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防空洞现场的探索队人员持续传回消息。
【已接近目标地点，再次检测生物体征。】
【并未发现异兽痕迹，尝试和信号源取得联系……连接失败，寻找入口。】
同时，扫描传回的全息透视图也在方白巡面前铺开，他指尖拨弄几下，将四维图纸中防空洞的各个方位记下，思维快速闪烁，指尖轻敲，配合着大脑在光脑上分析数据，侧脸上投射出冷静的荧光。
不多时，标注了三个点位，方白巡全部传输给探索队：“疑似薄弱处，从这里破开入口强攻，当地驻军正在前往防空洞安置平民，你们做好交接。”
对面应了声是，方白巡不再打扰。
干脆靠坐在夏汾殷勤送来的折叠椅上，单腿搭在已经空了的采集箱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察觉到身边有细微的动静时，他目不斜视伸出手，接过格林洛泽送来的护目镜：“保护视力，不要直视强烈光照，小主人需要防晒膜吗。”
说话间，他低头看着方白巡被日光照射地透明的皮肤，认真思索晒伤问题。
“这就不用了吧。”方白巡摆摆手，格林洛泽挡光了。
“……好的。”
耳根清净，身边难得气氛安逸，方白巡浑身放松，这是不同于从前被修恩关起来时的强制安静，街道偶尔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也让人安心。
他上辈子甚少享有过这样的时光。
和修恩在主星那些年，除了暗中的行动之外，他和修恩表面上其实感情很好，从来没有过争执，一切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平缓到方白巡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迷惑，修恩是如何做下的这个决定。
就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修恩自书房出来，然后平静的对正在整理书房的方白巡说：“我请过假了，下午领证，明天度蜜月，你方便吗。”
他好像，看不到，也感知不到修恩的情愫，于是理所应当的，将之作为一个设定好的演员，一场任务，不曾交付真心。
直到一切重来。
修恩的感情状态极端到，陡然唤醒方白巡持续多年的伪装下，深藏的不忍。
-
【已进入防空洞，未遭遇应激反抗，已联络平民代表，是否开始采集？】
方白巡取下护目镜，看了眼人群成像，发现情况稳定，并未发生推搡或惊恐之余的暴动，众人的情绪还算稳定。
于是下令：“开始采集，仅收集使用过第六军区新型抑制剂的目标任务。”
【是！】
方白巡的视角跟着几名带着记录仪的探索队人员晃动，防空洞的画面清晰可见，混乱逼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干燥霉味，尘土被探索队的灯光打过去，柔和了画面，灿金如油画。
但耳中传来的声音显然没有这么恬静。
人群不知道在这里躲了多久，承受着外面或许有异兽虎视眈眈的恐惧，压抑绝望的氛围日益疯涨，求援信号无人接收，而军部从一开始就没有展开救援……
方白巡神色渐冷，皱着眉打开了和菲林的聊天页面，简短发过去几句话。
很快，对面传来回复：【好的，我会尽快联系指挥中心下辖分部，配合安置受灾平民，阁下放心，检察官大人有成熟的安置系统。】
他三句话不忘暗戳戳的带修恩出境，自我感动的叹了口气。
这边，方白巡时不时看一眼传回的画面，视线忽然定格在一个角落。
他目光一顿，叫住和自己共享视觉的那人：“刚才左前方的拐角，过去看一眼什么情况。”
似乎有熟悉的轮廓，只是一闪而过，他没看清楚。
【好的小主人，我先侦测热成像。】
画面一闪，昏暗混乱的画面变成直观许多的分布图，左前方的角落，出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相依偎在一起，一个比一个瘦弱，较大的身影将怀中的人紧紧搂着，身影呈现叠加状态。
如果不是方白巡发现，两人很可能会就这么被忽略在角落。
“别过来！”
探索队员刚刚打开头灯，正要顺着成像来源找到两人，里面就先传出格外激烈的嘶哑怒吼：“滚开！我女儿没病，你们别过来，谁也别想把她送出去！”
女人的声音尖锐，沙哑到极致，说话间将怀中的小人抱地更紧。
方白巡却还是将对方已经大变样的身影，和记忆中另一人对上。
他叫停探索队员：“先别动，打开广播，让我和她谈谈。”
“莉亚？”
清冽温和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女人精神紧绷，大脑失去应变能力，甚至没有辨认出对方在说什么。
只是肌肉记忆认出了女儿的名字，茫然抬头看去。
见面前挥洒的昏黄暗光中，翻飞的尘嚣将一切画面都做了柔光处理，那不刺眼的暗光照不进来，面前之人关了入|侵略性满满的头灯，克制的站在入口处，并未闯入她用作避风港的拐角。
唯有探索队员身后时不时闪出的，其余人的惨白头灯射线，才鲜明的告诉女人，自己还不曾陷入梦魇，外界仍然漠然又虎视眈眈，她惊惧交加地吞咽一口口水，抱着孩子向后退，已经避无可避。
“小莉亚？”方白巡皱着眉开口：“你怀中的孩子，什么情况。”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干净的声音因为广播而染上沙沙的质感，语气平缓：
“半年前我们见过，第六军区居民区，航站楼外，你要带着莉亚前往主城，但很可惜，当时的第六军区已经封锁，她还好吗。”
女人脑中混乱，并不能及时处理信息，半晌后也没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对面说的是真是假。
“莉亚，莉亚她……”女人恳求的想要说什么。
但神经始终格外警惕，似乎在担心会有人将莉亚抢走。
方白巡：“怎么称呼？站在你面前的是边境检察官的特殊行动人员，将此前发生了什么告诉他，我和检察官大人也在听。”
借修恩名头一用。
对面显然并不信任外界，要说边境风评，修恩应该最好用……虽然当初修恩为了逼自己出现，恐吓过这母女两个。
果然，听到修恩的名字后，对面强烈的抵触之意淡了些：“罗瑞尔，先生……罗瑞尔·贝克。莉亚只是生病了，没有被异兽攻击更没有谣言所说的异化，她不会变成异兽的，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带她去治病……”
罗瑞尔说得急切，不断恳求，仿佛在探索队来之前这一幕发生过无数次。
对接的军队赶过来需要时间，距离预估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而这段时间，足以将人从防空洞到方白巡所在的位置往返数次。
方白巡停顿不过片刻，看着莉亚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了些猜测：“她的症状是什么，服用过特殊药剂？”
过于冷静的语气反倒让罗瑞尔也镇定不少，顺着方白巡的指引一五一十说：“她，也只是发烧，太害怕了才会伤人，她不会变成异兽……”
“我知道了，指挥中心会帮助她好起来的，药剂呢，我们需要知道根源。”方白巡淡声打断她。
罗瑞尔的话显然经过美化，方白巡不再听，已经暗自下达指令，另有探索队员从其他人口中查明真相。
而之所以笃定莉亚服过药，则是因为他第一次问询的时候，罗瑞尔并未反驳——她太疲惫紧张，但也下意识诚恳，没有过多的精力用来说谎。
果然，罗瑞尔已经被方白巡笃定的语气牵着走，下意识回答：“不久前，我听说第六军区在免费发放抑制剂。”
“莉亚分化了？”方白巡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不曾。
罗瑞尔的脸色更灰败，内疚与自责一起闪过，哑声说：“还没有……但第六军区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这种药未分化的儿童也可以用，用了之后……可以增强分化后的强度。”
两人对话并不连贯，但方白巡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静静听完罗瑞尔自责的哭诉，吩咐探索队员：“提前送她和孩子来到飞船这里，我亲自收集身体数据。”
探索队员靠近母女两人之后，方白巡这才看清，莉亚的手脚都被束缚中，粗绳已经将皮肤磨出深深的血痕，而伤口处，则是黑色的干涸血迹……
“这是患者的血？”方白巡尽量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获得罗瑞尔的信任。
她犹豫许久，才微不可察地点头：“我们进入防空洞之前，莉亚不小心被异兽攻击过，原本一切正常的……
但睡了一觉后发起高烧，且攻击……其他人，还会自|残。我没办法，只好将她绑住，但其他人一见到莉亚的血色，居然说我的女儿会变成异兽！”
罗瑞尔变得愤怒，喘着粗气，一把将莉亚从探索队员手中夺回来：“她只是生病了，绝对不会变成怪物！”
“自然不会，从未有过人类被异化的先例，”方白巡语气平静地点头：“我的监测系统显示，莉亚身边的信息素十分活跃，她应该快要分化了，受到异兽的磁场干扰，才会表现发狂。”
罗瑞尔的双眼猛地亮起，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认同：“你说得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人怎么可能会变成异兽呢……都是那些无知之人的谣言！”
方白巡没再开口，索性罗瑞尔也不需要。
他正在初步收集和汇总莉亚的信息，余光看到弹出来的修恩的信息框，只将目光分出去不到一秒就迅速收回，似乎隐约看到修恩问了什么住宅的问题。
住宅？自己没什么要求。
他随手回到：“好的，你来安排。”
这边，修恩一愣。
他瞳孔微缩，仿佛受惊一样，再次茫然看向自己发出去的试探：【回程太匆忙，抱歉我暂时没有为你找到更好的住处，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暂住我们的婚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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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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