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临迈出会客厅大门的一刹那，差点跌倒。
本来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弯成麻花，上面的花纹扭曲游走，宛如一只只蜿蜒交缠的花蛇。
他像吃了毒蘑菇，眼前的墙壁、窗户、大厅都变成了跳跃的万花筒。
秋临眼前发黑，虚软的脚下寸步难行。
会客厅在一楼，裴厌的房间在三楼。
裴云霄好像也进入了某种幻觉，呆呆地凝视着前方，表情惊恐。
头顶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
秋临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混合着血腥味流窜在口腔里，他瞬间清醒，眼前扭动的房间也稳定了不少。
快速冲出会客厅，秋临马不停蹄冲到三楼，推开了裴厌的房门。
房间里，一个男人静静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被子被掀开，骨瘦如柴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被拔掉的呼吸管垂在床边，墙边立着一台显示器仪器，波浪线乱糟糟跳着。
秋临一个滑铲冲到床边，抓起呼吸管插回去原来地方。
头顶的倒计时并没有停止。
这个房间窗户都关着，却阴风肆起。
秋临瞥向床头的金属柱子，光滑的柱身，反射出一道鬼魅黑影。
「死亡倒计时：3分钟」
黑影伸出两条长长的触须，即将攀附到青年的脖颈上。
秋临突然扑到男人身上，“厌厌！”
005：【……】
游走的触手僵在半空中，光滑的柱身上黑影面部摇曳，好像做了个扭曲的表情。
秋临眼神火热：“我的爱，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就连死神也不行。”
柱身倒映着的黑影又扭曲了几下，接着秋临看到对方的面部好像张开了嘴巴。
接着。
——呸，变态。
一道嫌弃的声音钻进秋临脑子里。
黑雾散去，阴风停下，死亡倒计时也戛然而止。
「死亡倒计时：未知！」
005：【鬼都觉得你变态。】
秋临直起身，眉目深情，轻轻为床上的男人盖好被子。
墙上的脉搏跳动已经恢复正常，他不动声色打量起自己的便宜老公。
他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他的脑海里是有裴厌的脸的。原主记忆里裴厌五官深邃俊美，但总是冷着一张脸，端着生人勿近的架子。
不过现在躺在床上的裴厌和原主记忆里的样子很不相同。
床上的男人皮肤透着石膏白，一年的植物人状态让他的肌肉萎缩，皮贴着骨头，凹陷的五官依稀能看出记忆里的轮廓。
他眼睛闭着，脖颈和尾部都做了插管，一根用于呼吸，一根用于进食。
真是个小可怜。
而他刚才差点被这个小可怜弄死。
秋临打开自己的面板，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文字很小的任务面板。
【普通通关：获得裴厌原谅，打消裴厌对服刑者的杀意。任务完成，服刑者离开世界时不会受到精神力惩罚。】
【进度：杀意99%】
【完美通关：行善积德，功德无量。任务完成，服刑者精神力可增加10%。】
【进度：0%。】
这是他进入这个世界后冒出来的任务，也可以理解为无痛离开世界的特定条件。
不过，杀意99%。
自己的死鬼丈夫是一点都不想放过他。
看来他刚才不杀自己不是被自己感动到了，是杀不动。
上个世界自己留个植物人身体忽悠帝巡，这个世界换成自己照顾植物人，怕不是报应。
刚才系统也说了，裴厌肉/体死后化成了厉鬼索命。
所以裴厌能动手的条件之一，应该是他得自己先死。
秋临眼神愈发耐心，他温柔地为床上的植物人掖好被角，“厌厌，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黑雾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满脸嫌恶。
005：【我得提醒你一下，裴厌可是很有原则的。别用普通人的思维想着用爱感化他，没用的。他怨念太重，已经黑化在厉鬼的边缘。】
秋临：【这跟原则有什么关系。】
005：【厉鬼的原则：杀你没商量！】
秋临：【……】
【总之，任务难如登天，】005，【但我祝你成功。】
秋临看了眼床上干瘪瘪的身体，【这次该不会捅上个世界那样NPC带着记忆重生那么大的篓子了吧？】
【不会的！】005赶紧否认：【我们已经修复过漏洞了，绝对不会再出现BUG。】
“你是谁，从我们家滚出去！”
一道带着怒意的苍老声音从楼下传来，秋临出房间趴在楼梯栏处向下看，一楼大厅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差点被厉鬼裴厌弄死的裴云霄，另外一个是个老头。
老头花白的头发，驼着背凶巴巴拿拐杖指着裴云霄，“哪儿来的小贼，也敢闯我们裴家！”
裴云霄举着两只手连连解释：“祖父，我是云霄啊，阿胜的儿子，你不认识我了？”
这个老头是裴厌的爷爷，裴老爷子患有阿尔兹海默病，经常会忘了很多事情，有时候连自己叫什么都会忘记。裴老爷子瞪着裴云霄“呸”了一口，“阿胜才四岁，哪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休想骗我，我聪明着呢！”
“是吧，阿胜。”裴老爷子忽然抬头，看向了三楼的秋临。
突然被cue的秋临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爸，他真是你孙子。”
裴老爷子狐疑地打量着裴云霄。
“不信？”秋临冲着楼下的裴云霄喊，“云霄，叫声爸给爷爷听听。”
裴云霄：……
这话的语气，怎么又想当他爸，又想当他爷爷的？
“那个，小秋，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裴云霄落荒而逃。
“我就说他是贼！”裴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来人，抓贼啊，抓贼啊！”
“来了来了。”又一个身影跑过来，拦住了宝刀未老的裴老爷子。
这人四十岁上下，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配了个民国时期的三七分发型，身体站的板板正正，后边还跟着两个护工打扮的女人。
“老爷，交给我，我去报警抓人，您先去吃饭。”男人边劝边把人交到两个护工手里，由着两人把他带走了。
闹剧结束，大厅终于安静下来。男人抬头看了秋临一眼，笑得含蓄有礼，“少夫人，该用膳了。”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秋临：“……”
这个男人是裴厌家的管家，大家都称呼他为黄叔。做事认真细心，从裴厌父母时就在裴家，干到现在有十几年了，是这个家的老员工。裴厌工作忙，时常不在家，都是黄叔照料这个家，照顾生病的裴老爷子。
不过原主不喜欢这个人，他认为黄叔看不起他。
不只是黄叔，原主觉得这个家里没有人看得起他，都觉得他是个挟恩图报的小人。
可原主也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就是他父母给他攒下的福报，还是裴厌父母主动提的，凭什么就说他挟恩图报了。如果不想，当年就不该装模作样许下承诺。
这些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
餐厅很宽敞，甚至有些空旷。
巨大的圆形餐桌十几道菜，只坐着秋临和裴老爷子。
两个人挨着坐，裴老爷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抓贼事件”，拿着筷子叮叮当当敲面前的碗，嘴里嘟嘟囔囔念着什么，眼睛里带着小孩才有的纯真。
他声音太小，秋临听不清，还在想裴厌的事情。
系统说裴厌怨念很重，他哪儿来这么大怨念？
因为自己谋财害命？
“哐啷，乒！”
碗筷摔碎声吸引秋临的注意，旁边的裴老爷子站起来躲到护工的身后，满脸惊惧地指着秋临：“是他，是他把我的碗打碎了，他是坏人。”
冷风骤起，空气瞬间降了两度。
透亮的银盘里倒映出晃动的黑影。
秋临盯着地上的盘子，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欺软怕硬的原主趁着没人打翻了裴老爷子的盘子。
——“敲敲敲，就知道敲！要饭的才敲碗。”
——“烦死了！”
——“今晚罚你不准吃饭！”
接着脑海白光一闪，又一个画面挤进脑海里。
原主鬼鬼祟祟将一个花瓶交给一个男人。
——“帮我把这个卖了。”
——“这个我从那个老头子那里偷来的，他脑子不好使，记不住。”
——“老样子，卖的钱我七你三。”
秋临揉了揉眉心，脑壳嗡嗡地疼。
原主你可真是个作精，怪不得裴厌对你怨气这么大。
欺负植物人也就算了，你连他最在乎的爷爷都敢欺负？
裴厌不杀你杀谁？
哦，现在是杀他了。
005：【刚才这碗又不是你打翻的，是裴老爷子自己弄翻的。】
秋临：【重点不是碗谁打翻的，而是裴厌认定碗是我打翻的。】
静止的倒计时重新启动。
「死亡倒计时：1分钟」
秋临震惊：【有别人拔了裴厌的管？】
【那倒没有，只是裴厌很在乎他爷爷，因为爷爷受欺负，裴厌的怨气值加重，比之前厉害了。】005补充一句，【装晕是没用的。】
淦。
桌布被吹起，头顶吊灯摇摇欲坠。
护工眼底掠过惊恐，带着裴老爷子缩到角落。
秋临舔了舔唇角，忽然上前扯起桌布，把所有的饭全部打翻在地。
「死亡倒计时：30秒」
阴风更大，秋临脸色惨白表情癫狂，再加上那头四处飞扬的头发，简直比个男鬼还像个鬼。
“爷爷不要吃，这菜里有毒！”
“有人要害我们！”
风骤停，乱飞的长发落下，遮住昳丽青年半张惨白癫狂的脸。
狼藉的现场十分安静，护工护着裴老爷子呆立原处。
翻倒的水壶嘴打开，就像有人发出了“呸”的一声。
晦气。
「死亡倒计时：未知！」
黄叔皱眉：“少夫人好像不太对劲，快把他送医院。”
——
A城仁爱私立医院，秋临被打了针镇静剂睡得格外安心，甚至打起了呼噜。
几道黑色虚影从门缝钻进，凑到秋临身边嗅闻。
蛇吐息似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他身上好香啊。”
“好好闻的味道。”
“想吃，想吃，想吃。”
一道雾气腾腾的黑影轻飘飘从窗外飞进，几个黑色虚影立刻四散而逃。
黑雾下面似乎没有腿，用滑的姿势悄无声息来到病床旁边。触须伸出，落在秋临的脖子上，又毫无阻隔地穿过。
怨气不够，凝聚不了实体。
有些遗憾地抽回触手，黑雾注意力落到了床边。
床头放着一份新鲜出炉的病例检查报告。
风吹起，病例翻开。
[病人：秋临]
[症状：妄想、焦虑、激动、烦躁等情绪……]
……
[诊断结果：被迫害妄想症]
被迫害妄想症？
黑影红色的眼瞳里闪过疑惑。
真邪了门了。
所以他之前做的那些恶事都是因为他病了？觉得有人在害他？
【叮！杀意值90%。】
手机短信声响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黑影看过去，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花瓶已卖，七百万打你国外账户，需要转移财产再联系我。
雾气翻涌，【叮！杀意值99%！】
装睡的秋临：“……”
——
秋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昨晚开始还在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睡着之前鬼丈夫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病床门被敲响，不等秋临回应，房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裴云霄。
裴云霄是这家私立医院的医生，听到他病了住院也不奇怪。
青年怀里抱着一束洁白的百合，笑容温暖如冬日暖阳，“小秋，抱歉，我来晚了。”
秋临不是原主，对裴云霄这种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声音自然是冷冰冰的，连装都不装，直接摊牌：“麻烦你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好”字刚说到一半，裴云霄顿住。
他回过味来，举着鲜花放在秋临的身侧，格外耐心，“小秋，别生我气好吗？”
察觉到对方应该是听不懂自己的意思，秋临用了更加冷硬的句子：“我的意思是，我们分手吧。”
裴云霄放花的手又是一顿，转而看到了秋临的病历。
“小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够细心没发现你的病，”裴云霄的眼神愈发温柔，“我最了解你了小秋，你善良又敏感，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和我分手，只是因为病了，怕我嫌弃你，怕耽误我才这样。”
“你放心，我不会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因为我喜欢的是你，也只有你。”
秋临真的要裂开了，“离开这个房间，我不想见到你。”
“好好好，”男人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需要安抚的任性小孩，“我把花放这里，马上就离开。”
裴云霄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秋临闲得没事，拿起手机翻看。
手机里的短信很多，大部分都是广告。
今天银行里消费了多少钱，明天开通了什么会员。
他向下翻着翻着，手突然停住。
他看到了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在半个月前。
【文海学院建筑系2022级学生秋临，请注意补考时间：XXXX年XX月XX日，多媒体教室404。】
秋临快速翻了一下时间，补考就在一周后。
秋临这才后知后觉，原主除了是鬼丈夫裴厌的配偶，还有个身份。
文海学院的学生。
原主学习成绩一般，高中复读一年，最后还是凭着本地户口单独录取政策，才好不容易上了个三流学校。
他今年才22岁，大二学生。上大一的时候还糊弄糊弄读读书，大一下学期和裴厌结婚后就开始旷课。
纵观原主的一生，不能用“反派”来形容，充其量算炮灰。
懒惰是他的原罪，干什么都不努力，只想走捷径。
一方面抱怨世道不公，一方面又转头加入这个不公的世道。
做事毫无原则，墙头倒、背后捅刀子都能干得出来。
——
秋临在医院里的状态不错，医生同意他回家休养，临走前还给他开了一堆精神方面的药。
回到家里，秋临第一时间冲上去看了自己的老公。
仪器里的心率跳动良好，他一把扑到男人怀里：“厌厌，我好想你！”
心率猛突突了两下。
释放了足够的安全感，秋临这才小心翼翼捋平男人床上的被子，这才出了门。
【普通通关——杀意99%】
005正为秋临的作死心惊肉跳，就见青年转头去了二楼裴老爷子的房间。
裴老爷子这个点正准备午休，可小孩子怎么会这么听话地去午休呢？
所以裴老爷子在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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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攻略恶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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