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谌分开后，娄陵回到家里。刚一进门，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下一秒，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是一块厚玻璃片。地面上还倒着一些瓶瓶罐罐，以及一只缺了角的烟灰缸。
“哎哟，站那别动，小心扎脚，我马上过来扫。”
娄母听见动静，忙拿着扫把和畚斗走过来，俯身扫地。
“这是怎么了？”
“能是什么，还是你爸呗，前些天你也听见了吧，他生意上出问题了，这几天火气都大，刚刚又在电话里和人吵起来了，发火摔东西。”
她一边动作，一边喋喋不休。
“其实这事情我也不是很懂，好像挺严重的，说你爸卖的钢筋水泥都不合格，那些对手可能要举报，我的天哪，这不是工厂那边的问题吗……”
娄陵看她忙忙碌碌，抿着嘴没说话。
没一会儿，从老远传来了电梯里的声音，是熟悉的大嗓门，具体在说什么听不清。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大腹便便的男人打着电话走进屋里。
“……哎，好，挂了。”
他放下手机，看见客厅中央的娄陵，眼中掠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儿子，回来啦。”
娄陵点点头，迈开步子，打算离开客厅。
“嗳，等等，爸有话跟你说，来来。”
望着他褶皱中的笑容，娄陵皱了下眉，最后还是在沙发上坐下了，只是刚好坐在他的另一端。
“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话，没事就不能聊天吗？有你这么跟爸爸说话的！”
他横眉竖眼训斥了两句，又缓下神情开口：“你应该晓得，我们家生意这段时间出了点事吧？搞得我天天睡不好。有一批货查出来质量不过关，这个事儿吧，可大可小……”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愈发和蔼了。
“我托人帮我找了个门路，谈得也还不错，应该能帮着搞定这事儿。我跟那人饭桌上聊天，他说他家里有个女儿，听她爹的意思，单身了很久，人长得也还蛮漂亮的，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手上拨弄手机壳的动作停了，娄陵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从那张面皮上看出少许殷切，令他作呕。
“你疯了？”
“呸，什么疯不疯的，只是说让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我不要。”
他语气冰冷，含着厌憎，引得男人青筋涨起。
“你怎么回事？啊？老子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穿，让你上学，好不容易养成个人样。在外边说你几句好话，你以为自己就算本事了是吧，还早着呢！现在家里出问题了让你帮个忙也指望不上，我他娘的养的是个白眼狼！”
“问题是怎么出的，你自己知道。”
“你说什么！”
对面人的表情僵了一瞬。
“先不说别人是不是那个意思，人家女儿又能不能看上我，就算真让我如你所愿成了别人家女婿，你以为就高枕无忧了？结成一丘之貉，最后结局大不了被一窝端了。”
娄陵冷笑一声，朝自己房间走去。
“反正我不会照你说的做，你不如赶紧想点别的办法。”
“……我跟你说，她女儿看过你照片了，很满意。这几天我让你再想想，过几天就算你不愿意，押也要把你押过去的。”
背后的声音低沉，明摆着不肯退步，娄陵握紧手掌，没有回头。
【这不对啊……上个世界线都没有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041念叨着，小表情很是纠结。
【是你不记得了。】
娄陵拉开书桌前的椅子，翘腿坐在上面。
【不可能，这都要让你去……呃，联姻？我怎么可能忘记。涉及主线任务的时候，我从来都很认真的。】
【上一次，确实没有这件事。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让他找到了另一个路数。】
被随手夹起的一根笔在他修长的三指间转了两圈。
【不过背景并没有变化，你应该还记得我上次是怎么成为流落在外的社会闲散人员的吧。】
差点……忘了。
041悻悻地想，很快又着急起来。
【你上次那么早就知道娄康有问题？那这次……这该怎么办啊，摊上这么个家庭背景的角色模板，真是拖后腿！我直接用能量修改吧？】
【不用管。】
【可，可是……】
【任其发展。】
他说话时的口吻漫不经心，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041见此，也慢慢平静下来。
看来娄陵有他的安排，那应该……不会出事吧。
打开手机，他看见了几条新消息。
一条在社交软件上，是苏谌发的，问他到家没有，后面还跟上了一个“小狗探头”的表情包。
娄陵回了一句“到了”，对面马上回复了一个“小狗撒花”的表情。
他又点开短信，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
“我已经到朋友这里了，借用他不用的旧手机。”
“你是汾中的学生吗，上次遇见你是在那附近。”
再看了眼那个陌生号码，娄陵回了一个“是”。
刚打算搁下手机，新短信就到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下周末吧。”
“好。”
手机屏幕变暗了，苏谌连忙又点了一下，聊天窗口最近的消息还是十分钟前自己发的表情包，他一直瞪着眼等新消息，却迟迟没等来，这才确认他们的话题在十分钟前就已经结束了。
“唉……”
他将手机举过头顶，满脸懊恼。
“我刚才应该再说点什么的，现在再发消息会不会有点奇怪。”
维持那个姿势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是摆脱不了懊丧的情绪。
“他就不想再和我聊聊天吗……唔，可能他也有自己的事，对，他今天都逃课了，应该再看看书的，我也该写作业了。”
终于说服了自己，苏谌摊开试卷，只是没写几题，脑中就晃过那个人的脸。
“我喜欢你。”
“那就是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
属于他的声音反反复复在脑中播放，总在思考的间隙冒出来，像滚沸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叫个不停。
“啊……这算什么事。”
苏谌捧住自己发烫的脸，又将手上移，捂住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张开指缝往外看，幻想那个人就在自己眼前。
“我……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
他最后也没太在意那次草草收尾的聊天，理所当然觉得第二天就能见面。后来他们确实见面了，可是娄陵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在他说话的时候屡屡走神。
“你怎么了？”
“……嗯，嗯？”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臂还差点碰倒旁边的杯子。
苏谌扶住玻璃杯，将它挪远了。
“我刚刚问，你最近怎么了？”
“没什么。”
他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娄陵什么都不肯说。
又过了几天，娄陵开始有意回避他，被他问及，也只是说最近有点忙。
“这段时间，放学不能教你题目了。”
娄陵站在他面前，话语间变得生疏了不少，大概是面对普通同学的那种礼貌客气。
他仰头看过去，眼前人神情平静，彷佛一樽冰冷的工艺品，洁白无瑕，却有一层无法跨越的距离感，令他恍惚间生出了惶恐。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不用。”
这两字的语气很是冷漠，刺得他瞬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娄陵目睹这一切，还是忍不住软下了眼神。
“过段时间就能解决了。”
那天，他看娄陵的背影，莫名从中看出了点决绝的意味，这很奇怪。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
这天早上娄陵提着书包到了玄关，在柜子上的储物篮里没有找到他的门卡。他将篮子整个翻了一遍，“哗哗”声音中，有人走了过来。
“找什么啊，门卡被你爸拿走了。”
娄陵止住动作，转头看向来人。
“你爸说今天晚上跟他出去一趟。”
“我不去，我现在要去学校。”
这几天生出的郁气在胸腔中积聚，时起时伏。
“我一会跟你老师请个假，今天就在家里吧。”
听见这句话，他猛地转过头，盯住她的脸，在沉默的对峙中，她脸上闪过心虚、尴尬，最后又归于理所当然。
“听话啊儿子，帮帮你爸，这也是帮帮我们这个家。”
“……好，我不去上学了。”
娄母刚松了口气，便听见下一句。
“但是晚上我也不会去。”
晚上男人回来了。面对他紧锁的房门，夫妻二人接连上阵，先是苦口婆心、好声好气地劝诱，后来男人开始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女人则是帮腔要他体谅父亲，再最后房门发出巨响，发疯的男人使劲踹门，完后气喘吁吁地痛骂他的没良心。
“嗤。”
娄陵戴上耳机，打开游戏。
那天以后，家中气氛就陷入了僵持，那两人既不提要他去见面，也不让他出门，于是他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就这么过了四五天，他们还是忍不住了。
这天晚上，娄陵照常在自己屋子里，正看着书，忽然听见敲门声。
“儿子，让妈进来和你聊聊。”
他开了门，也不说话，就看着娄母坐到他床边，摆出长谈的架势。
“来，坐过来，妈有个问题想问你。”
娄陵依言坐下，蹙眉等她开口。
“你实话跟妈说，你在学校里，是不是……谈恋爱了？”
心脏狠狠一跳。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的语气还算平稳，起码女人没听出什么端倪。
“哎呀这不是，你死也不愿意去见人家小姑娘嘛，我想着这不就见一面的事，也没要你们一定怎么样，除非……你谈了女朋友了，不想让人家伤心。”
“没有，我没有女朋友。”
“这样啊，那你……”
“我马上要高三了。妈，你不是一直也让我好好读书吗？”
“话是这么讲没错……要是你爸生意没出什么事，肯定要你好好学习，你学得好最好，学不好照样接你爸的班。可这下你爸生意搞不好要砸，你读再多书去给人家打工也挣不来那些钱啊！”
所以我的意愿算什么？
从小考试或是兴趣班表现得不够好就要被打骂，说是丢了娄家的脸，浪费了家里的钱，还孺慕的年纪拼命做并不喜欢的事情，为了让你们脸上有光。被逼着去拿无数不感兴趣的勋章，然后又因为轻飘飘几句话全部放弃。
更何况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止他说的那样。
“妈，你知道吗，他做的那些事，如果造成事故是会坐牢的，你如果真的为这个家着想，或者有一点点为我着想，应该劝他去自首。”
“你瞎说什么呢！小孩子不懂事，别把这事当玩笑，昂，出去也千万别瞎说。”
她原本还柔声细语的，听见他那句话控制不住提高了音量，然后再次放轻声音。
“你爸赚钱够辛苦了，你以前刚出生的时候，咱家条件可没这么好，全靠你爸肯拼，这才一点点把生意做起来的，他有些时候脾气暴，我们也要多体谅。这几天气也气够了，等你爸回来好好给他道个歉，让你去吃饭你就去一下，要是看不上眼那再说，好不好？”
他面无表情，身后的五指紧攥，将床单抓出了褶皱。
“再让我想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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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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