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们两个！”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何况上次被我们骗了一次，江起云淬了毒般的眼神恨不得要将我们生吞，抽出剑就冲过来。
“白辰！”
萧照影抬头冲城楼上大喊一声，太子眨眼来到我们跟前，白衣银冠身长玉立，委实当得起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萧照影示意：“我拖住他，你趁机夺取伴生玉。”
“好。”
两人分工明确，萧照影先把我安顿好，随即迎上去与江起云交手。
打了几个回合下来不分上下，势均力敌。
趁江起云不备，他祭出缚妖绳将对方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甩出镇魂幡结出锁灵阵，一套术法使下来，江起云果然被困在阵中无法脱身。
“惊鸿。”萧照影递过来一个眼神。
我心领神会，掐诀画咒，施了一道护身符咒扔太子身上。
太子化为一道白光从萧照影特意留下的缺口处进入法阵，与江起云交起手。
身处锁灵阵江起云鬼力大减，只打了三个回合，有符咒护身的太子轻松取得他腰间的伴生玉。
“找死！”
江起云怒不可遏双眼泛起猩红，使出全力结出一道鬼印打向狐太子。
鬼印来势汹汹，不死也得重伤。
我冷吸一口气，高声提醒：“小心！”
太子咻地变回原形，从逐渐缩小的缺口中跳出，落地时又恢复人形。
“你没事吧？”我走到他身边紧张询问。
他笑着摇摇头，温柔回我：“无碍。”
再看向法阵，缺口瞬间合上，硬生生抗下江起云的一掌鬼印。
嘭地一声，阵法颤动了几下，萧照影全神贯注加固阵法，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空风云变幻，惊雷炸响。
一道道雷电划破黑沉沉的天幕，争先恐后地朝江起云劈去。
“天雷？！”
江起云面色骤变，凝聚起精神奋力躲避抵抗。
然虽如此，仍被劈出了一身的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浑身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白辰摊开手，露出掌心翠色的伴生玉，目光移向阵中的江起云，话却是对着萧照影说：“你猜得没错，这东西就是他的机缘，没这伴生玉连几道天雷都受不住。”
萧照影抬手将伴生玉吸入掌心，开始赶人：“现在的他已不足为惧，你可以走了。”
白辰的表情如同吃了一只苍蝇。
我想到一个词：过河拆桥。
“萧照影，你打算把他怎么办？”我凑过去，“江起云是被李慎故意弄死的，他不是什么好鬼，那个李慎更不是什么好人。”
萧照影侧过头来，询问我的意见：“你想怎么处置他？”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他。”伸手戳了戳锁灵阵，我商量着说，“要不你先把阵法撤了，我进去同他说几句话。”
“不行！”他和太子异口同声。
他瞥了太子一眼，皱眉看向我：“江起云始终是个阴灵，没有伴生玉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你不能进去，就站在外边说。”
我指着江起云：“你看他那个样子，隔这么远他听得清吗？”
“就站在我身边。”
他语气强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办法，我只能妥协，隔着法阵问出困惑许久的问题：“江起云，你为什么要杀新娘子？”
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仇的话，直接去杀城主不就好了吗？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那些被他杀害的新娘子。
“咳……”
江起云咳了几声，手在地上胡乱摸索，摸到自己的剑后，强撑着浑身的伤爬起来。
兴许是伤得太重，所以没能成功站起就又倒下，好在他用剑插入地面支撑着身体，才勉强保持着一个半跪的姿势，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哈哈哈哈——”
好端端的一个艳阳天，凄厉的苦笑让人背后一阵发凉，如置身冰窖。
“为什么？”
阴森的声音很是沙哑，他看着被雷电劈得焦黑的地面，似在回忆：“天垣城只会有他一位城主夫人……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目恶狠狠盯着我们：“李慎娶谁，我便杀谁！”
原来如此。
破案了。
我仰起脖子看向城楼，提高声音故意恶心顶上站着看戏的人：“李城主，你们主臣一场，不下来跟他说几句话吗？”
江起云闻言，也抬头往上看去，看见仇人，本就狰狞的面容又露出愤恨不甘之色：“李慎！”
李慎的身影消失在城楼上，没一会儿出现在城门口，径直往我们这边过来。
他来到锁灵阵前，看着里边伤痕累累的故人，面上并无明显的表情，但语气中不乏嫌恶讥讽：“起云，你竟变成这样了。”
江起云冷笑：“拜你所赐。”
“你知道他是我的底线，任何对他有心思的人，都该死。”
李慎显然不想同他多说：“三位，他就交给你们了。”
我忽然于心不忍，问萧照影：“你要杀了他吗？”
“他杀了无辜之人，留不得。”
也是，我觉得江起云可怜，那些被他杀害的姑娘又何尝不可怜？
萧照影施法画符请动天雷，只有一道，足以让任何妖邪魂飞魄散。
眼看天雷就要落在江起云身上，我别过脸去不想看这血腥的一幕。
这时，忽闻一声清朗之音传来。
“手下留情！”
天上倏地落下来一束绿光，晃眼得很。
光束破开锁灵阵罩在江起云身上，替他挡下这道天雷，荡出的威压将我们震退好几步。
等光束散去，江起云身旁已然多了个身形清瘦的青衣男人，容貌极为昳丽。
“请饶他一命，他犯下的错，我会替他承担罪责。”
看清男人的面容，所有人不约而同露出惊诧之色。
闻人渡！
李慎难以置信地朝他走过去，颤抖着伸出去想要触碰：“你……你是阿渡？”
男人避开他的手，将虚弱的江起云搀扶起来，摇摇头似要否认：“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了头。
“闻人……”江起云情绪激动地抱住男人，立时红了眼眶。
李慎眼神阴沉盯着他。
我惊讶地用胳膊碰了碰萧照影：“闻人渡不是死了吗？”
“他现在不是闻人渡。”太子挨过来，小声告诉我，“他是天神。”
“他是天神？”我的惊叫立时将另外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男人讶异朝我看过来，仿佛在好奇我为何会知道，看到身边的太子和萧照影后，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他点了点头，离开江起云的拥抱，与身边二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我乃天界春神，司掌四季之春时。”
春神？
他分别看了李慎和江起云一眼，叹道：“现在的我，早已不是闻人渡。”
李慎一阵风似的上前抓住他的手：“不管你现在是谁，你就是他！”
春神目光躲闪，往后退了一步：“请城主自重，放开我。”
“李慎，你放开他！”
江起云拖着伤体横在二人中间，强行分开他们警惕地把春神护在身后，冷冷嘲讽：“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强迫人。”
“江起云！”
李慎周身气息骤变，瞥见他身后目露委屈的春神，态度立时软了下来。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不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稀奇。
江起云身后的春神开了口，声音柔柔的，润得堪比三月的暖阳：“我本不能插手凡间之事，可这事归根结底是我惹出来的，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太子站上前拱了拱手，好奇问道：“春神何出此言？”
我把他拽回来：“别多管闲事。”
他冲我无奈笑笑。
“啧。”
旁边传来幽幽声响，我没好气地瞪了萧照影一眼。
“此事说来话长，若要究起源头。”对面的春神再次看向江起云和城主，一手虚握成拳抵在胸口，那张阴柔俊美的面上浮现几分难为情。
“还得从你们二人前世冒犯我说起。”
冒犯？
众所周知，这不是什么好词。
不止是江起云和李慎愣住，我们也愣住了，顿觉事情不简单，竖起耳朵仔细探听八卦。
春神垂着眼睛，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前世，江郎和城主本是一对亲生兄弟……”
兄弟二人出生将门世家，在外征战数年，归来正值初春。
回城时路过一河道，见两岸柳树方冒嫩芽，不如路上其它城池的柳树那般茂盛招摇，遂出言打趣。
“咱们城中的树芽儿何故生得这么晚？再不抽芽，该入夏了。”
“怕不是春神喝醉了天上的琼浆玉露，故以掐错了春期。”
“哈哈哈哈……”
一番笑谈让上界的春神被同僚凑趣，于是操控柳枝想要给两个大胆的凡人一些教训。
入什么夏？这才初春！
不料下手时出了差错，柔嫩的柳枝打偏了，跟个羽毛似的拂过李慎胸膛后，被江起云稳稳拽入手中。
“阿兄，这柳树儿也忒皮薄了，不过说它两句，便来招惹我们兄弟二人。
少年将军潇洒一笑，惹得神君面红耳热。
身居神职，却无端惹了尘缘，因数已出，那必然是要有一个结果，唯有全了因果，了却孽债，方为圆满，方当神职。
为了圆满这场因果，春神被罚下凡一世，以闻人渡的身份了却与李慎和江起云的前世因，最终回归神位。
“这一世，不论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皆是前世所带来的因果，一切都该结束了。”
春神低声轻叹，一双清眸在李慎和江起云之间来回流转：“在人间走了一趟，我明白了许多人和事，到头来不过强求二字，可万事自有天命所归，硬要强求也只是徒增一场孽缘罢了。”
“总归是相识一场，我不希望你们二人因为我受到什么劫难。”
“劫难？”
李慎嗤笑一声，上前抓住他双肩，厉声道：“我最大的劫难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你，我从来不信什么因果，在天垣城你也不是什么春神，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李慎的妻子闻人渡，当年我没有抓住你，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
“滚开！当年不珍惜随意磋磨他的人是你，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江起云一掌打在他胸口将他逼退，把春神护在怀里恶狠狠警告：“你再敢对他动手动脚，休怪我不客气！”
这一掌打得太突然，我们尚未反应过来李慎就已经呛咳出一口鲜血。
“江起云！你别忘了自己的处境！”
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我只在书上看过两男争一女，或者两女争一男的戏码，还从没见过两男争一男的……
精彩，真精彩。
我默默拉着萧照影和太子往后退了退：“站远一点，小心被误伤。”
变化出一把瓜子，分给他们二人：“江起云在锁灵阵都被雷电劈成什么样了，还能和李慎对着干，不愧是当过大将军的人，身体素质就是好，你们说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太子略一沉思，如实说：“他俩会不会打起来不一定，如果他们敢强留春神的话，天兵天将一定会和他们打起来。”
“凡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天兵……不是，哪来的天兵天将？”
他指了指天上：“上面啊。”
我抬头看去，这一看，差点吓没了魂。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上，不知是何时多出了一群天兵天将，腾云驾雾，威风凛凛。
为首的司法天神声洪如钟：“春神！你私下凡间触犯天条，还不速速随我回天庭受罚！”
江起云和李慎齐齐看向春神，几乎是同时一左一右拉住他想要挽留：“别回去！”
可弱小的凡人哪里会斗得过天兵天将？
春神懂得这个道理，决绝地抽出自己的手，从萧照影手中拿回自己的伴生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疑惑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流转，用胳膊肘碰了碰萧照影：“你们认识？”
换来他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我一个小小的捉妖师，怎会认识春神？”
也是。
春神笑了笑没说什么，对我们屈身行了一礼后，跟着天兵天将回天庭，只给江起云和李慎留下一句话。
“缘尽于此，勿再相思。”
城主失魂落魄地回了城主府。
江起云颓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惨白的脸上尽显凄凉，浑身笼罩着一层阴郁，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你能强到杀上天界，别说见他，要了他都成。”
调侃的语气中带上了玩味的意思，却让江起云光芒寂灭的眸中亮起神采，萧照影扭了扭脖子，搂着我的肩膀离开：“既然春神替你承担罪责，那今日便不杀你。”
我回头试图叫上太子：“殿下还没跟上来……”
萧照影一只手把我的脑袋掰回来：“他又不和我们顺路，别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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