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猴儿秉承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理念,直接抢走了陆朔手上的塑料袋,让身后的小混混收到口袋里。又偏了偏脑袋示意身后的一个混混上前去搜陆朔的身。
陆朔眼底发冷,却什么也没说,很是顺从地展开双臂任他搜。
1748骂骂咧咧:“他妈的,你那点钱让搜走了你以后吃什么?你饿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
上一世,陆朔没少跟黄猴儿打交道,像这样的事情隔三差五就会发生。那时候他身上也没钱,不过他找到了长期饭票,大手大脚将身上的钱花得一干二净,黄猴儿就是把他的口袋翻遍了也找不到半分钱。
小混混的手伸进他的口袋,就惊叫一声抽出来,手指上鲜血淋漓。
陆朔:“?”
1748怒道:“我刚刚买了个刀片放在你口袋里。所有伸手在别人口袋里拿钱的废物人渣,我都要狠狠惩罚!”
它没有点名道姓,却意有所指,陆朔瞥见小混混手指上的大刀口,不禁垂下眼。
虽然是个咋咋呼呼的脏话系统,但是真的有点狠,惩罚都是真·真刀实枪,伤皮见血。
“救命!”小混混举着手哇哇大叫。
黄猴儿上前两步:“什么情况?”
陆朔从口袋里掏了掏,伸出手,食指与中指间赫然是一片薄薄的刀片,刀片寒光直闪,上面还沾了点刚刚弄上去的血迹,看起来瘆人得很。
“我刚刚买了个刀片。”
小混混还在哀嚎,却被黄猴儿挥到一旁去,盯着陆朔质问:“你买刀片干什么?”
“穷的活不下去了。”陆朔扯了扯嘴角道,“准备去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神情都变了,看向陆朔的目光不再是蔑视傲慢的。想一想陆朔初来东区,前几天才被他们抢劫摁在巷子里打,说不定是真的活不下去,想要自杀。
他们四处混,却是真的没做过什么要人命的事情。当无业混混固然是城市牛皮癣,沾了人命就真的只能去唱铁窗泪了。
黄猴儿皱眉取下嘴里的半根烟揣到口袋里,转头勒令道:“还给他。”
拿着方便面的小混混立刻将塑料袋扔进陆朔的怀里。
黄猴儿嫌弃道:“死就死干净点,别死在我们面前,真是晦气,走。”
生怕陆朔下一秒拿起刀片割脖子栽赃给他。
1748呸了一声,怒道:“敢咒你死,你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可恶,跟我1748作对!”
说罢冲向黄猴儿,黄猴儿被它从背后猛烈撞击了一下,一个趔趄扑进了小湖里,惊起几只野鸭乱飞。
“黄哥!”
“哥啊!”
小混混们吓了一跳,见黄猴儿在冷水里扑腾,七手八脚地去拉他,场面一度混乱。
1748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告诫陆朔:“你敢死,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陆朔默默在心里给1748再加上一条评价——极度小肚鸡肠,且记仇。
湖边的风轻轻吹拂着,带着凉凉的清冽,陆朔双手插在兜里往前走,“那就先活着吧。”
随便活着。
回到老宾馆,打开门入眼就是乱糟糟的昏暗,陆朔放下就东西就脱掉外套倒在床上睡觉。出去一趟吹了一点冷风,现在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垂坠的白纱窗帘像一只被剪短翅膀的白鸽,陆朔眨了眨眼睛,仿佛仍然住在暗无天光的疗养院里。
也许是报应,也许是早些年工作太伤身,他到三十五岁时,身体就涌现出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毛病,其中最要命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患上的肺癌和肝癌。
查到的时候就是晚期,治无可治,他看着单子,有一种“竟然会这样”的荒谬感。
他很难接受,他的态度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换了不同的医院做了几次检查,同样的结果摆在他面前,他才不得不承认——
他确实病了,绝症。
他要死了。
逃避心理作祟,他选择了保守治疗,不化疗不手术,报复一般将公司大大小小的工作都丢了个干净,住进了疗养院里。
疗养院是他当年投资建的,却没想到他也会住进来,好笑又讽刺——股东亲身体验,为你做最真实的居住测评。
因为心烦,他的脾气异常暴躁。
隔壁住了个手术后恢复修养的死老头,六七十岁,整天对着护工和检查身体的医生吆五喝六,把自己当成了呼风唤雨的太上皇。他的亲人几乎每天来看他,他却丝毫不领情,怒斥谩骂,嘴脏得跟什么似的。
有次半夜他浑身疼得不行,隔壁的死老头还吵得要死,他忍无可忍沉着脸踹开他的门去跟他对骂。
“能不能安静点?睡不着滚出去!”
死老头住着拐棍,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你是什么人!”
“再吵,你就是受害人。”
“我怕你?!”
这样的争吵持续了十几回,时间跨度长达半年,他和死老头也因此认识。他很不解死老头每天都在吵什么,明明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你懂什么!”死老头气呼呼,“他们是我的儿女,也是我的利益瓜分者。他们真的关心我?他们关心的是我的钱!我的股份!我的财产!都在哄我罢了,哪里有什么真心的!我不稀罕他们围着我转。”
陆朔从年轻寡到现在得绝症即将死亡,没有儿女,他确实不懂。
死老头伤感说:“我跟老婆年少相识,一路相互扶持,才有了今天的家业。我没照顾好她,她还没享受到几分富贵安逸,就病走了。那几个畜生死了亲妈,连滴眼泪都没掉,还在亲妈的葬礼上为了遗产继承大打出手,闹尽了笑话。畜生啊畜生!”
陆朔听着,无动于衷。
“你没有一点代入感吗?”死老头擦干了眼泪,见陆朔像根木头,灰白的眉毛就竖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应该有什么表情?”陆朔瞥他,“你把我当成你的畜生儿女了?请你放尊重点。”
死老头反应过来,讪讪点头:“哦哦,不好意思。”
陆朔:“……”
“你老婆呢?”死老头又问,“没看见啊。”
陆朔:“我没有老婆。”
死老头大为惊讶,用看流浪狗的怜悯眼神看他:“你三十多岁了吧?没有老婆?”
他震撼的语气和表情,让陆朔恍然以为他没有的不是老婆,而是脑子。
陆朔:“请问有什么问题?”
“哎。”死老头落寞道,“我跟你说,人活这一生,什么都是虚的,钱是虚的,权也是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到亲朋,儿女各有归宿,朋友也有界限,真正能陪在身边的还是自己的老婆。我之前生病,儿女读书的读书,工作的工作,只有我老婆陪在我身边,心疼我,照顾我。现在我老婆不在了,我没人疼没人爱,多可怜啊。”
陆朔喝茶,没有接话。
“等我死了,那几个小畜生不知道要争成什么样呢!”死老头说完又气愤起来,气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凑到陆朔身边,“我的财产都给你吧?你要不要?对了,我都忘了问你怎么年纪轻轻住在这里,也是手术后恢复?”
“……癌。”陆朔说,“晚期。”
死老头:“……”
死老头惊呼:“你怎么这么惨!”
“你才惨。”
死老头一言难尽地看着陆朔,半晌,浑身爆发出难以忽视的光芒。他握拳,似乎是突然被灌入了强大的生机,仿佛还能再活一百年。
“你真可怜啊,我原来不是那么可怜啊。”
通过他人的痛苦和惨状提升自身幸福感的死老头拍了拍陆朔的肩膀,“看开点,等死了就解脱了。”
陆朔:“……再说一句你现在就死。”
死老头在他身上找到了生机和新意义,他根本无心去听的一番废话却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扎了根。
他开始想,每日每都在想。
可怜?他真的可怜吗?
他有庞大的上市公司,流水达到几;他有住不完的豪华豪宅,跑车多到数不清。他高高在上,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喊一声陆总......他可怜吗?他竟然可怜吗?
他凭着一腔野望,他洗掉所有过去,眼里容不下任何无关事物,他终于得到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全部,他怎么会可怜?他明明一点都不可怜!
他逐渐消退了暴躁的性格,取而代之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滋生的黑暗的负面情绪。他搬离了特意挑选的阳光花园疗养房,去了最角落的房间。
听不见死老头得意洋洋的笑声和吵闹,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的房门除了医护人员进出,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在某个滂沱的雨夜,雨珠敲打着窗玻璃,那些陈旧得几乎发霉的记忆和念想从心脏最深的地方悄然探出了头,飞快地生根发芽。
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被他丢了很久、很久、很久的人。
江牧。
他在泥泞中起身,罪恶又狼藉,谁愿意捡起他?江牧愿意。
他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把他捡回去,悉心照顾。一碗粥、一碗饭,日日夜夜像个影子待在他的身边。他傻言傻语,只管捧上自己最好的东西,饭菜、衣服、钱,他艰难摆着小摊赚来的所有的钱。
从小没有人把他当人养,口口声声叫他畜生,他长大了也做不成人,真的当了畜生。他拿了江牧所有的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为什么?
他觉得他们不配吧。
两个灵魂都黯淡的人,怎么互相依偎?
也许,他需要的是满身光彩不带丝毫晦暗的人。
然而,当他越走越高,却也越来越迷惘,他熟知人性,却没有看见一个真的不带丝毫阴霾的存在。可能,世界上所有的能温暖他的光,都需要被爱意包裹。
没有人爱他,没有人真的爱他。
就像在这封闭的寂静的疗养院里,谁也不会来看他。
他很惨吗?
他确实惨。
曾以为乘青云而上,从此远离一切暗沉,站在顶峰却被一击击落,摔得粉身碎骨。
这是命,也是报应。
陆朔迷迷糊糊睡去,微弱的光影在他身上掠过,天色悄然昏暗。
“砰——”
似乎是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狠狠撞击了他的脑袋,本就昏沉的脑袋雪上加霜,陆朔在疼痛中醒来,双眼睁开一条缝就见一轮太阳悬在他的面前。
1748道:“起床!”
不出意外,脑袋顶上应该肿了,陆朔咬牙:“你最好说清楚你在发什么疯!”
“你在发烧!”1748一副当心被当做驴肝肺的恼怒模样,“出去买药吃!”
陆朔烦躁地翻身:“滚。”
“你之前已经病了很久了,再不吃药会比之前更严重,你这条狗命我还有用,快点起来。”1748说,顿了一下,恍然大悟。“哦!你想被我电击?”
陆朔“噌”地一下起身,想到什么,皱眉道:“我重生回来那天遇到……江牧之前晕倒是你电我了?”
1748理直气壮:“对啊!”
陆朔的头更疼了。
上一世的作恶太多遭到报应的强烈宿命感在此充分体现,简直比待在疗养院被癌症折磨还要让他憎恶厌烦。
起床穿衣服穿鞋,陆朔阴沉着脸出门。
1748:百因必有果
追上本文的宝宝们应该觉得很熟悉,这是上本第二个世界的平行线(原先的设定已经被我改的面目全非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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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我曾经的金主妈妈和新的金主妈妈给我的支持,爱你们,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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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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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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