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老师！小蔺姐又领着他的巨型贵宾犬男友来了，这次想剪一个短一点的造型，上次的毛有点打结了。”
A市繁华热闹的中心大街上，有一家占地不小、门头宽敞的门面，招牌上画着不少可爱的动物，正中写着几个大字——暖洋洋宠物美容。
推开玻璃门，再跨过围栏，热闹的猫狗叫声闯入耳朵，室内到处是摇头摆尾跑来跑去的动物。
倘若再往里走，美容台前，一道裹在白衬衫里的瘦削身影正忙碌着。
他乌黑的发间长着一对小羊的尖角，看长度明显处于幼年时期，身后白而短的羊尾巴毛绒绒的。
这人看上去很年轻，工作时唇线抿得极紧，目光专注，手法反而很放松。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间捏着一把银剪刀，如入水蛟龙般灵活，咔嚓咔嚓，游走于巨型贵宾犬那惊人发量的毛发之中。
贵宾犬配合地抬起仰头、轮流抬起两条前腿，身边有个穿背带裤涂口黑的御姐型姑娘，把项圈套在食指上转圈圈，飒爽地笑了笑，调侃道。
“纪知火，小羊老师，昨天我就来过一趟了，你不在诶，你现在实火，档期是真难约，昨天......听他们说你约会去啦？”
纪知火用吹风机把台子上堆积的浮毛吹掉，清冷的声音在呼呼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悦耳。
“没有约会，是家里安排的相亲。”
姑娘噗嗤一声笑起来，半真半假地打趣道。
“就我所知，你就相过两三次亲了吧，还没找到合适的？网上嚷嚷着要娶你的小粉丝可真不少了。”
纪知火用小皮筋给贵宾犬扎起耳朵边的长毛，垂眼很轻地笑了。
“是我不想谈，网上、网上是她们不了解我，我一个beta，有什么好喜欢的。”
“此言差矣啊！小羊老师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就流行跟beta谈恋爱，灵活就业，哪里缺就往哪里补，好用！”
贵宾犬一开口，是中气十足的男声。
“还用得着往外灵活？他要是喜欢alpha，姐姐身边一大把，要是喜欢omega，正好能介绍给我另一个学弟呢，玫瑰味的小o，又香又甜的。”
姑娘薅了把自己对象的耳朵，半真半假的语气。
“唉，哪像我家小狗，无聊的牛奶味。”
贵宾犬不服气地直刨地，尾巴螺旋桨一样乱甩。
“姐！你前两天还闻得很起劲，说我是你闻过最香的omega呢！”
纪知火把防止宠物从台子上跌落的防护围栏打开，嘴角扬起很淡的笑意。
“剪好了，小蔺姐和你开玩笑的，她的尾巴快摇得起飞了。”
被戳穿的女孩脸颊一瞬间红透了，作势直打纪知火肩膀。
“啊啊啊啊啊，你这是干嘛呀小羊老师！看破不说破嘛！”
嘴上这么说着，德牧那挺粗的铁杵一样的黑亮尾巴却向上抬起，反复蹭在贵宾犬小男友的后腿位置。
就像学生时代在课桌底下偷偷牵手的小情侣一样亲昵。
自ABO群体再度分化，进化出兽耳和尾巴之后，人类的内心情绪就变得无处藏匿。
平时，它们可以自由控制收起，而在剧烈情感波动之下，耳朵和尾巴都会biu地弹出来，更有甚者可以直接变回动物原型。
作为天生长在身上的一部分，藏匿压抑得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大多数人会选择平时就放耳朵和尾巴出来，由此衍生出一系列相关行业，宠物美容更是蓬勃发展。
纪知火任职的暖洋洋就是现今最热门、连锁店最多、也最难入职的美容美发公司。
还在学校就读时，他救助爬到树上下不来的流浪猫的视频偶然走红。
那段只有一分多钟的视频里，面容沉静的青年骑在高高的树杈上，小心翼翼揪住小猫的后颈，白皙纤长的手指温柔抚摸它的背部。
正值阳春三月，杨柳依依，树影摇曳里，他像传说中俊美又圣洁的猫猫天使。
后来，显微镜网友们发现，带着小猫安全落地后，这位冰山美男极具反差萌的小短尾巴摇得飞快，在镜头里成了一道白色的残影。
“小羊老师”一举冲上热搜。
暖洋洋趁着热度，对专业对口的纪知火伸出橄榄枝，但他拒绝了前去总店的邀请，而是选择了留在家乡A市，后来又在店铺直播中进行流浪猫救治、宠物绝育科普和养宠知识普及，成了个百万粉丝的网红。
“小羊老师，我们就先走啦，祝你过两天发到手的老公是个会疼人又顾家的大帅哥大美女！”
德牧姑娘牵着她对象往外走，贵宾脑袋上扎了两个粉色揪揪，看上去格外喜庆。
“借你吉言，是个正常人就好，反正一年后还是要离的。”
纪知火挥挥手，送走了今天下午的倒数第二位顾客。
最后一位顾客是一位老熟人，养了只名叫饼干的橘猫的男大学生。
只是最近这小孩儿一周要带猫来洗两次澡，频率实在是有点异常。
就在纪知火琢磨怎么跟他说，洗澡频率太高并不利于猫的皮肤健康时，他忽然从兜里摸出一堆证件，全部拍进纪知火手里，打报告一样字正腔圆。
“纪、纪老师！我叫傅旺，今年24岁了，在A大读研，这是我的居住证、ABO身份卡和学生证，还有，我是您的狗……不是，我是金毛寻回犬，性别为男性alpha，信息素是芒果，我真的仰慕您很久了，在您分配结婚之前，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这小孩儿人高马大，站起身比纪知火高整整一头，却看也不敢抬头看他，又不知道从身后哪里变出一束红得像火的玫瑰，双手伸直递向前方。
“这个，是我自己种的，给您！”
纪知火处理过无数次类似的表白事件，他若有所思地盯了脸和玫瑰一个比一个红的男孩一会儿，伸手从玫瑰花束里抽走了最边缘的一支，目光柔和地落在他金黄的尾巴上，和往常一样婉言拒绝。
“抱歉，我暂时不打算和任何人发展恋爱关系，谢谢你的喜欢。花我不能要，一支就好。”
说完，他起身去烘干箱抱猫，却被男孩一把抓住了手腕。
“纪老师！既然您一定会有结婚对象，我绝对比随意分配的陌生人要好！”
纪知火噙着一抹笑，侧身看向他，尾巴不易察觉地摇了摇，语气疏远。
“真的抱歉，你的饼干吹好了，看看造型有哪里不满意吗？还有，猫咪洗澡不能太过频繁，你最好不要总带它来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傅旺沮丧地垂下头，走掉的时候，眼圈红得明显，连前台的小姑娘都没忍着多看了两眼，暗自感慨小羊老师拒绝起人来还是如此心狠手辣。
“小纪啊，哎呀呀，可算没人了，今天生意真不错哈。”
忙碌了一下午的纪知火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店长又推门而入，兴奋地比比划划，指点江山一样高谈阔论起来。
“你今天再趁这会儿录一段视频，就带大家参观一下我们店里，重点是介绍一下最近推出的年卡套餐，昨天的那条视频效果特别好，今天有几百个新用户办卡呢。”
纪知火皱了皱眉。
“店长，你前两天说，我这周可以拍点其他内容的。”
店长胖乎乎的脸笑起来，肉都挤在一起，他拍拍纪知火的肩膀。
“哎，这是什么话，咱们店里生意好了，你的日子也能好过起来是不是？叔会骗你不成？”
“哦还有。”
店长瞥了一眼桌上躺着的那支玫瑰。
“我不反对年轻人自由恋爱，但要注意分寸，不能耽误工作。”
说完，店长意有所指地打量了纪知火两眼，背手走掉了。
纪知火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挤了低泡洗手液认真洗手。
这种行业免不了要频繁碰水，加上有不听话的宠物咬伤抓伤，纪知火的手伤痕累累。
他因刺痛微微蹙眉，轻柔涂抹护手霜后，又把手掌放在烘干机器下烘干，准备拿手机前去录制。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
“纪先生，您的相亲对象对您非常满意，夸您长得好看呢，想问问您愿不愿意进一步了解一下呀，可以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咯！”
发信人是“红缘婚介所”，纪知火的omega母亲执意为他充值了VIP，希望他能在强制分配结婚对象前开始一段恋爱。
谈个什么样的不比拆盲盒的强？
纪知火的omega母亲长相柔美，待人温柔，充满殷切看过来的时候，纪知火出于不想惹她不快的本意，总是无法拒绝。
可是他的相亲之路的确充满了阻碍。
纪知火听从母亲的安排参加了三次相亲，每次都得到了对方的高度评价，但是大家几乎都在婚介所的回执表里勾选了“长相英俊”一项，而且其中两位是有且只有这一项。
纪知火本人对他们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讨厌，但是短短四个字的评价，让他丧失了所有继续沟通的**。
明明有精心准备了交流的话题的，但是大家似乎对他究竟想说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谢谢，不用交换联系方式，到此为止吧，帮我和另一位先生说声抱歉。”
纪知火平静打字回复婚介所，不再理睬他们叮呤咣啷发来的一大串推送。
晚上六点，“暖洋洋宠物美容”准时开播。
直播间里瞬间涌入了几十万人，大家热热闹闹在弹幕上和纪知火互动。
“小羊老师！晚上好！”
“小羊老师今天也好帅prprpr”
“呜呜呜老师你嫁给我吧我家有十套房。”
“老师我没房但我很大。”
“搞黄的叉出去啊！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小羊！”
直播镜头里，肤色白皙的青年冲着大家挥了挥手，因为弹幕刷新得速度太快，而微微眯起眼。
“嗯，晚上好。”
“目前还不打算恋爱。”
“今天......本来说要去上次的那个小区试着抓那只小橘子回来绝育的，临时有点变动，带着大家看看我们这里，随便转一转就要下班了。”
纪知火尽量平稳地端着镜头，带着大家在美容店的大厅里转悠，时不时揪住路过的猫强行入镜。
他的小动物缘很好，抚摸的手法和姿势都很娴熟，也很温柔，猫都黏在他身上不愿意走，纪知火就好脾气地挨个顺毛。
弹幕零星划过几条质疑。
“感觉小羊最近不怎么拍科普视频了，怎么总在介绍店里的业务。”
“悄悄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还是希望小羊有钱赚吧。”
更多弹幕还是在发了疯一样地嚎叫。
“手！好美的手，我舔，嘿嘿，我舔。”
“老婆，小羊，我的老婆！”
“卧槽我都不敢想老师要是这样摸我，我该有多幸福。”
“胆小鬼！我就敢想！”
纪知火有些被吓到了，缩了缩手。
他并不太擅长应付弹幕里的热情，还会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回应他们，只好干巴巴站起身，去给几只黏着自己不愿意走的馋猫拿自己带来的猫条吃。
两只三花猫跟着他亦步亦趋，背像长在纪知火腿上一样。
在路过大门口的透明玻璃时，却纷纷像见了鬼似的毫无预兆弓起了腰，看样子马上就要炸毛。
纪知火转过身，看见门外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对方一动不动地站着，戴着帽子和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出宽肩窄腰，妥妥的好身材。
天已经黑了，中心大街热闹非凡，乍一看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一旦注意到有人直勾勾盯着店里，就瞬间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桥段。
直播镜头里，不少观众也看到了，他们发挥丰富的想象力，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卧槽，这人一直站在那儿吗？”
“妈的忽然转过去吓死我了，他怎么一动不动啊。”
“这谁啊怪恐怖的。”
纪知火为了避免引起更多议论，索性把手机直接放进了口袋里。
直播间瞬间一片漆黑失去画面。
他把几只猫往里推推，省得有哪个小捣蛋鬼借机乱跑，自己则直起身，慢慢拉开推拉门，回手把门关好，走到了男人面前。
“先生晚上好，请问您是预约过的客人吗？”
男人没说话，伸出手把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对碧蓝如海的眸子。
他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目光上下审视着纪知火，最后，像在口罩后笑了。
“就你啊，长得平平无奇，身材也一般，工作赚不了几个钱，没什么发展前景，还凑合吧。”
弹幕一瞬间炸开了锅。
“你谁啊！你礼貌吗！”
“平平无奇？你管小羊老师叫平平无奇？？”
“草，好想揍他！”
“脑残吧这人！”
“先生……？”
纪知火有点好笑，他根本不认识这人，结果被他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关键有威慑力的词没几个，就跟小学鸡吵架一样，赌气的成分更重。
“您没事的话，我就进去了，再见。”
见对方不再回复，反而拉好了帽子和口罩，纪知火冲他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了。
“反正我们还会再见的，明天见，小羊老师。”
身后，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而后就是皮鞋踩在人行道上远去的声音。
纪知火一头雾水回到暖洋洋的店里，再看手机弹幕的时候，走向已经完全是他看不懂的样子了。
“刚刚那个不会是秦步洲吧……”
“声音很像啊！”
“我是他的演技粉，眼睛也很像……”
“他为什么还活着，没被喷死吗？”
“秦渣男，能理解了。”
“秦渣男，能理解了 1”
“ 10086”
纪知火呆呆地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许耳熟。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曾经有剧组在这附近的咖啡厅取景，自己似乎确实，见过这位黑料众多的前影帝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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