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去的梁宥陷入昏迷,待他意识开始回笼,他对外最初始的感知是胸膛上多余的重量。
这个重物还在移动,慢慢清醒的青年更觉得是有谁在扒他的衣服。
梁宥登时睁眼,岂有此理,就算他长得帅也不是他人可以犯罪的理由。
梁宥抓住了作乱的重物,摸他的不是人,是一只通体黄色的猫,猫挺凶,被揪住后颈后还要作一副张牙舞爪的恶相。
落入梁宥眼中,便是在撒娇,完全构不成丁点威胁。
“你是这的主人?”
“喵喵喵。”
听不懂叫什么,梁宥权当它是在拍马屁了。
“如此直白地表达对我的钦慕,我也是会羞涩的。”
青年面无表情地将猫扔至一边,起身观察起他现处的新环境。
应当是三圣陵墓下面的空间,有如一座恢宏的宫殿,一眼望去,整座“宫殿”除了书还是书。
这分明是藏书室。
于是,梁宥很快狠狠皱起眉头,这一切景象无不在告诉他——一群蠢蛋灵师为寻宝物找错了地,可恨的是该掉进来的蠢蛋灵师没遭到险,反是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掉进陷阱。
既来之则安之,他很快恢复以往的波澜不惊,随意抽取身侧架上的一本书,摊开来看不见一字,继而在不同位置接连抽出四本书,发现依旧是“无字天书”后,梁宥明白这里的书是不对他开放的。
可掉进去的,唯有他。
梁宥将目光投向始终盯着他却不做任何举动的猫。
看起来是一只乡野间再寻常不过的猫,一对猫瞳滴溜溜地转,似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很有灵性,可它连句人话也说不出,它若是妖也太埋汰了,偏偏梁宥自睁眼起,心里无端地升起要敬畏猫的想法。
这种想法使得他无法对猫下手。
猫有古怪。
想来,是猫把他带到这里。
“你方才在找的就是这个吧。”
梁宥就地盘坐,拿出衣服里的伸缩自如袋。
伸缩自如袋是由专门的锻造师采用分布在北黎王朝外天彦极域中的流仙草制成,梁宥久居山内,自然是不会拥有此物,他当下所用的还是曾在山下生活过三十多年的老头的。
梁宥掏出了块碧玉糕对着猫晃了晃,这碧玉糕还是杨进孝敬他的。
想要离开,唯一的关键在猫身上。
猫肚似寺庙前洪亮的响钟,在藏书室中回荡不已,梁宥保持缄默,有意在猫前吃糕,虽然已经挥散不出味道,那对一只许久未进食的猫猫来说依旧是一种刺激。
猫儿尖利地叫了一声,四爪腾空扑向梁宥,惨遭梁宥又一次抓住命运的后颈。
“带我离开这,我能给的只会更多。”
叼着梁宥递过来的碧玉糕的猫儿,两只猫眼不安分地闪烁着细碎的光,而后丢下糕跃至架上抽走了一本书,做完一切的猫猫只管吃着碧玉糕,顺便恶意地猜测青年能撑几时。
周遭的书架几经变换全部消失,以梁宥为中心,四面八方出现数个将兵,将兵不是真正的将兵,是只会在阵法中出现的阵兵。
杀气猛地溢散,倘若是常人早已承受不住晕死过去直至殒命。
灌注杀气的阵兵开始拥有生命,尘封地底已久的故地第一次向外人真正开阵。
黑剑第三次颤鸣。
天生的浪子不会偏居一隅,安稳一世,他要走的是一条惊心动魄的路,亦是他见众生的路。
大地抖动,黄尘狂舞,四面八方来势汹汹的地刺先给他下马威,喷涌的火焰中有阵兵化作的长矛对准中心的青年,另有阵兵长臂化为枝蔓不断延伸,密密麻麻地罩住他整个周围意欲将他困死在方寸之地。
黑剑金文耀目,荡海拔山的剑气一波一波地震开,湮没所有力量,阵兵皆倒,又于转瞬间重塑。
从方才的对抗中,梁宥发现与他对抗的力量并非灵力而是自然之力。
那是凌驾于灵力之上的力量,为极少数人掌握,可能几百年才有那么两三个人物有机会掌控自然之力,但往往会遭到反噬痴疯堕魔。
卷土重来的阵兵只会掀起更汹涌的波涛,他要阻止大海漫上。
梁宥腾空一跃,看清全部的阵兵后他心念一动,“二十八个。”
整整二十八个阵兵。
与老头曾丢给他的一本书上某个阵法对上了。
也仅仅只是对上了,那道阵法破解方法太难,梁宥看不懂,没有为难自己地跳过。
他若是当初知道自己会有面临此阵的一日,也仍会跳过阵法的破解方法,因为太难了。
但是,他有自己的独特破阵方式。
梁宥举剑击天,铮铮一声剑鸣,隐象皆为窥探,他便轻易地看见原本隐藏着的天际四方景象,原来这些阵兵都被一条条细线与天际星辰连接,而这星辰分布在四方。
东方青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
是整整二十八个星宿。
老头说过,在他那一代江湖上曾出现一个能控星辰之力的大能,可惜那人堕魔残害无辜无数,后被虚清派众掌门所除。
梁宥没有机会见识那样的力量,但在今日他见识到了能操纵星辰之力的阵法。
他取一符贴在剑尖,剑身上几缕金光交汇于剑尖,腾地一下将整张符燃起。
此刻,由星辰之力变化作的四方力量凝聚,如水柱般束成朝他攻去,梁宥被迫凌空,喝出咒语:“天地道法,为我所用。”
“破!”
黑剑剑尖飞出四道流星钉在四方,下一刻爆发出一声撕天裂地的轰隆巨响,四方异象不见,青年已然强行停止了阵法运转。
极致的盛光后,一切陷入沉寂。
他是第二次陷入昏迷,待到意识回笼,他感受到一股力量缠住他,迫使他无法动弹。
梁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低到他几乎要打寒颤。
若是他能够睁眼,必然会看见一个雾蒙蒙的人形一样的怪物,正要钻入他的脸里!
若是他睁开眼后并马上退后,同样必然会看见周身密密层层人样的虚影朝他徐徐靠近。
但梁宥未睁开眼睛,周身的冰冷足以使他确定怪物的身份。
是一种在人濒死时会出现来夺舍的鬼,俗称借命鬼,这类鬼连生前的模样都无法恢复,只一团雾般的虚影,它们往往留恋世间不愿投胎。
周遭飞快下降的温度令此处形成天然的冰窖,在虚影仅差一步融入梁宥的躯体时,它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有劲的手掌生擒,彻底地被禁锢住。
闭目的青年嘴角泛起嘲意,要比满室的阴冷之物还要彻骨寒冷。
“当我死了,未免太瞧不起人。”
借命鬼预知到自己的下场,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青年此先暗自释放的灵力如给借命鬼套上了绳索,终在他一双如古井不波的墨瞳对来时一齐收紧,须臾间均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这时候,他才算真正出来,外边黑蒙蒙一片,幸有清辉伴作灯,他出来的地方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梁宥琢磨着这一夜是要在树上度过了。
他打算起身,跟着他一同出来的猫儿不知何时牢牢抱住大腿,两只猫眼在夜里亮得惊人。
“喵喵喵~”
猫脸上的惊喜敬慕之意快要化成实质,几声谄媚得让梁宥一阵恶寒。
怪哉,这猫先前分明是要下死手,怎么就对他这般亲昵了。
那夜青年未深思,拎起了猫扔至一边草丛中,感受着胸腔内澎湃涌动的生机,他心里暗道自己装大发了,困意涌来,有着半轮弦月陪伴,他渐渐睡去。
.
“卖包子咧,热乎的咧。”
“卖冰糖葫芦咧,糖多甜咧。”
“……”
街上上人来人往,商贩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趴在青年身上的懒猫闻着阵阵芬香,不自觉地收紧爪子,已被迷得七荤八素。
“别看了,我刚从山上下来可没带钱。”梁宥不做任何停留,直言打破猫的幻想。
“喵喵喵!”
猫儿控诉着,他说好要多少就给多少的!
“答应你的我当然会做到,可我没钱。”
猫儿跳了下来,随即咬住他的鞋子将他向旁边卖绿豆糕的摊货拉去。
那么点大的猫,当然使不出多大的力,梁宥抬起脚,猫儿咬得紧了是可以跟着甩出去。
不过梁宥没能做这缺德事,猫儿发现自己拉不动他后自个儿跃到绿豆糕边上,欢快地迈动着舞步踩了好些绿豆糕,随后低头咬了一口,嘚瑟地朝梁宥喵啊喵。
“你的把戏已经对我无效了。”
猫儿继续踩了几个。
卖绿豆糕的大爷黑漆漆的眼珠子射过来。
梁宥:“……”
他很真诚地道:“我其实不认识它。”
说完,梁宥拔腿就跑,猫儿弹跳力惊人,无比精准地扒住梁宥后背,显然是铁着心要梁宥付钱了。
梁宥哪有钱,他黑着脸将猫从背上拿下,无奈地向来至面前的大爷道:“或许我可以拿它赔?”
好在大爷未与他们计较多少,还热情地送了许多绿豆糕。
大爷说他以前也养了只猫,长得跟猫儿格外相像,梁宥慷慨地提出将猫儿送给他的主意,猫儿听见了,一面努力嚼着糕点,一面死死抓住梁宥怎么也不肯走。
最终还是摊货上来了客人,大爷伸手摸了几下猫,便乐呵呵地走了。
猫儿被摸得不高兴,立着猫尾,龇牙咧嘴着好半天,梁宥没空管顾它高不高兴,没钱在身很困难,他得弄来一笔钱,自个儿身上有本古籍拿去当了似乎能得不少银两。
梁宥便去当了,当得约莫五十两银子。
他这时记起今日自己用了一张符,那张符可真厉害啊,自然之力说挡就挡,老头竟然就将那样的宝贝随随便便地压在酒坛下,可算是便宜了他。
说来奇怪,他心里忽然产生一种也许未来这符会成为他的救命符的想法。
他停在路边,暂且抛开想法抚上心口,与心脉相贴合的那儿躺着曾赐他一命的因缘册,五六天过去了,他还是不能催动它。
“喵喵喵。”
猫儿从青年的衣服内跃下来,旁边的糖葫芦明显很得它欢喜,喵喵喵个不停。
“你已经吃过了。”
猫儿不听,并卯足了劲,打算来个“空中飞猫”的表演。
梁宥抓住它将它往一旁扔,认命地向摊货大娘道:“大娘,这冰糖葫芦怎么卖?”
大娘喜滋滋的,见着梁宥更是开心。
“两文钱一串。”
“给我拿一串。”
“好嘞。”
大娘接过钱,瞧见梁宥的面容,当真越看越喜欢,既不是比女子还要漂亮白皙的文弱书生,又不是三大五粗的大汉,而是英气逼人,颇有英雄气概。
这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女婿啊。
大娘转头挑了一串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递给梁宥。
“小公子今年多大了,还没娶妻吧,长的真俊啊,大娘的闺女也是生得水灵灵,不如今日小公子与她见一见,说不定就喜欢上呢。”大娘是个直肠子,没有一点弯弯绕绕,直言问道。
她乐呵呵地笑着,仔细地上下打量梁宥,真是越瞧越喜欢,这俊样配上她的闺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别听那个臭娘们的话,我家的画儿可比她家姑娘漂亮百倍,小伙子要娶也是我家画儿呀。”
对面卖饼的大娘亦相中梁宥,两人平日里就是对头,被挤在中间的梁宥很容易感受到逐渐浓烈的硝烟味。
被迫强行作出选择,梁宥立时抽搐,糖葫芦早被他甩掉,糖葫芦大娘对眼前的“新女婿”甚是喜欢,见他如此不免担忧,连连上前宽慰他。
待梁宥能平缓下来,他歉疚地道明自己身患隐疾多年,适才是病发,此病难医,恐怕只剩几年时光。
好心的糖葫芦大娘并不嫌弃他,反而很激动地抓住他,喜不自禁道:“那就太好了,我闺女也只剩几年光景,生前是比翼鸟死后作连理枝,你们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
另外一个卖饼大娘不甘弱后,也抓住他另一个手臂,“你和她好好的过上一段时日,我家画儿条件那么好也是可以再嫁的啊。”
梁宥此次抽搐愈发剧烈,病情是恶化了,他面容诡异,边淌涎水边痴癫地拉住糖葫芦大娘,“娘……媳妇……要媳妇嘿嘿……”
这时候糖葫芦大娘看梁宥的眼神已经不是同情,完全称得上是惊悚。
她闺女是没几年光景,真要嫁给他那就是没几天光景啊。
糖葫芦大娘急忙抽出自己的膀子,“我闺女其实长得跟母夜叉一样,她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梁宥继续痴傻着笑:“嘿嘿,母夜叉……是我媳妇。”
“媳妇,嘿嘿嘿……娘,娘。”
糖葫芦大娘甩摊逃跑,生怕被这痴人逮着,她是悔了,也不知这痴病会不会传染。
梁宥便又找上另一位卖饼大娘,没待他靠近,卖饼大娘躲瘟神似的已溜出数步远。
“我娘跑啦,嘿嘿嘿,娘在那。”
两人渐渐离出视线,梁宥继续作痴样,周边的人皆惧他痴样,满大街的人一扫而空,梁宥揉了几把脸,恢复过于狰狞的面孔,放了点碎银留在摊上后,他从中抽了根糖葫芦打算给那馋猫吃。
猫儿是蹑手蹑脚地出来的,它先是观望四周有没有旁人,方飞快地跑来咬着糖葫芦拖到另一边隐蔽之处吃,避嫌之意犹甚。
梁宥忍无可忍地拎起臭猫,他把自己搞成一副疯子样到底是因为谁啊。
重重把猫拍在肩上,他恶狠狠道:“你不是要跟着我吗,那就待在我身上不许下来。”
猫儿挣扎无效,不服但弱弱地作一声“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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