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大昭朝堂正式就茶马互市一事展开了讨论。
虽然这个互市乃太后之策,但因为六位顾命大臣的一致支持,所以每个朝臣都只能认真了解,不好敷衍反对。
是芝刚打过这么多人巴掌,这会儿自然不吝啬分糖。
她深谙画大饼之道,就算这帮子古人是这个时代的顶级智囊团,也还是被她画得一愣一愣的。
互市的好处可不仅是充盈国库,如果大昭四境都能开通贸易,那能催生出来的赚钱方式数不胜数,他们就算不能通商,也还有兄弟姐妹和族人呢,只要正经做生意不犯法,漏点朝廷政策也是可以的。
是芝一点儿不介意分利给他们,还鼓励他们想出更多赚异族人外国人钱的方式。
她大方的,让不少朝臣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想想看,她在朝堂上大发神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才过了多久,就摆出体恤臣下的姿态,想把他们都拉到建设互市里来,又说要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能不惊讶吗?
有些朝臣不免阴阳怪气,太后娘娘可真是能屈能伸。
但更多朝臣都吃下了是芝画的大饼,通过了先开通北境互市的提案。
北境作为许大将军的大本营,让他在这次商谈中占据了很多优势,许大将军这些天走路都带风。
北境同样苦寒,如果太后画饼——构想都能实现,那他的兵士和治下百姓,就都能活得更好些。
而且茶马互市开通后,原本不愿来北境的客商都会来,他不懂经济学,可他知道一个道理,北境如果只有一家店卖某样东西,那价格定然居高不下,可若多上几家店,这东西也更丰富的话,那价格就会降下来,能有更多的人买得起。
是芝拉更多人入伙,与朝廷分利,也是这个目的,得把摊子扩大,把蛋糕做大,才能让人人都舔上一口,而不是仍然只有一部分人吃得脑满肠肥。
打个比方,就说从北戎收羊毛做羊毛制品的事,羊毛也有品质好坏,商家自然会把做出来的产品分出档次,以赚到更多的钱,贵族可以买,庶民也可以买。
聪明人都不会如以前那般,只做精品,只做贵族的生意。
是芝知道,一定会有人不那么聪明,那到时候,就要朝廷出手了。
不过这些就不需要现在就说出来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把互市的事搞定。
嘉正元年秋末,开通北境互市的政策,在大昭全体朝臣的商定下,成功通过。
至于北戎的意愿,就没那么重要了,他们刚被许家毒打过一回,见大昭没反应,求和书送了一封又一封。
是芝遣了使者去,请他们来大昭参与明年春日大昭皇帝的生辰会,共同商议互市一事。
北戎王庭听说大昭要跟他们做生意,自然也是分了同意和不同意两方。
一方认为大昭这是没安好心,想靠这种交易拿捏他们,还想要麻痹他们北戎将士,让他们再无战斗之心。
一方则认为大昭这是有诚意,他们所有部落都牛羊泛滥却换不到各种物资,只能靠抢,靠人命来填。
如今有另外一种法子,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难道不好吗?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派使者进入大昭给皇帝贺寿这件事,倒是没人有异议。
大昭接受了求和,甚至想要与他们做生意,他们自然也得表现出态度来,省得大昭以为他们不服,派兵来战。
去年许霖那个杀神攻入王庭,又杀又俘虏了那么多人,让他们元气大伤,他们又不是割不完的韭菜,必须得好生休养。
即使他们要朝拜的,是个七岁稚童。
因为互市,是芝又多了一批拥趸,和陈文礼等人一样,他们都觉得太后未来可期,入股不亏,纷纷来投。
是芝挑挑拣拣,就又收了一批人,牢牢将一部分权力攥在了手心里。
也是在这个时候,赵太师发觉了不对,他仍然和洛云枫一派相抗衡,斗得有来有往,又有刘歇带领着一帮“守财奴”沉默干事,不知不觉间,他们在朝堂上分成了三股势力。
而那个先前说不能在明面上太过偏袒他的太后女儿,似乎成为了第四股势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需要他和祁恒鼎力支持,冲锋陷阵,才能有话语权了。
她带着小皇帝坐在玉阶之上,手下聚了一批可用之人,对待他和洛云枫都是君主看待臣子的方式,只看他们好不好用,而不是看亲疏远近。
好似先帝逝世前后,她与老父亲和旧情人牢牢抱团,与洛云枫许霖等权臣相抗衡,并想要把他们全都赶出权力中心,独掌大权的过往,都是错觉一般。
便是赵太师在朝堂经营多年,这会儿也不由心惊,到底是从何时起,他的女儿就这么脱离他掌控了呢?
就连他的皇帝外孙,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能时时接触教导,他被他的母亲“藏”起来了。
或者说,她让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她的聪明、狡猾、强硬都太过吸引人,以至于让所有人都忽略了连任性之事都未做过一件的小皇帝。
他读书怎么样,性情怎么样,喜好怎么样,细想起来,都有些模糊了。
便连他这个亲外公,都无法确定小皇帝还是不是那个自小就十分依赖母亲反对乳母平常,对外祖舅舅们都无比亲昵总躺在他膝上撒娇的孩子。
赵太师想着想着就入了神,直到崔夫人到来,“夫君,这是在想何事?”
两人年少夫妻,崔夫人是安南崔氏宗子嫡女,少时便有才名,对朝政亦有见解,赵太师常与她商量要事。
三个子女中,小女儿继承了两夫妻这方面的天赋,比她两个哥哥都要出色,自然离不开崔夫人的悉心教导。
以往女儿也是对母亲更为亲近,常召崔夫人入宫说大大小小的事,再回来与他商量。
赵太师突然问道,“夫人,你近些时日入宫,芝芝可与你说过什么?”
崔夫人不明所以,“我最近入宫只与芝芝闲话了些家常,朝中才结束互市的事宜不久,芝芝可是累坏了,一点都不想议论政事,还与我撒娇说要多听些戏放松,不过谁让这条政策是她想出来的呢!”
她语气还算平常,却掩饰不了对女儿的骄傲。
如今京中热议的话题也是北境要开通互市,一些有远见的人还说这是功在千秋的策略,对年轻的太后也多以夸赞为主。
崔夫人身为太后的母亲,当然很为女儿骄傲,而且是芝还如做姑娘时一般与她很亲近,在她面前丝毫没有太后的架子。
便是对着丈夫,崔夫人也忍不住炫耀,炫耀自己有个好女儿。
赵太师定定地看着她,倏然轻笑,继而大声笑起来,甚至笑得前俯后仰,一点儿不在意形象。
崔夫人被吓了一跳,“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赵太师眼泪都几乎要笑出来了,他摇着头道,似笑似叹,“夫人哪,你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呀!”
崔夫人再是冰雪聪明,也摸不透他这一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嗔道,“夫君,芝芝不也是你的女儿嘛!”
赵太师不说话了。
只心里一叹,是啊,这就是他的好女儿啊!
之后,赵太师照常上朝,照常去丹心殿,照常与是芝议事。
他没有要在是芝面前挑明她的意思,然而是芝还是发觉了赵太师对自己的隐隐探究。
他在观察自己。
是芝很快想到,是不是自己哪里露了破绽,让赵太师怀疑她不是自己女儿了。
可她又很快察觉到,赵太师对自己并无恶意,他在观察她,也在……评估她。
是芝心里便有了数,也照常与这个父亲相处。
而赵太师越观察越惊心,他的女儿,的确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了某种蜕变,而他一叶障目,还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依赖着自己,才能掌控朝政的小皇后。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变了,她的言行举止和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对于掌控朝政这件事,她已然驾轻就熟,还有她的政治敏锐度,都远超他的想象。
就像是从棋子,变成了执棋人。
她手底下也有了棋子,有了可以跟他们下棋的本钱,可她不跟他对弈,也不跟洛云枫对弈,她脱离于二者之外,却又在借着两方角力来平衡朝堂,暗暗发展自身。
她甚至没有过多隐藏,而是明晃晃在做这件事,他知道,洛云枫也知道。
可就像洛云枫知道她代表着她和小皇帝是一体,是玉阶之上的第四方,所以乐见其成一样。
赵太师也同样明白,是芝这样做,才是对的,才能平衡大昭朝堂,让事态不会发展到失控的地步。
她依靠着两方制衡,又制衡着两方,待到祁晏长到可以亲政的年纪,就不会被臣下所胁裹,可以做真正的皇帝。
这无疑需要极细腻的心思,和超出常人的手腕,才敢这样落子,让自己的棋慢慢和他们旗鼓相当。
他的女儿却做到了。
赵太师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但他很清楚,他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这个女儿了。
她脱离了他的庇护,却有保全自己的手段。
她是赵太后,而不是赵大小姐。
索性赵太师并不是个循规蹈矩,顽固不化的人,他没有告诉崔夫人这些发现,反而私底下自己仔细咀嚼。
最开始当然是苦涩的,因事态脱离了自己掌控,因自己膨胀的幻想破灭,也因女儿不信任自己。
可慢慢的,他就嚼出了些许甜味来。
赵家有此女子,何愁不续荣光?
无论如何,赵是芝都是他的女儿,河东赵已经延名千年,却不够传奇。
而他有预感,赵太后会是这个传奇。
于是是芝发现,她什么都没做呢,赵太师似乎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天衣无缝,只有是芝知道,他之前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如今这样的别扭感已经没了,不过偶尔,赵太师会用一种望女成龙的眼神看着她。
就是那种,如果她是一丛灵芝,他一定拼命给她浇水,让她长得比树还大的眼神。
是芝不知道老父亲是发什么癫,索性当不知道。
转眼间,就到了春日。
宫中年节时兴的喜庆之色,逐渐换为沁人心脾的清透薄色,连宫人们新做的衣裙都散发着春意盎然之感,叫人心气舒爽。
也就在这时,来自北境之外的北戎使团,到达了丰都城。
很抱歉各位,今天临时在家看小孩,匆忙用手机码字,只写了这么多,明天继续去自习室写文,努力补上这两天缺失的更新,我们明天见,求小天使们原谅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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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祸国殃民的太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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