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不想相信是你害了爹娘,可我不得不信。”
原本搭在桌上的手指微蜷,不断用力,指甲似要嵌入手心。官居咬着牙压抑着哭声,手背上却忽然被温热覆盖。
郁离探入官居手心,摸索着掰开官居紧握的手。
官居再也忍不住,双手环住郁离的腰,将头埋在他身前。
感受到腰上的力一点一点收紧,郁离轻叹一声。
算来,云起出事后下了一场大雨才是。可他那时还在与与修交手,是谁,冒充了他?
既了解云起山庄内部的环境、能避开众人视线而不引起怀疑,甚至是知道他的武功招式。
是云起的弟子么?
“叔父,对不起。”
错恨四年,再见时他一再伤害郁离,想来都是后悔。
“这不能怪你。”
兄长和嫂嫂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怪罪官居。
“叔父……”
怀里的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间郁离呼吸一滞。
不知何时起记忆里的少年已经褪去青涩,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容颜如玉。
此刻官居薄唇紧抿,望着郁离的眼神太过于炙热。
依稀可见官居脸上的晶莹,郁离伸手轻轻为他拭去泪水:“你还有我。”
别开眼,郁离又试了试官居额头的温度,还好,不烫,甚至有些冰凉。
喉头上下滚动,郁离眼神飘忽:“入夜风凉,你饮了酒,不好在外久坐,今夜先早些休息。”
“叔父会离开我么?”
心里泛起紧张,官居紧紧盯着郁离,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错过郁离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既怕郁离一笑了之,又期待郁离给他肯定的回答。
即便知道郁离早有心上人,即便二人隔着叔侄这层关系,即便二人被迫入局而暂无头绪,官居也在想,万一呢?
万一,郁离和他心意相通,只要他向前迈出一步。
可万一,他此生唯一一次主动,却让他连最后的亲人也留不住呢?
念及此,官居自嘲一笑,眼泪又要涌出,答案是什么又真的重要么。
他和郁离最好的结果便是保持现状。
“官居,我不能给你保证。”
极尽温柔,又饱含推拒之意。
“叔父,”
官居松开郁离,扶着桌沿起身,而后与郁离拉开距离,“我明白了。”
转身脚下踉跄,幸而郁离及时扶住了他。
“我没事。”
官居淡淡抽回手,却听见郁离无奈的声音:“我一开始只想着逃离你,因为你那时候真的很凶,又对我动刀子,又威胁我,甚至是想把我卖到南风馆。
你知道吗,我四年来四处漂泊,一直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我不是一个豁达的人,醒来发现什么也不记得的时候我也很害怕。
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敢轻信任何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我不知自己之前做过什么,是否有仇家。我也不知何处才是归处。
可能过了几个月,我不再去苦苦思索过去,或许就把失忆当做一次新生就好。
可是,那日你一把匕首抵在我心口处,我方觉我可能要开始了解真正的自己。
而你一言不合就要取我性命。
这不是我想要的过去。”
郁离从不善于剖白,可谁叫他这侄儿总不放心:“我的姓名,一些过往,你当时不愿告诉我,甚至一提你就要发怒,我只好从他人口中东拼西凑得出。
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不曾遇见你。
你带给我的东西,太过于沉重。”
官居一来就给郁离安上仇敌的身份,而郁离只能暂时活在这“仇敌”眼皮子底下,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可是啊,”郁离轻笑,“哪有人像你那般对待仇人的。
灵宝阁拍卖决明时,我不知怎么了,即使没有那些记忆,还是很难受。
紧接着,你便告诉我决明早已经被你毁了。我大体可以猜到当初怀着怎样的期许才送了你那把剑,可你告诉我你把它毁了。
我以为你说等我记忆恢复便是还有些相信我的,可你……我就在想,你好狠啊,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不想理你了。
那些所谓的真相我要自己去寻找。
谁知,你竟然和我道歉,为断了决明而道歉。我只恨你不开窍。后来……”
后来,官居为他将底线一降再降,而他也想起了一些过往。
官居毕竟是他曾经一心想护着的侄儿。
可那时他们之间,不像叔侄,更像是朋友。
“我不是没有想过等和你之间的事情了结,去做个闲散之人。可或许是注定的羁绊,我发现有个侄儿也还不错。
所以官居,我只能说尽可能不离你而去,未来有很多种可能,我不能保证什么。
日后你娶妻生子了,我总得另觅归所不是。”
“叔父,那是不是我一直不娶妻,你就能一直陪着我?”
官居回过身,目光似深潭一般,沉静而深邃,像是藏着无尽的山川与岁月。
而眼底有隐忍而深沉的情愫。
“那怎么可能?”
郁离忽觉今夜的一切都很怪异,官居是,他亦然。
胸口闷闷堵堵,有什么要倾泻而出。
官居怎么能……
“叔父说的对,”二人之间似乎要竖起一道高墙,郁离的躲闪就像一盆水,顷刻浇灭了官居心底的希望,官居抬眸只能若无其事般,“叔父所说,我都记下了。”
“嗯,”郁离莫名松了一口气,“你年纪也不小了,兄长应该也希望你早些成婚,届时我和江辰商量一下,看能否为你物色几个合适的姑娘。等你成婚了,我也无甚可忧患的了。”
只要官居婚配。
“然后呢?”
官居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僵硬。脸上的表情看似平静,但那紧抿的嘴唇却暴露了他的怒意。
官居为何要生气?
连语气里也带有诘问。
“然后叔父就好和心上人双宿双飞是么?就好名正言顺弃我而去是么?”
话说出口,官居便后悔不已。
他到底都说了什么?
郁离闻言反是一怔,官居还是担忧他会抛下他吧。
幸好,幸好只是如此。
郁离长呼一口气:
“官居,你我是叔侄,到底也不存在抛不抛弃的说法。你不必多心的。”
“呵。”
一声冷哼溢出喉间,官居闭了闭眼。
他不过一番试探,郁离就恨不能立刻与他划清界限。
他能怎么办?
“叔父,”官居上前抱住郁离,且容他最后放肆一回,“对不起,你是我最后的亲人,我只是怕你与我生分,怕你离开我。”
身体僵硬了片刻,郁离回抱住官居,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缓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叔父,今夜你陪着我好不好?就今夜。”
郁离哑然失笑,官居现下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哪怕只给予他一丝一毫的温暖,他也能高兴许久。
这样的官居,他怎么忍心拒绝。
清了清嗓子,郁离故作大度:“那便答应你吧。不过……”
郁离一顿,道:“只有这一次。官居,你已经长大了,切不能再像孩童一般撒娇。”
想起之前和官居针锋相对之时,二人几乎夜夜同眠。
而那时官居也是为了防止郁离逃跑。
此刻的话,终究和之前是不一样的。
后山的红枫盛期将尽,唯有那抹红,始终铭刻心头。
郁离已经睡熟,官居才敢轻轻侧首看着他。
记忆里青年笑容明媚,身后是大片火红,恰似他隐秘的情思。
官居敬一人,也爱一人。
他盼着这人能懂,却也知这是奢望。
一切的一切,好似束缚他的枷锁。
他无数次想要上前,却被伦理绊住。
他的爱,是禁忌,无法言说。
今夜郁离应当察觉到了什么,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忽略异样。
官居不由幻想,若是郁离离他再近一些,是否会就此发现他的心思?
但他不能让郁离发现。
官居自知他赌不起。
翌日。
巳时中期,郁离找到余光年时余光年正在练武场看着弟子早训。
而余光年吩咐了几句便和郁离一道去了角落。
“师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余光年清楚云简初的性子,若无大事几乎不会出现。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向你询问一些关于四年前那场混乱的事。”
“具体是?”
“听闻那日,”郁离斟酌着措词,料想余光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我让你带人去了后山?”
余光年轻皱着眉,思索了一下便道:“是,当时一个弟子急急忙忙来找我,说你在后山查看时发现了几个其他门派弟子的尸体,恐生变数,便让我带人仔细搜查。等我收到急讯赶回去时已经晚了。
师兄,我亦不愿相信是你。可那名传信的弟子几番确认,叫住他的人与你一般无二。”
“你亲眼见到那个‘我’杀了庄主他们么?”
“这,”余光年满眼痛色,“未曾,可我却看见了你狼狈逃离的场景。我记得清楚,那人身形样貌和你别无二致,彼时追赶不及,也只匆匆看了一眼侧脸。
那确实是你的模样。”
“可那日,我被一个人缠住,直至雨落也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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