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槐宁隐隐觉得自己的被害妄想症又要发作了。
陆虞渊的意外出现,若说只是无心之举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更何况今天还是阖家团圆的除夕佳节。
但是疑点太多想不明白,她选择了暂且搁置。
晚上无风无雪,芮槐宁便没有急着回酒店,而是沿着湖边慢悠悠地散步。哈尔施塔特湖被群山包围,粼粼的湖面反射着月亮的一点微光,在夜晚显得尤为静谧。
但是没想到她又遇到了陆虞渊。
他正将半块面包掰碎了抛给湖边的天鹅群,其中一只天鹅拍打着翅膀溅起了水花,陆虞渊一面笑着一面抬手往后躲。
和刚才餐厅里安静端庄的模样不同,他这一笑整张脸都鲜活起来,显得更加灵动了。
芮槐宁看了一会儿转身想走,结果背后却传来陆虞渊的声音:“一次也就罢了,第二次还视而不见,有点过分了吧?”
她只好回转身来,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喏。”陆虞渊递过来四分之一块面包。
芮槐宁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只伸手接过面包跟他一起喂天鹅。
半块面包本就撑不了多久,这群优雅的食客见他们已然两手空空也不多逗留,略徘徊了一阵就陆续往湖心去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陆虞渊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碎屑,开口问道。
芮槐宁想问的问题被陆虞渊抢了先,她有点意外地觑了他一眼:“我还没问你呢,大冷天的你不在西班牙享受阳光,却跑到这里来受冻?”
“我乐意啊,这可是我魔鬼行程开始前最后的假期了。”陆虞渊双手插兜看向暗夜里的远山,“这里多合适啊,美得像世外桃源一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个地方随手一拍都是能当明信片的程度。但芮槐宁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对。
“你呢?”陆虞渊看向她,“不和家人一起过节吗?”
“办点事,顺道来这边玩一下,休息两天。”芮槐宁敷衍得不能更敷衍了。
陆虞渊却微微一笑:“那我们的相遇就当是巧合吧。”
两个说着中文的人,大过年的出现在欧洲的小镇上,身边也没有家人相伴,好巧的巧合哦。
但是良辰美景不可辜负,芮槐宁也懒得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跟他掰扯。
于是乎俩人之间达成了奇妙的默契,不再谈来处,而是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乘着月色往前走,感受着阿尔卑斯山下远离尘嚣的宁静。
过了好久好久陆虞渊才再度开口:“能跟你一起过除夕也不错。”
芮槐宁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在走回酒店的路上一起迎接农历新年的第一天了。
“还行,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芮槐宁诚实地说道。
大部分时候陆虞渊在她心目中跟“安静”这两个字都没有什么关系,他身边似乎总是热闹的,和所有娱乐圈里的顶流一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但是今晚他又实实在在是安静的。
芮槐宁从不觉得一个人的除夕可怜,即便见到了一家三口黏在一块儿的傅家人也是一样。
所以最难得的是,当除夕夜她的身边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的时候,她竟不觉得烦躁或者排斥。
能安安静静地同行一段路便已是很好。
谁料第二天的早餐时分两个人又在餐厅相会了。
芮槐宁的社交指标已于昨晚告罄,她选择与陆虞渊分坐长条餐桌的两头。
陆虞渊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不自在或者不高兴的表情。
他吃完之后朝这边点了个头就出门去了,而芮槐宁慢吞吞地喝完美味的蔬菜汤,又回房间换了件羽绒服,戴好毛线帽,裹好围巾,这才悠悠地出了门。
今天她打算去山上的天主教堂看看。
早晨的空气干净而清新,芮槐宁一路顺着大石块铺就的山路往上走。
太阳早就升起来了,但却穿不透厚厚的云层,整个群山和湖面都显出一种深青的色调,显得冷冽而疏离。
教堂也建在半山腰上,没走太久就到了。芮槐宁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教堂旁边的木屋上。
听说那是一间人骨室,收集死者的骸骨也是这里的习俗。
她走到木屋门边向里望去,靠墙的位置果然整齐地码放着彩绘的头骨还有一摞摞的人类骸骨,而站在骸骨正前方的陆虞渊在逆光里转过身来:
“早,春节快乐。”
这一幕令芮槐宁无端有点想笑:“在这种地方说‘春节快乐’也太奇怪了吧。”
陆虞渊重新看向了头骨们:“我倒觉得,有时候人类比起慈悲的神明更害怕难辨善恶的鬼魂。所以当着他们的面我说的一定是真话。”
芮槐宁略略想了一下,他的意思是,这句“春节快乐”不是节日常用客套话,而是真的希望自己快乐吗?
“好吧,春节快乐,陆虞渊。”她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一室的骸骨此刻好像也不再恐怖了。
但是难得来这种地方一趟,芮槐宁忍不住又起了点坏心:“你敢当着他们的面再说一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不过这话一问完芮槐宁就有些后悔了,万一这家伙反问自己怎么办?
但是陆虞渊并没有反击,而是垂下了眼眸,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些许。
不知道为什么,芮槐宁竟然觉得他有些,悲伤?
“好啦,我开玩笑的。”她伸手拉他。
陆虞渊任由她牵着自己的胳膊,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啊,是来做一件坏事的。”
这个答案让芮槐宁怔了一下。
但是陆虞渊却没有再多做解释,反而率先踏出了这间人骨室。
芮槐宁在后面轻声说了句:“好巧,我也不是来做好人的。”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又在各种不同的地方相遇了无数次,最后芮槐宁都无语了。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偏偏哪哪都有他?她跟傅家人怎么就遇不到呢?
晚餐时间她回到半山腰酒店的餐厅,干脆直接“以毒攻毒”坐到了陆虞渊对面。
陆虞渊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点笑意:“怎么?终于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是啊。”芮槐宁瞪了他一眼,“真是冤家路窄。”
陆虞渊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看来我只能请你吃饭了。”
于是芮槐宁委实不客气地点了一堆好吃的。
吃完两人各自回房,陆虞渊还特地说了句:“明天见。”
第二天芮槐宁是被一阵连续不断的敲门声吵醒的,外面夜色尚浓,她携着满腔怒火跳下床打开门,门口站的果然是陆虞渊。
“看日出吗?”陆虞渊问道。
“不看!”
芮槐宁吼完就要关门,被陆虞渊一把拦住:“看吧。”
她两条眉毛快要竖起来了:“别逼我骂你。”
但陆虞渊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看嘛,看完了再睡,睡到下午直接去机场,多好。”
俩人就这么隔着一条门缝拉扯了三分钟,最后芮槐宁狂躁地投了降:“啊啊啊啊我恨死你了陆虞渊!神经病啊你!”
也只有陆虞渊才听得出她这句话是同意了的意思。他眼睛一眨笑了笑:“那我在门口等你。”
半山腰上有一个观景平台,他们上去的时候离日出还有几分钟,芮槐宁半梦半醒地趴在护栏上,夜风呼啸着经过,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陆虞渊默默地站到了她身后的风口上,于是她迷迷糊糊中又觉得风好像比之前小了一点。
很快太阳就升了起来,远处冰雪覆盖的山顶上反射着金红色的光芒,而他们所处的这一隅还有山岚未散,云遮雾罩间宛如身在秘境之中。
“还行啊,有点意思。”芮槐宁讲完这句便不再说话,仿佛生怕打扰到栖息在此处的精灵一般。
不一会儿整个哈尔施塔特就沐浴在了清晨的阳光之下,湖面泛起点点金光,朝晖给湖边的尖顶教堂又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外壳。
小镇逐渐苏醒,芮槐宁目光所及之处开始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她偏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陆虞渊,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之中,睫毛长而翘,鼻尖精致挺拔,但眉骨和下颌线却分明是男子的轮廓,锋锐中又透着些风流倜傥的味道。
芮槐宁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她注意到陆虞渊嘴唇翕动:“再看要收费了。”
她乖乖地把头扭开:“那算了,我这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于是芮槐宁也刚好错过了陆虞渊微微脸红的瞬间。
回到酒店芮槐宁果然倒头就睡,睡醒下楼去餐厅,陆虞渊竟然已经在和满桌的食物一起等她了:“快吃,吃完去游湖。”
虽然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是她竟然已经懒得反抗了。
最后他们租了一条电动船计划往湖心去。
这片湖其实面积很大,所以在船开了一阵之后两人就彻底远离了岸边的人声,像是突然进入了某个透明的结界之中,尘世的一切都被甩在了结界之外。
太阳又躲到了云层后面,墨蓝色的湖水因此而显得更加幽深,无人的山林间只看得到黑色的裸岩,白色的积雪和深棕色的枯枝。
但芮槐宁却很适应甚至很喜欢这种肃杀的氛围。
一路无话,她和陆虞渊像两个社交距离极远的北欧人,在船的头尾两侧各自感受着寒冷与荒寂。
但是当旅程结束,他们离岸边越来越近的时候,陆虞渊却从船头走了过来,然后给了芮槐宁一个拥抱。
此时此刻他们又像两个出世的神终将要踏入红尘,是故相依相偎,是故无惧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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