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以前的生活,说那些阴谋,说那些愤懑,那些歇斯底里,那些死里逃生。
说那些善,那些恶,那些复杂又多面的人,晦暗与明朗交织缝合的人性
他静静的听着。你兴之所至,便会问他懂得吗,会问他如何思考,如何想。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又会畏缩着身躯摇头。但只有你知道,自己不过是愚民。但他用不解又隐约带着崇拜的狂热眼神看着你时,好像你是多么拥有远大智慧的智者,这给予了你一种虚幻的满足感。
你一时之间竟都觉得他有些傻的可怜了,当然,你也清楚,这不过是和你的满足感一般,都是虚幻的,建立在无秩序的丛林之中,来自文明社会的生物的抱团取暖。
即便如此,他依旧一步一步的踏入红线,挤入了你的警戒圈内。
你从不允许他踏上床铺,交尾也是如此。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拉着他来一发,但不会在床上,因为那是你私人独有的领域。
但现在,他却从坐在床沿上开始,再进一步的拥抱着你。你的怒火中烧,但又只能装作只是因为身体虚弱好像需要他的模样。
这仅仅是因为你允许他上床照顾你,而并不是因为你没有办法阻止他上床。
你逐渐习惯了他比你温暖的体温。
他的身体在不用力的时候会非常的柔软,如同母亲的怀抱,抱起来手感非常的好,柔软鼓起来的腹部最近好像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但你可以隐约的嗅到他身上带来的香,你猜测可能快要到产卵期了
你回想起了当初他失态的模样,
你那不同于以往的粗暴的动作当中,他竟然也感到了几分虚幻安抚的温情。
他每次还会像照顾孩子一般抚摸着你的腹部,感受着你饱腹的程度。
不知道是否因为有补充过头的营养,你感觉你的身体越来越有力,状态越来越好,某一天,你手心无意识地握住一颗石头,猛然发现竟然在你的手中碎成了几块…
你的力气从来没有这么大过,你的身体似乎朝着你无法预计的道路进化着。
在你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复眼看习惯之时,你某一天睁眼发现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蛛化。
你知道某些虫族在孕育后代的时候会变成原形,心里也已经有了预估,你自我安慰至少他上半身还是人的模样
他的腹部突然变得平坦,你猜测他腹中的卵已经全部移植移到下半身巨大的尾巴内部,幽蓝色蛛身绒毛的散发着羽翼一般的光芒,有着节肢处有白黄的极细条纹规律的分布,蛛背上是白色的复杂花纹,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的艳丽与危险。腿部尖端如同钢铁一般,你看见他轻而易举的就将比你整个人粗的树洞穿
一天又一天,他慢慢的正在失去人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回归最原始野兽的模样。
但你别无他选,即使是野兽,也得相伴而生。
他开始致力于将整个山洞用蛛网层层叠叠的包裹,那蛛丝的材质很奇特,他层层密布,变成了一层一层的白色的布料,透气,但又水火不进,柔软却又无法剪断。
即使到了这一步仿佛没有大脑一般的模样,还不忘给你喂食
然而蛛化后,他的身躯太高,你连掂起脚都很难够到他的胸膛。
他的嘴角裂开,外露尖牙。脖颈,胸膛,乃至腹部中间可以竖着打开,有时候嫌弃人类拟态的口太小,便会一口气将身体打开,直接将猎物吞下 。
他现在有三双手,他的肋骨两侧长出来的两对同复制粘贴一般的手,你现在看着他的鬼样子,心中已经不会升起任何的波澜。
虽然你之前在虫族的学校里面学了一点点知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虫族,像他这样可以随意的变化自己的形态,你不清楚他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物种,但他坚持人形,但又不伦不类的模样,让你有些眼痛。
你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些食物了,他将山一样的野兽一串串的捆绑着回来,一边拖一边吃,然后那些养料,再通过它如同吸管一般的口器喂到你的口中。
味道并不算差。
但按照他这样,完全按照本能行事,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吞噬行为,你大概也可以感觉到,你这样的储备粮大约死期也不远了。
山洞日益变得昏暗起来,因为那些蛛网层层密布,木板床上面都被铺了一层蛛网,整个山洞如同白色的筑模。
你标准的生物钟睁开眼睛,发现还是处于一片昏暗当中,你便已经有了即将赴死的觉悟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你现在是人之将死,也依旧死不悔改。
你回望了自己前半生做过的事情,砸吧了下嘴,觉得心里没啥波澜。
希望下辈子投胎做一只没有脑子的草履虫。
*
连续几个日夜,都没有声息,如同慢刀子炖肉,你最终还是胆大包天踹了一脚旁边缩着的虫。
这似乎将他从沉睡当中唤醒,他的复眼在黑暗之中亮着幽蓝色的光,如同鬼火。他似乎以为你饿了,下意识的又张开口,想要喂你。
你已经被他迟迟不落的刀弄得不耐烦了。
你咬断了中空的口器,暗绿色的舌尖如同藤蔓一般还在蠕动,令你泛起了鸡皮疙瘩,他的喉部裂开一个口,伸出一个暗绿色的触手,将那一截部件处回收。
他似乎以为你想要吃,中顿了一下,还想要把那一节口器塞进你的口中,你恶心的一把拍开粘腻纤细的触手。
剧烈的动作之中,触碰到了胸前一阵剧痛
他做了什么?
他似乎下意识的又抚摸了你的小腹,以往似乎单纯的探寻饱腹程度的动作,现在你竟然读出了些别的意味来。
你的头皮发麻,背后又汗毛竖起。
他想做什么?
他的身体裂开时,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花瓣,而那些触手便是它的花蕊,这些看似轻而易举便可以折断的花蕊,将你四肢缠绕着轻飘飘的举起,让他的六只手可以抱住你的身体。
你的四肢开始拼命的挣扎,但是所有的力道犹如垂在柔软的棉花之上。
你识时务的意识到,你的力气无济于事。你便又开始虚与委蛇,试图用你无往不利高超的说话技术来说服一只野兽回心转意。
你扭曲着一张脸,露出洋溢的笑脸,巧舌如簧。
他似乎好奇的听你讲了很久,讲到你口干舌燥,也并未有其他的动作,但一旦你停止说话,他便又开始缓慢的行动着,你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口干舌燥的与他聊着天,甚至什么都开始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另一种意义上的凌迟
他的复眼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你猜到他大概可能是好奇,他第一次知道你脸上也会有如此灿烂的表情
他的复眼闪耀着越来越亮的光芒,在你以为至少可以短暂的逃出生天之时,便发现身上细小的藤蔓身上的粘液有一些麻痹作用
你疯狂的扇他巴掌,但他的脸上此刻已经不会再有红印
汗滴从你的发梢滴落,你大口的喘着出气,眼前除了黑暗依旧空无一物,你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看见他微微闪耀着幽蓝光芒的复眼。
他俯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你可以想象得到,他几乎可以将你的狼狈一览无余。
“该死…!”
你不遗余力的,又开始咒骂起他来。
你无声的用尖锐的牙齿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也不管咽入他的血液是否会让你瞬间毙命。
他抚摸着你的背脊,灵活的双手挽起你的长发,你后颈因为情绪激动而凸起的腺体,周边分布密汗。
你几乎认为这是他对你的报复与凌迟,生理性的泪水流出你的眼眶,他湿润的舌面擦过你的眼皮与眼睫,身体从中间的裂口又生出几条肉芽,延长,远看如同海葵的触手一般,将你整个人包裹在内。
你感受到了温暖与阳光的气息,似乎迷醉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境当中
他低下头,嘴角至下颌处裂开,露出了猩红的口腔以及寒光闪烁的尖牙,长舌如同鲜红的蛇一般在蠕动,仿若没有尽头缓慢的从你的眉心探落鼻尖,如同一道手术刀
你的瞳孔做成一个小圆,眼前这个已经不像你见过任何生物
“怪物…”
那双纤长的过分如同一双骷髅一般的手将你的哀嚎,你的愤怒,你的恐惧,与黑暗一同,给掠夺殆尽
你的四肢,你的躯体,被那些海葵一般的触手层层环绕,你似乎感觉连空气都无处可逃,你的眼前一片模糊,大脑感觉天旋地转,汗液仿佛在太阳底下曝晒一般,源源不断的被蒸发。
你困兽犹斗,你变换出了许多个表情。
你涕泗横流的求饶,嘶哑的声音在呜咽。
你的面上充满着好像浪子回头一般的悔悟,你向他承诺你以后将会好好对他,再也不欺负她,将他放在心尖上呵护。
你面前的蜘蛛毫无动容,你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猎人与猎物,刀与鱼肉,早就已经开始反转。
你突然又怨恨起自己当初竟然将他拖回了山洞,就应该让他死在那场雨中,让他的身体腐烂,最后被野兽吞吃,作为植物的肥料消散在这天地间
他果然一开始就是一个坏种。你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又重新审视了一下从前的自己,你越发的深信,你所有对他所做皆是因为你高瞻远瞩,他罪有应得。
你在思考时,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黑沉沉的眼睛无法再聚焦在身上的怪物身上。
你感受到了阵阵的耳鸣,眼前又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又给你喂了带着奇异甘甜的汁液,让你又从昏海中重新拉扯出来。
你被呛到,随即便剧烈的咳嗽,将眼泪唾液与汁液弄在他的胸前
你似乎还磕到了自己的舌尖,口腔中的甜香带着点点铁锈味,浓郁的让人作呕
*
蜘蛛看着人类,似乎很容易理解,即使已经脱离幼崽的程度,但是连吃饭都依旧会将自己呛的半死的哺乳动物,难免在虫族的历史中销声匿迹
在这片宇宙中,占有统治地位的虫族不断地在蚕食其他物种的空间,要么适应,要么融入,要么便是灭绝。
而哺乳动物,大概就是在这灭绝的种类一列。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为何他要与她结合,他应该去孕育更强种族的后代,去寻找更强大的亲本,成为更强大后代的苗床
为什么呢?
他的双手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掐断她的脖颈,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肌肤仿佛散发着珍珠一般莹润的光泽,她便是整个巢穴最闪亮耀眼的存在。
他一只手便可轻而易举地盖住她的脑袋,他低下头来,如瀑布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一缕缕,如同鬼魅身后延长出的夺命丝线
他的眼中有成千上万个她,气息,温度,形状,它的颜色,表情,动作…组成了她独一无二的模样。
她的肌肤莹白,但是眼瞳却和发丝一般沉寂,透不进一丝光。
她现在愤怒朝他发泄的手段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她眼中扭曲的暗海堪比蜘蛛的毒液。
她一定想将他扒皮,碾压,毒杀…
她一定也【爱】他
…【爱】?
这是闻所未闻的一个词语,是他从她的口中听来。
它的发音陌生,它的意义更加让他感到陌生。
那是从未在虫族的进化中出现的东西,他们学习科技,学习知识,学习怎样做一个雄虫,从怎样做一个雌虫,怎样的运用力量,怎样的繁衍才会更加的强大…
他们并不拥有敏感而多变的的情绪。虫族的配对抱尾,自成年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发生,就像进食一般自然。
她描述的世界好像打开了另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那些纠葛,痴缠,被她当做笑话,一般在回忆中娓娓道来。
【你让我解释爱?】
偶尔她也会一时兴起,跟他讲述一些支离破碎的回忆。在她心情好时,他才敢小心翼翼的讨好一般问出一些问题,似乎每一次都可以逗笑她。
他听见她似乎嗤笑了一声,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爱是驯服,是占有,是伤害,是毁灭,是自私者的自我满足,是伪善者冠冕堂皇的借口,是进化时应该被抛弃的低等情感】
他看见她居高临下坐在床上,冰冷的注视着像狗一般趴在床角的他。
他仰视着她嘴角扯出的笑。
她极少笑,随即那一点笑一遍,又如同风一般了无痕迹。
这似乎调动了她的情绪匣子,她渐渐吐出更加刻薄的话语与字眼。那个词语被她贬低的一文不值,如同世界上最恶臭的玩意,但他却悄悄的分了神
她的唇瓣内有一颗小痣。
伴随着吐词而时隐时现,被舌尖蹭过,当然了,湿润的光泽。
他想她一定深爱着他。
他像羊羔一样被圈养与禁锢但却不是作为食物
她像玩弄无力的猎物一般玩弄他时脸上带着轻松与惬意,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
爱是绽放过剩而坠落腐烂的喜欢。
她是如此的喜欢着他
她将他占有,将他驯服,给予他甜蜜的伤痕与濒临死亡的快感,令他顷刻之间毁灭,转而又在顷刻间令他复活,周而复始
她一定深爱着他
就如他也爱着她一般
那些越发深重的占有与毁灭,一点一点织如蛛网,层层围猎,将他们逃出生天的入口紧闭
他们即将融为一体,他们会完成基因刻在脑海中的使命,所有的血肉融化成最温暖与营养的苗床,孕育出强大无比的后代,直到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离。
*
他的喉咙不再适合发出人声,你却从他偶尔的嘶哑声中听出了仿若幻觉一般的“爱”字。
一个如毛饮血的虫族竟然在说着爱呢
一个连爱字都不曾创造出来的虫族竟还想教一个人类什么是爱吗?
这真是你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一只虫族爱上你,无异于人类爱上了牛肉饼
你的利齿咬住了他抚摸着你脸的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蓝色的血液滴落在你的身上,你似乎耀武扬威一般,嚼碎了再吐出那一截蓝白的断指。
闪着寒光的牙齿,滴落着蓝色血液,掺杂着金光,仿若细碎的青金石一般。
那一节手指又缓慢地恢复了原状,他双指掐住你的脸颊,你被迫张开了口,露着寒意的利牙也暴露无遗,蓝色的血液流淌在你的舌尖,蓝色的细丝淌过内侧的小痣。
他上半张脸还维持着人类的形态
他的手臂向上抬,抱起你,组合仿佛一形成了一个王座,你的手指扯住他白色的长发,他的脸只能向上抬,这样的视角让你又仿佛回到了熟悉的领域。
你发现他的三对眼睛长的其实不太一样,形态,还有颜色都稍有区别。
中间那一对,是接近于黑色的幽蓝色,但他眼下的那一对眼睛,却泛着暗紫色的光芒,最上面那一对,则是墨绿色。
他的右手臂从你的右肩膀穿过,手肘压着你的胸腔,拇指抚摸上了你的右脸颊,随即又被你狠狠的咬住了关节。
最后他用手掌捂住了你的下半张脸,他那张狰狞的还带着钳牙的脸凑近,从你的耳尖慢慢摩擦到你的眼尾,禁锢住你的挣扎,轻柔得近乎一个吻。
巨大的蛛身在圆润的茧壁上行走,慢慢的向上走,直至倒吊在壁上。
那海葵似的触须又铺天盖地地向你蔓延而来,就像是一场暗色的飓风,你是席卷其中渺小而随波逐流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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