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中陡然生起一些委屈的情绪,顾暄翊鼻尖有点发酸。
他用力吸了口气,微微扬着下巴,几不可察的哼了一声。
林枝莳心里发虚,听见动静也不敢抬头,只低垂着眉眼,温顺的等待顾暄翊的发落。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叫顾暄翊不高兴了,但林枝莳可以承受来自顾暄翊的责打与发泄,却受不住这样几乎称得上偏爱的对待。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得到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
林枝莳不敢贪心。
可等了很久,他都没有等到顾暄翊的发难,窗外日光西斜,室内的光线逐渐暗下来,负责点灯的侍女在门外轻声请示,林枝莳犹豫了片刻,终于抬起头。
意料之外的,顾暄翊靠着椅背,竟然睡着了。
林枝莳愣了愣,他望着顾暄翊红扑扑的脸颊,有点想要碰一下,但不过片刻,就又清醒过来。
将侍女打发走,又嘱咐人晚膳先不必送过来,林枝莳呆呆的看了会儿,还是轻轻俯身,将顾暄翊抱了起来。
他其实不怎么会抱人,但顾暄翊实在太会被照顾,林枝莳才刚低头,他就下意识揪住了影卫的领口,不怎么清醒的吩咐道:“不去里面,就在榻上。”
这就是等会儿还要起来的意思,林枝莳心里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窗边那张榻上,又拿来一张小毯子将顾暄翊裹住了。
但顾暄翊大概是觉得热,没过多久,就把毯子踢到了一边。
他怀里还抱着下午林枝莳给他的小手炉,可过了这么久,大概早就不怎么热了,林枝莳想了想,又担心起来。
顾暄翊是不是又开始发热了?
他重新将人用毯子裹好,又去取了个新的手炉塞到顾暄翊怀中,等忙活完,才想起似乎已经到了顾暄翊喝药的时辰。
可顾暄翊还在睡觉。
林枝莳迟疑了片刻,纠结要不要把顾暄翊叫醒,但其实那药晚喝一会儿也没什么,更何况现在还没送过来,但林枝莳又怕顾暄翊真的很难受,他犹豫了一会儿,视线在顾暄翊泛红的脸上逡巡了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屏着呼吸,很狗胆包天的再次将额头贴了过去。
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林枝莳不怎么确定的想。
但顾暄翊的脸色依旧很红。
在林枝莳有限的经验中并没有关于这一类的生活常识,他想了会儿,终于从几近荒芜的脑壳里晃出一个稍微靠谱些的答案。
也许是睡觉的缘故,林枝莳想。
在过去的无数个冬日里,他的确见过很多次顾暄翊刚睡醒时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头上的发丝也不怎么规矩的翘着,像一只餍足的小猫。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长廊上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地上的雨还未完全干,送药的下人轻手轻脚的扣了下门。
林枝莳看了眼还在睡的人,动作很轻的起身出去了。
但当他接过药再回来时,榻上的人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林枝莳愣了下,有点被吓到的样子,“我吵醒您了吗?”
顾暄翊听见他这样问。
但他不知道林枝莳想听到什么答案。
要怎么讲呢?
说他小狗似的偷偷在自己额头上撒野的时候就醒了?
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对林枝莳讲,是的,我刚睡醒呢。
没有人比林枝莳胆子更小,顾暄翊清楚的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有把自己气死的功力。
无非是生气和更加生气的区别罢了。
林枝莳等了会儿,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他心里咯噔咯噔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很无措的回忆连续两次冒犯主人应该得到什么惩罚。
但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顾暄翊竟然开口了。
“没关系。”顾暄翊轻声说。
他没有说是不是被林枝莳吵醒的,也没说何时被吵醒的,只是很轻的说了声没关系。
是安抚和纵容的语气,林枝莳愣了愣。
他看着顾暄翊依旧有些红扑扑的脸颊,却没有那么慌张了,平生第一次产生一个狗胆包天的想法。
他想,就算顾暄翊醒着,可能也是允许他可以碰一碰、摸一摸的。
顾暄翊看着他一愣一愣的表情,实在猜不到这木头脑袋里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叫他开心的事。
“林枝莳,”顾暄翊只好又喊了一声,说:“是不是药熬好了?”
他鲜少有这样主动想要喝药的时候,以致于林枝莳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顾暄翊的意思。
影卫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脑子里那些没用的东西暂时被主人抛弃到角落,林枝莳打起精神,将顾暄翊扶起来喝药。
他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轻轻地喂给顾暄翊。
但其实这样更苦,还不如一口闷了,顾暄翊嗓子眼里都是药味儿,但林枝莳的动作实在是很温柔,顾暄翊就没有说什么,皱着眉头将药喝了个干净。
他这样配合,让林枝莳有些受宠若惊,影卫将空了的药碗收好,很想对顾暄翊说点什么。
“少爷,”林枝莳小声开口,却只是问道:“少爷还难受吗?”
他实在没那样大的胆子同顾暄翊扯些别的,只好捡眼下的事来讲。
顾暄翊觉得他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还可以。
许是氛围实在太尴尬,顾暄翊后知后觉发现了点不对劲。
他看了看林枝莳那张欲言又止的脸,迟疑道:“是有什么话要讲吗?”
谁料林枝莳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好像反应慢一点顾暄翊就要怎么着他一样。
这实在是很让人生气。
顾暄翊一头雾水的看了他一会儿,又试探着说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说出来看看,我不会生气。”
这几乎算得上保证了。
但林枝莳依旧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好像顾暄翊是什么作恶一方的土匪,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给予信任。
顾暄翊被他的反应搞的头大。
他本来不怎么头疼,这下是真的有点不舒服了,就扶着头,心累道:“到底怎么了,林枝莳,有什么事需要这样吞吞吐吐的,说出来会怎么样?我难道还会打你吗?”
这话换做从前,的确没什么可信度,可现在的顾暄翊,是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林枝莳做出无礼的事了。
退一万步讲,顾暄翊试图跟林枝莳讲道理,“林枝莳,我头疼。”
他做出难受的样子,哀哀戚戚的靠在靠枕上,好像正在经受很大的磨难,“林枝莳,我好像脑袋要掉了一样,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可不可以快些告诉我?不然我恐怕撑不了更久了。”
这话讲的……好像林枝莳不告诉他,他就会死掉一样,顾暄翊很不心虚的鬼扯了几句,说完又眼巴巴的看着林枝莳,等着林枝莳告诉他。
林枝莳本来很担心,听到后一句又将提起来的心收了回去。
他自然听得出来顾暄翊是在同他玩笑,可顾暄翊跟撒娇似的这样同他讲话,林枝莳就没什么办法了。
他迟疑了片刻,又小心的偷看顾暄翊的脸色,试图寻找一丝一毫可能发火的迹象,可顾暄翊那样柔和的看着他,他就又忍不住想,生气也没有什么关系。
顾暄翊生病了,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好。
于是林枝莳鼓起勇气,同顾暄翊讲了那些荒谬的请求。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说什么疯话,竟然同顾暄翊讲,很想掐一下顾暄翊的脸颊,又跟顾暄翊讲,想摸一摸顾暄翊的头发。
甚至还顶着顾暄翊的目光,不怕死的说,想夸一夸顾暄翊。
他说完就老老实实的闭了嘴,低垂着眉眼,好像刚刚不是他一样。
顾暄翊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你——”顾暄翊心情复杂的看着林枝莳,既惊讶又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你刚刚……”
然而林枝莳的勇气好像也就止步于此,他不等顾暄翊的责难降下,立刻主动认错,说:“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应该,既没有规矩也不成体统,少爷与我身份天差地别,我没有资格那样对您,更不配这样胡思乱想,少爷罚我吧。”
“不不不,”顾暄翊连忙打断他,“我没有说你是错的。”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只是太过惊讶,林枝莳,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后半句,一贯能言善辩的嘴好像被贴了封条一样,顾暄翊张了半天嘴,终于想出来一个顶顶重要的问题。
他问林枝莳,“你要怎么摸?”
“啊?”
林枝莳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愣了下,才明白过来顾暄翊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小声道:“少爷不罚我吗?”
顾暄翊奇怪的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罚的?”
林枝莳只是想碰碰他,这有什么的,林枝莳是他的人,想抱他都可以,碰一碰算什么大事?
但林枝莳胆子小,顾暄翊自觉要担负起一些主动的责任,他想了想,试探的拿起林枝莳的手心,然后放在了自己下巴的位置。
就好像是林枝莳托着他的脸颊一样。
顾暄翊好像忽然变的很善解人意一样,竟然还要问林枝莳,“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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