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岁末,北风携萧瑟之意,闯进高悬宫门的灯笼内,点点微光瞬息湮灭于幽邃黑夜。
贴身侍女竹啬目光穿窗而望,忧心忡忡:“娘娘,红灯笼灭了!这大过年的,可不吉利。”言罢,欲起身前去重燃。
宋映月一直凝视窗外,心下焦急:怎的那人还不来?
她随即慌忙别过脸去,佯装被火盆中袅袅升起的黑烟所呛,咳得脖颈绯红。
竹啬连忙矮身,轻轻拍背,为其顺气。
宋映月借此机会,心中生出一计。
咳嗽渐息,她吩咐道:“灯油珍贵,还是一并省下,留着除夕守岁用吧。”
竹啬听闻有理,应了一声,察觉她背脊微微颤抖,不禁提议:“娘娘,时候不早了,您不如早些歇下?”
天色已暗,蹲坐在火盆边虽能暂解寒冷,却非长久之计。
床沿近在咫尺,宋映月起身钻进被褥。
被窝里冷如冰窖,棉絮稀薄,盖上三层才能勉强御寒。
被中阴冷,她只觉重压之下,呼吸不畅。
竹啬灌好两个汤婆子,将大的那个置于宋映月脚下。
顿时,一股暖流自下而上,漾进心口。
见竹啬远去,她微微叹息,从齿间溢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系统!”
宋映月原本正赶往试镜的路上,在保姆车上小憩了会,一睁眼便到了这里。
原身与她同名同姓,却是个被困冷宫的王后。
身边侍女仅有一人,所用之炭都是最劣等的黑炭,还需省着留给明日除夕守岁用。
系统告诉她,今日就会有人来解除禁足,在此之前,不可踏出屋内一步,否则性命堪忧。
为此,她诓骗竹啬在屋内生火煮粥,可如今月挂中天,那人却始终未出现。
“系统!”
宋映月又低声唤了一遍,无人应答。
夜色渐深,周身寒意褪去,眼皮愈发沉重,她终是抵挡不住困意,沉入梦乡。
忽而,一声冷笑,低沉而幽冷,如同恶魔的呢喃,悄然在耳边响起,将她从梦中惊醒。
“呵,你是我见过睡得最香的宿主。”
系统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让宋映月心中一惊。
她皱着眉,掀开眼帘,一缕拇指大小的轻烟,闪烁着幽光,正缓缓飘到她眼前。
她心中骇然,生怕惊扰了竹啬,连忙侧目望去。
只见竹啬靠着墙根,在火盆边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一股无名之火在宋映月心中腾起,她一把抓住被子边缘,猛地朝上一拉,将系统整个罩了进来。
“你骗人!”宋映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怒气,“天都黑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不是说今天就能出去的吗?”
系统并未与她多言,那细长的尾巴一甩,用尾尖点了下她的额头。
顿时,无数零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画面中,她无数次地被一个头戴十二冕旒冠、身着烫金云纹玄袍的男子一掌毙命。
那男子的冕旒珠帘随着他每一次挥掌而晃动,珠帘之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只余下晦暗不明的双眸。
十二冕旒冠……是君上!
就是他将原身打入冷宫!
宋映月不由自主地攥紧被子,声音颤抖着,彷佛在验证心中猜想:“他……他是谁?”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男子掌风中的凌厉与杀意,心中恐惧难抑。
系统的回答简短而冷漠:“江景岑。”
言罢,一缕轻烟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宋映月整个人瞬间僵在床上。
有病吧!
知道名字又能怎样?
心念电转间,她猛然意识到,只有君上才能下旨放她出冷宫。
系统曾说,踏出屋门便会性命堪忧,并未笃定是死路一条,或许其中还藏有一线生机!
可是,面对江景岑,无论谄媚讨好,还是挣扎反抗,终归难逃一死。
默默盘算,还有半个时辰的余地。
怎么办?
是冒险出去,还是继续留在屋里?
她合上双眸,蒙在被子里数着时间。
无尽的等待犹如利刃,于无声处切割着心弦,寸寸欲断,皆是煎熬。
宋映月紧抿唇线,一番挣扎后从被中探出身来。
竹啬被异动惊醒,睡眼惺忪间,唤道:“娘娘?”
宋映月迅速敛起面上惊惶,竭力让声音恢复平静:“本宫思量再三,觉得外头的灯笼还是需点上,岁末得以圆满,来年方能诸事顺遂。”
竹啬不疑有他,摸索着起身。
她劝道:“这等琐事,娘娘吩咐奴婢去做便是了,您还是安心躺在床上,多加休憩吧。”
虽然嘴上如此说,却依旧顺从地帮宋映月更衣梳洗。
时局仓皇,宋映月匆忙换上青灰团花袄裙,外披一袭薄绒斗篷,便匆匆踏出屋门。
未及至阶下,忽闻大门处传来轰隆巨响,犹如惊雷乍起,大门竟被人猛然推开,门闩应声而断,碎片四散。
门外之人声如洪钟:“君上亲临,还不速速下跪迎接?”
宋映月未有片刻迟疑,快步上前,盈盈跪于庭院之中。
此时天寒地冻,地上阴湿之气透骨而入,刺得她双膝疼痛难当。
她紧咬牙关,跪地叩首:“臣妾恭迎君上圣驾。”
江景岑立定于她身前,不过三步之遥,目光怔怔然,凝视着蜷缩在地的柔弱身影。
他微微侧首,斜睨了眼身旁侍从,侍从心领神会,连忙自袖袍深处取出一面旨意,高声宣读:
“诏曰:
自古宫闱之事,关乎国体。昔日王后宋氏,幽居冷宫,实乃一时权宜,非君心所愿。
今念及夫妻情深,以为宜予宽恕,以彰仁德。
即日起,特准其重归宫廷,复侍君侧。
钦此!”
诏书宣毕,庭院内一片死寂,只闻寒风呼啸,如泣如诉。
见她迟迟未有动静,江景岑生出几分不耐。
又是借她躯壳贪生的孤魂罢了。
侍从:“烦请娘娘接旨。”
宋映月匍匐在地,十指嵌入青石缝间,惨白指尖竟泛起几缕青紫。
接旨是死,不接旨也是死。
既然她已错过最佳时机,与其贸然行动,不如给自己的踌躇编个绝佳理由。
侍从清了清嗓子,音调拔高几分:“烦请王后娘娘接旨。”
宋映月久跪于地,背脊不由地剧烈颤动,却仍执拗地未肯抬头。
“废物。”江景岑薄唇微动,吐字如冰。
他心下只觉侍从行事拖沓,着实碍眼。
江景岑臂膀一挥,袖间劲风骤起,直逼侍从身旁。
侍从只觉胸口震痛,嘴角瞬间洇出一丝殷红,紧接着,鲜血汨汨自喉间涌出,手中旨意跌落在旁。
他身形失控,踉跄几步,无力地倒在宋映月身旁。
宋映月惊觉之时,已是避无可避,裙摆染上大片猩红血迹,凄艳夺目。
转身回眸,她恰好对上侍从涣散的双瞳,心中不由大惊。
再抬眼,江景岑的身影恍若鬼魅,悄然逼近,肃杀之气直冲她面门而来。
情急之下,宋映月想起系统说的名字。
她强忍心中惊惧,挤出一滴清泪,带着哭腔唤道:“阿岑。”
细看之下,宋映月脸上泪痕斑驳,如梨花带雨,鼻头更是挂上红晕,娇楚又可怜。
眸光流转间,秋水盈盈,似要引人沉溺澄澈之中。
江景岑呼吸一滞,硬生生地将那掌收回,掌风瞬间消散于无形。
他收势过急,连退数步,只觉气血翻腾,喉咙一甜,竟单膝跪地,咳出了一滴血,滴落在青石板上。
思及方才她跪地时,身躯颤抖,原来是在暗自垂泪。
那眼神……错不了,是她。
宋映月见那阎罗身影远去,终是送了一口气,颓然跌坐在地。
有种期末考试,自己蒙对了一道选择题,堪堪及格的侥幸。
江景岑身形轻晃,似是站不起来。
宋映月猛然惊醒,不对,考试还没结束!这个小白兔人设还得继续演下去!
她捏着裙摆,步至他身侧:“阿岑,你没事吧。”
以掌心覆于他手背之上,只觉他肌肤温热,宋映月不禁一颤,似是被烫了一下。
江景岑察觉到她手心冰凉,借势揽她入怀,欲借力起身。
宋映月连忙上前,扶住他略显摇晃的身形,下一瞬,冕旒珠帘拂落,如珠落玉盘,散落一地。
他昂头衔住唇间凉意,将腥甜送入她口中。
江景岑丝毫未给宋映月喘息之机,而是步步紧逼。
他扶着细腻腰肢,缓缓起身,将她紧紧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
宋映月后退一步,试图逃离这份窒息,他便往前进一步,囚她于墙角,让她无处可逃。
最后,她脚跟触墙,仅余方寸之地,慌乱从睫毛扑闪间溢出。
此际,可谓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
万般无奈下,她踮脚上前半步,主动投入怀中,紧贴他胸膛。
柔情入怀,江景岑心中涌起一丝悸动,瞬间凝滞片刻。
宋映月看准时机,佯装腰下一软,整个人跌靠在他胸前,大口地呼吸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可不想穿越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让人吃干抹净。
宋映月混乱地思考着,试图理清思绪,但惊恐所带来的身体反应,比她更快一步做出了抉择。
刹那间,她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也随之失去了控制。
*
“三千零二。”
耳边再次响起系统低沉的嗓音。
宋映月猛然从床上惊坐起,环顾四周。
只见这房间相较之前,已是云泥之别,不仅宽敞明亮,还足足大了一倍。
雕花床榻上,帘幔轻垂,说不出的柔美雅致。床榻左侧是一张梳妆台,其上置有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右侧则是休憩用的卧榻,一只熏炉静静在旁。
中央的梨花木圆桌上,摆着几样茶具果品,再看过去,是一架百鸟朝凤屏风立在那,将后头隔绝开来。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体并无异样,心中稍安。
随即,目光落在身上绒被,一缕轻烟横躺在上面。
系统察觉到她的注视,慵懒之中夹杂着微怒:“三千零二,你终于醒了。”
宋映月意识到他在喊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将他从被子上捏起,提到自己眼前。
“别喊三千零二,我有名字的!”她有些抗拒系统给她编号的行为。
思及自己与原身同名同姓,宋映月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她叹息一声,而后道:“喊我,宋映月。”
眨眼间,系统如幻影般从她指间消失,又悄然出现在被子上,侧身而卧,其形若云,朦胧而飘渺。
宋映月以食指指尖,轻抵那团圆硕而虚幻的脑袋。
“往后,我喊你云,你也不许喊什么三千零二了。被这里的人听见我喊你系统,都没办法继续往下演。”
白团微哼一声,算是认下这个称呼。
他旋身侧避,似有不愿宋映月亲近之意,凛然道:“吾是来跟你说正事的,原身身中慢毒,因毒发而暴毙,如今你借体重生,但体内余毒未清,仍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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