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赴雅总觉得青衣的那位有些眼熟。
“这个嘛,”萧忘归不曾忘记萧云霁的嘱托,只道,“是路上遇到的朋友。”
“这样么。”
“自然。”
所幸贺赴雅少时只是远远看见过郁离几次,再见时也没认出人来。
不过看官居无奈头疼的模样,萧忘归觉得甚是有趣。她这个师弟,也不全然是冷冰冰的样子。
另一边,陈不休干脆躲到了郁离房里。
“郁离,记得贺赴雅么?”
陈不休确实想听官居和贺赴雅之间的事,但他不敢直接问,而他和萧忘归,似乎也没熟到那个地步。
郁离的话,对谁都常常是温和疏离的,陈不休自动省略了他身上的疏淡。
“你想让我问官居?”
“唔,也不算嘛,多知道以前的事,不是利于你恢复记忆嘛,对吧?”
几人同行许久,郁离主动问官居的,也就是云起山庄那回事,其他的,官居没主动说,他不知道,自然也不好问。
陈不休心思太过明显,郁离轻摇了摇头:“那我去试一试。”
“多谢多谢。”
陈不休笑推着郁离去官居房前。
郁离敲了几下门,听到“进”之后就推门入内。
房门再合上后,陈不休在门上戳了个洞,发现看不清什么,只好紧紧贴着门听着房里说话的内容。
“是有什么事么?”
官居揉了揉眉心,是少有的倦怠。郁离不免有些好奇贺赴雅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竟然让官居这般头疼……
“可以说说苍梧派和云起山庄的关系么?”
“我娘亲,你的嫂嫂,曾经是苍梧派的弟子,不过后来就退出苍梧派了。”
郁离斟酌语句,顿了一会:“那,你,我们和贺赴雅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少时曾见过几面而已。我与贺赴雅不对付,而你,”官居抬眼,“与她关系也不好。”
官居下意识说了谎,郁离,是贺赴雅最崇拜的人,甚至是在她心里她爹爹都赶不上郁离。
云简初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不曾对这些事上过心。
而官居很清楚,贺赴雅没少因为郁离对他发难。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郁离,他也不希望郁离知道这一切:
“下次见到贺赴雅,你也离她远一些。她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
翌日,郁离就明白了官居的意思。
贺赴雅花了大价钱订下官居另一侧的屋子。官居走到哪,她总会巧合地出现在附近。
“好巧啊,”贺赴雅倚着围栏朝郁离招手,“你叫郁离么?怎么就和官居成了朋友呢?”
贺赴雅年纪不大,郁离自知不能和她一般计较,但她对官居的敌意太大,郁离不知缘由,却也不太想和贺赴雅多说话。
“关你何事?有时间多管管自己。”
贺赴雅,官居一贯是冷脸以对。少时的经历让他明白,他不能在贺赴雅面前暴露太多情绪,这人太过难缠。
到底是曾经的天之骄子,很短的时间内郁离已经能够大致复刻出遗忘的武功剑法,只是内力运转有些困难。
贺赴雅这么一拦,官居倒是想起来内力调息也可以不用出去。
官居示意郁离:“来我屋里。”
“做什么呀,还是清早上?”看郁离半点不反对的模样,贺赴雅不乐意道,“你们只是朋友?官居师兄,你给他喝了什么**汤,他就这么听你的?”
郁离在即将关门之际,好心说了一句:“这位……贺姑娘,这是私事,无可奉告。”
“哼,我看你们能嚣张到何时!”
贺赴雅走了,郁离背倚着门,脑海里闯入几幅画面。
红衣张扬的少女,满眼无辜的少年,四周评头论足的人……
头一瞬间疼了起来,额头直冒冷汗,郁离捂着头,忍不住闷哼一声,缓缓滑落。
青山,小溪,山洞,少年的背影,还有很多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片段。
“郁离,郁离?”官居大步上前接住摇摇欲坠的人,“你忍忍,我去叫萧忘归。”
将怀里的人拦腰抱起,官居感受到郁离的气息又乱又弱,心口忽然滞涩了一下。
头脑昏昏沉沉,眼前方再恢复清明,就只剩下官居远去的背影。
郁离又闭了眼,消化着想起的一些东西。
原来有些不喜欢是刻在灵魂深处的。
“师姐,烦你再看看郁离。”
随着官居进来,床上郁离双目紧闭,萧忘归也端正了神色:“等我号号脉看看。”
“和之前无甚差别,大抵是受了些刺激。师叔?”
萧忘归试探道。
郁离闻声睁了眼,他还想着不如一直闭眼装昏,这下是装不了了。
“可还有哪里不适?头还疼吗?”
郁离摇了摇头。
“可想起了什么?”
目光转向官居,这些记忆对官居实在不友好,郁离再摇了摇头:“忘了。”
“嗯,那师叔你好好养病,”萧忘归收起药箱,转头嘱咐官居,“师叔现在确实不好再受刺激,你可要照顾好了。”
心心念念四年的仇人现在就在身边养着,这复仇之路也是难了。
萧忘归叹了口气,路过官居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希望郁离值得他赌这么一场。
“萧师姐,他怎么样了?”
贺赴雅在门前踮着脚看了看,终于等到了萧忘归出来。
“你呀,现在就别进去了。”
“为什么他可以?”贺赴雅指着刚进去的陈不休。
“算了,我才不稀罕看呢。”
贺赴雅冷哼着,转身离开。
“唉……”萧忘归再度叹气。
陈不休话太多,郁离不想回话,后面索性闭了眼。
记忆里,贺赴雅曾经合伙把官居推下了一个深洞里。那时,官居不过才十一岁。
贺赴雅嫌弃官居是云之仪夫妇捡来的孩子,觉得官居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也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时常给官居使绊子。
那时候的官居,不像现在这般,可能是觉得寄人篱下,一度不敢找他们告状。
连郁离,也是在很久后发现了官居身上的伤口追问后才知道的。他本来,只以为是初见时心生不喜,往后贺赴雅刁蛮任性而已。彼时,官居十三岁。
郁离不想让官居为难,仗着自己的辈分,偷偷“威胁”了几个人,并让他们转告贺赴雅,莫再做欺辱官居的事。
自那之后,官居身上的伤果然少了,尽显少年之姿。郁离也设想过,即便他没有出面,再几年,以官居的实力也没有谁能够欺负他。
云起山庄会是他的后盾,他会在江湖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天地。
后来,他疼爱的侄子,终于长成了他希冀的模样。
“不休,你先回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官居止住陈不休,那人眉头一直未曾放松,再听陈不休絮叨下去只怕更不好受。
“那好,有事叫我。贺赴雅我也会给你们盯着的,走了。”
终于安静下来,郁离微微侧过头,任眼泪滑下,带起一阵痒意。
官居还在床边,郁离手指微动,翻身背对着官居。枕间有淡淡的梅花香气,清新优雅,带着一丝甜意。
郁离忍不住嗅了嗅。
“头,还疼吗?”
“还好。”
“那就好,你再休息一会。”
“你等会,不会去找贺赴雅的麻烦吧?”
想到某种可能,郁离一下翻身坐起。
官居如今没什么软肋,郁离就怕他真去“快意恩仇”。
“不会。”
简单两个字,郁离便放下了心。脸上痕迹未干,郁离迅速垂下了头,官居应当没看到吧?
一丝异样滑过心间,官居面上哭笑不得:“叔父,倒不必还把我当个小孩子。”
似是不解,似是娇纵,郁离仰起头:“可是你还叫我叔父啊?”
瞧着郁离真诚的眉眼,官居顿时没了脾气。十五岁后,他很少再唤云简初作“叔父”。云简初说的话,他会听,但不全听。
云简初只是比他大了六岁,如此这般那般,“叔父”两字他再难说出口。幸好云简初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官居连名带姓叫他他也不恼。
放在当下,若非有气或是有心玩笑,官居也不会再唤郁离“叔父”。
郁离方用长辈的身份堵他,恍惚间官居就像是回到了初见那日。
他就瑟缩在父亲后面,父亲说要带他去见一下小叔叔。他以为这位小叔叔也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个少年。
少年眉眼弯弯,对于他的出现没有丝毫厌恶之情。反而弯下腰,朝他张开双臂。
“乖,叫人。”
少年摸着他的头,笑时露出两颗虎牙。
“小、小叔叔。”
“哥,哥,他叫我了!”
云简初又惊又喜,揉捏着官居的脸。
或是二人靠得极近,官居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眼里都是自己……
太久远了,官居常常刻意不去回想过去,但过去的事还是会一遍一遍浮现。
官居庆幸自己选择了等待郁离记忆恢复。南既望,相思门,与修,流月派……他恨,但他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大概是郁离从前对他太好了,官居甚至希望能早日发现一切都是误会。如此,他不用再在报仇过程里煎熬。
“是,叔父说的对。”
官居轻笑应下。
不似之前的剑拔弩张,二人间平淡得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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