的技巧,而是,可以那么说,‘战商’吧。”
“我要教的,是专属于小寻羽的格斗技巧。”
他放下手中不知道播放了多少遍的平板电脑,随便又引导着佟寻羽过了几招,刻意拆解了几个不太复杂的格斗动作。
相似的招式出现几遍之后,佟寻羽迅速摸索出了规律,应对的动作明显有了策略和针对性。
祁警官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看过我以前的格斗记录?”
“没有。”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增加了体力消耗,佟寻羽微微喘气,但没直接席地坐下,站着摇头,“差不多的动作出现很多遍,总结规律不太难。”
“如果真是这样,我真正‘教授’给你的可能就比较有限了。”祁警官笑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不过,我掌握的格斗术风格不少,招式也很多,自己也挺喜欢琢磨创新,再加上人脉广,应该可以喊来不少擅长格斗术的家伙。”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磨练自己观察力和分析能力的机会。”
话语与秋天的第一片银杏叶一起落地,正如二人初见。
“是……佟寻羽吧。你好啊小寻羽,我叫祁松念,以后就是你的监护人了。”青年警官低头,看着眼前一身灰色校服的少年。
他的语气很轻松,一只手背在身后:“祁哥,松哥,松念哥,或者直接喊我大名都可以,你觉得怎么习惯就怎么喊,跟我的本名没有关系也行,只要让我知道你是在叫我。”
“还有就是,因为交接的时候有一点误会,原本准备的礼物不太合适,但又实在不好意思空着手来,只能先随便送给你一个小玩意了。”
少年手心多了一枚漂亮的银杏叶书签,那流溢的金色映入漆黑的眼睛里,与眼底从不张扬也从不熄灭的光芒交相辉映。
“看另一面。”
佟寻羽依言翻了过去。
书签背面有字。这字那么小,但是非常清晰。恰似时光于这片叶子上静止,连同写下这行字的人的时间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秋风拂过脸颊,不过并不太冷。
私语般的沙沙声中,无数银杏叶飘落在地,静静勾勒出一条金色的路,通往记忆之中的童话殿堂。
从未被拒绝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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