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宁归家第二日,嫁妆就被送了回来。
此事瞬间就在上京传开了。
徐展旌是将军,是百姓心中的战神。
如今他尸骨未寒,秦舒宁就已重归母家,有那等好打抱不平的,正要去秦家为其出头时,将军府那边,却先一步发话了。
“自舒宁嫁进将军府后,孝敬婆母,恭顺丈夫,友睦妯娌,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儿媳。奈何我儿福薄,无法再与之共续夫妻情缘。老身实不忍再误她,遂赠放妻书一封,将其送还本家,唯盼她重觅佳婿,再缔良缘。”
这番话一出来,那些想闹事的人,顿时偃旗息鼓了。
消息传回秦家时,秦老爷坐在圈椅上,不住感叹:“徐夫人高义,实在是……”
实在是令他惭愧。
秦舒宁心里也是又甜又涩。
她感激徐夫人主动放她离开,但同时,又觉得愧对徐夫人。
当初她在徐家时,徐夫人待她极好。
秦舒宁想了想,问:“爹,我记得,咱们库房里,有株老山参来着,现在还在么?”
“在呢在呢!”
秦老爷立刻站起来:“爹这就让人找出来,给徐夫人送过去。”
徐夫人对自家闺女这般好,别说是一支老山参,就是十支,秦老爷也愿意奉上。
只是他们愿意送,徐夫人却不肯收。
“老夫人说了,秦老爷的好意,她心领了,但山参请您带回去。”
徐家没有男丁了,眼下徐魏氏在为徐夫人侍疾,是以待客的是将军府的管家。
管家道:“老夫人还说,今日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请秦老爷、秦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秦老爷无法,只得回了秦家。
只是他刚下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
秦老爷回头。
一辆马车朝秦家驶来。
“吁——”
赶车的小厮勒停马,一个蓝袍少年,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少年面容青稚,约莫十四五岁。
他直奔秦老爷而来,语气急急问:“爹,我姐呢?”
少年名唤秦舒予,是秦老爷的儿子。
秦舒予如今在书院读书,昨日秦舒宁归家后,秦老爷便命人去接他了。
“在她院子里。”
“我去看她。”
“等等!”秦老爷交代,“见到你姐姐,说话要注意分寸。”
“知道了。”
秦舒予头也不回的跑进去。
秦舒予与秦舒宁是同父异母,但姐弟俩关系极好。
秦舒予过去时,秦舒宁正坐在窗边看账簿。
窗户半掩,只能看见她半个侧脸,神情专注又认真。
“姐。”秦舒予喊了声。
秦舒宁回头,见是他,顿时站起来,惊讶笑道:“舒予,你怎么回来了?”
“上元节快到了,书院提前放假了。”
这个理由太蹩脚了。
此时距离上元节还有六日,书院哪里会这么早就放假。
但秦舒宁没戳破。
她冲秦舒予招手:“进来。”
秦舒予进了屋内,挨着秦舒宁坐下。
金禾上完茶,便退了出去,让他们姐弟俩单独叙话。
秦舒予觑着秦舒宁,小心翼翼问:“姐,你还好么?”
秦舒宁看了秦舒予一眼。
顿了须臾,她一本正经道:“不是太好。”
“姐……”
秦舒予试图开解秦舒宁。
秦舒宁打断他的话:“如果这次月试,你能考到前三,估计我就好了。”
“啊,这……”
秦舒予有些无措。
他的课业,在同窗里只能算是中等。
要想考到前三,着实有些艰难,但……
秦舒予一咬牙:“我尽力而为。”
如果他发愤图强,那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吧?
秦舒宁被逗笑了。
她揉了揉秦舒予的脑袋,眉眼染了笑意:“姐姐开玩笑的,姐姐已经没事了。”
同一个丈夫丧两回,她早就不难过了。
哦,不对,现在是前夫了。
秦舒宁看得开,秦老爷父子俩却看不开。
见秦舒宁面容平和,举止与寻常无异,秦老爷父子便愈发笃定,秦舒宁是怕他们担心,所以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
是以秦舒予变着法子,逗秦舒宁开心。
而秦老爷那里,则是给秦舒宁找了个事,试图分散秦舒宁的“悲痛”。
看着面前这一堆账簿时,秦舒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木着脸问:“翁伯,爹是打算,把秦家交给我打理了么?”
“老爷最近分身乏术,所以想着,让大小姐帮着分担一二。”
“翁伯,这话您信吗?”
翁伯头上直冒汗:“老奴信不信不重要,大小姐,老奴还有事,老奴先告退了。”
秦舒宁坐在那里,盯着一堆账簿生闷气。
秦舒予见状,凑过来道:“姐,要不我们今晚出门逛吧?”
秦舒宁眼睛瞬间亮了。
秦老爷从不拘着秦舒宁。
未出嫁前,秦舒宁最爱出门逛街游玩了。
今日是上元节,她归家已有一段时日了,眼下出门,也并无不妥。
“好。”秦舒宁立刻应了。
等到掌灯时分,姐弟俩便出门了。
徐展旌战死后,秦舒宁出门的次数,就少得可怜,眼下甫一出来,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月色灯光满上京,街上行人如织,热闹喧嚣之态,勾勒出一副太平盛世之景。
秦舒宁顺着人流而行,一路上走走买买。
正买的不亦乐乎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了声,“秦舒宁!”
秦舒宁茫然回头。
一个粉色袄裙的少女,面色不善从对街过来。
这人秦舒宁依稀有印象,但一时想不起名字了。
少女一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
“秦舒宁,展旌哥哥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回了秦家,你怎么能这么薄情寡义呢!”
嗯?!
嗯嗯嗯?!
一听这语气,秦舒宁瞬间想起来了:“如茶妹妹?”
少女面容扭曲了一下,怒不可遏道:“荼!我叫如荼!!!”
“荼?!”
秦舒宁茫然眨了眨眼睛,才道:“啊,不好意思,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在喝茶,我就把你的名字记成茶了。”
周如荼:“……”
“如此良辰美景,我就不打扰如荼妹妹赏灯了。”
说完,秦舒宁欲走,却被拽住了胳膊。
周如荼很生气:“秦舒宁,你想就这么走了不成?”
“怎么着?你还想让我陪你逛灯会?”
周如荼:“……”
秦舒宁将胳膊抽出来。
她看着周如荼,叹了口气:“周小姐,你我互不喜欢对方,何必非要往一起凑呢!”
“谁稀罕往你面前凑?秦舒宁,既然你做不到,真心实意待展旌哥哥,当初你为什么要鸠占鹊巢!”
周如荼的声音里染了哭腔:“若非你以婚约相逼,展旌哥哥娶的人是我。”
今夜是久违的出门,秦舒宁想开开心心逛。
可偏偏,周如荼上赶着来找事。
秦舒脸上的笑意淡了,她问:“若没有婚约,徐展旌娶的人是你,这话是徐展旌亲口对你说的?”
周如荼眸光闪烁。
她想违心说是,秦舒宁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与徐展旌是长辈婚约不假,可正式议亲前,我爹便同徐家说过,若徐展旌有心仪之人,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是徐展旌清清楚楚告诉我爹,说他并无心仪之人。可眼下周小姐这般说,意思是徐展旌在两头骗?”
周如荼瞬间被问住了。
街上锦灯璀璨,流光溢彩。
瞧着周如茶局促不安的样子,秦舒宁突然觉得无趣极了。
秦舒宁懒得再同周如荼纠缠,遂道:“若你当真觉得,是我鸠占鹊巢了,那正好,我已重归母家了,你想要徐家二夫人的身份,那就拿去吧。”
说完,秦舒宁直接走了。
因为周如荼的出现,秦舒宁的好心情被败坏了不少,但难得出趟门,她还是极力让自己高兴些。
恰好看见卖元宵的小摊,秦舒宁便带着他们去吃元宵。
等元宵间隙,银穗看了看秦舒宁,然后摸了摸腰上的刀,小声道:“小姐,您要是还生气,那等会儿,银穗寻个机会,将那个如荼打一顿,给您出气?”
秦舒宁看了银穗一眼,没说话。
金禾立刻瞪银穗:“你把嘴闭上。”
银穗:“……”
秦舒宁用筷子戳着汤圆,表情不大高兴。
徐展旌人都没了,他的烂桃花怎么还阴魂不散啊!
秦舒予见状,立刻道:“姐,你别听她胡说,姐夫不是那种人。”
“叮——”
秦舒宁手中的汤匙跌落,撞在碗壁上,发出一声脆响。
银穗立刻将头埋进汤圆碗里。
秦舒予急急道:“姐,真的,你别她胡说……”
秦舒宁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打断他的话:“舒予,闭嘴吃汤圆,好么?”
见秦舒宁神色不对,秦舒予乖乖捧起碗,不敢再说话了。
上元灯会自夕达旦方歇,第二日街上,依稀还能窥见昨日的盛景。
日头渐升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城。
一个小厮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面有遗憾:“如果我们路上不耽误,昨日就能在上京看灯了。”
话音刚落,那小厮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小厮忙用手摁住肚子。
“公子,对不住,我……”
一道朗润的声音截了他的话:“让青叔停车,你自己去买吃的。”
“哎,谢谢公子。”
小厮欢欢喜喜去了。
马车停在闹市里,街上人来人往,沸反盈天。
但坐在车里的顾修昀,却仿若老僧入定一般,他一手撩起帘子,让光照进来,一手持书卷,全神贯注看着书。
人在闹市,心在书中。
“公子公子……”
小厮慌张的声音传来。
顾修昀皱眉,正要呵斥时,就听小厮道:“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是关于秦大小姐的。”
呵斥的话顿时止住了。
“秦大小姐回秦家了。”
顾修昀攥紧手中的书,没说话。
小厮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刚才去买烧饼时,向卖烧饼那个大娘打听到的,说是徐将军战死后,徐老夫人不忍再耽误秦大小姐,便给了她一封放妻书,将她送回秦家了。公子,您在听吗?公子……”
顾修昀面容平静坐在那里,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男二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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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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