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不是领兵往渭州救援么,怎会星夜回转,难道,战况有变?
卢政系着腰带走出来的时候,范仲淹也进了正堂,他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范仲淹口中获知了一个让他久久难以平息的消息。
“老太师,大事不妙啊!元昊那厮狡猾成性,竟没有进攻渭州,而是率领主力埋伏于六盘山中,先后派出小队诱骗我军,最终将任福将军所率部下两万余人屠杀在好水川河谷之内……”
“什么!”听闻战败消息的庞吉,一时只觉头晕目眩,足下不稳,他朝后踉跄几步,不可思议地看向范仲淹,“又,败了?”见范仲淹点头,他下盘泄了力,软倒在椅子上,这是怎么回事?堂堂天朝上国,接连惨败,竟是连一个刚刚建立的番邦小国也打不赢!
沉默了片刻,范仲淹又将小校所报在好水川的见闻告知,直叹蠹居棊处,而蹲在墙角的罗振,一听说好水川战后又有激战痕迹,且被杀的一名宋军额上插着系有禁军的认旗的羽箭时,噌地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跑到范仲淹面前,直勾勾看着他。“范大人是说,禁军中有叛徒?”
“当是如此,否则,展护卫一行的行踪怎会一再泄露?周小将军也死的不明不白。”
“周小将军?范大人说的,是周昉?”得到肯定答案的罗振顿觉心口一阵抽痛,若不是为了救自己,展大人不会冒险,周昉也不会送命,可范大人说禁军中有叛徒,会是谁呢?此番西北之行,乃是官家密授旨意,展大人前往殿前司选将之前,自己对此都一无所知,又怎么会走漏了风声?
站在一旁听了半晌的卢政,也觉察到不对劲,上前一步道:“莫非,此次战败亦有内情?”范仲淹闻声回首,面露些许疑惑,卢政见状,忙上前一步,“败军之将卢政,见过范副使。”卢政又将三川口之战始末一一道来,范仲淹不由心头唏嘘,朝中有些许蛀虫不可怕,毕竟哪朝哪代没有几个贪官污吏,怕的是官场**、军队**,到最后,连人心都**……
“对了,展大人呢?你们不是去找展大人了么?”经卢政这么一嗓子,堂中众人纷纷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白玉堂。
“玉堂?”庞吉缓步走近,轻声唤着白玉堂,可那人却始终没有抬头看那老太师一眼,只呆呆蜷在椅子上,泪水顺着面颊无声滑落,庞吉心里咯噔一下,他转头看向罗振,急切地喊道:“说话呀!”
“白龙带着我们去到了六盘山的断云崖,山崖被震断了,我们……我们只找到了五只鹰爪钩和展大人的佩剑,还有……还有展大人的衣摆碎片,三十丈深的断崖,全被碎石盖住了……找遍了……也没找到展大人……”罗振哽咽着说完,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悲痛,靠在柱子上蹲下身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愿相信那位侠肝义胆的青天护卫就这么殒命西北。
范仲淹垂着头,抬眸去看白玉堂怀中的宝剑,当日在杭州,这三尺青峰还被它的主人稳稳握在掌中,那人端坐堂前,气度雍容;那人谈笑之间,心忧黎庶。他至今还记得展昭那句“功遂身退,和光同尘”,他卖身帝王家,只是想为天下百姓守一片青天,展昭向往的,到底还是放怀形骸之外,浪迹山水之间。只是范仲淹没想到啊,如此卓尔不群的如玉君子,就这么马革裹尸了。
而庞吉,在罗振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跌坐回椅上,他尚记得,第一次见展昭,是在耀武楼,那人温文儒雅却身手矫健。而后,他便跟随包拯开封府当差,没少与自己作对。包勉被诬陷那一回,他到底年轻气盛,竟要跟着包拯挂官而去,惹得龙颜大怒,官家一气之下将他打入了天牢,而真相大白以后,一众老臣又在御书房内陪着官家“问罪”御猫,官家那一句“若是御书房内出现半只耗子,你这御猫的称号可就要收回了”一出口,展昭缓缓抬头,睁着大眼,满眼无辜,那模样,可不就是只猫么?青龙珠一案,展昭为了争取时间救助聂老汉,竟几次三番违抗圣旨,那一回,他可是真的被推上了虎头铡,幸得圣上垂怜,念他义薄云天这才免其死罪;大名府一案,他相托江湖朋友,想尽办法替老夫洗刷冤屈,拼死也要闯入法场救下杨门忠良;登州事发那一回,他只身北上,为护异国储君身遭重创……桩桩件件犹在心头,展昭啊展昭,你要老夫如何下得了笔,在奏报上写下“殉国”二字啊……
老太师尚在忧思神伤,冷不防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察觉是白玉堂,他连忙伸手拉住,“你要去哪儿?”白玉堂一把甩开庞吉,含着眼泪怒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庞吉站起身,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白玉堂箍在原地,“玉堂!你冷静一点!三十丈深的断崖,尽被碎石埋住,绝无生还可能了!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你让我如何向圣上交代,如何向开封府衙门交代啊!”庞吉声嘶力竭,最后一声,已然带了哭腔,是,展昭白玉堂是曾经与他作对过,可多年交往下来,他早就看明白了,这两人都是心系苍生,为民请命的豪杰,朝廷痛失栋梁之材,他也心疼啊!
终于,白玉堂泄了力,手中巨阙“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也再抑制不住满腔悲愤,伏在庞吉肩头失声痛哭,锦毛鼠与御猫之间哪有什么针锋相对,有的,是惺惺相惜啊。
庞吉抚着白玉堂不断起伏的背,抹去滑到鼻尖的眼泪,哽咽着吩咐道:“连夜提审张德和,老夫要用这狗贼的血,祭奠展护卫的英魂!”
六更时分,延州城头突然飘起了纸钱,白玉堂立在烽燧台上扬手,雪色纸钱混着黄沙卷向贺兰山,罗振带着钦差卫队一身素缟跪在城门口,抽抽噎噎喊着“展大人魂归”,面前的香案上横架着白玉堂擦拭了整夜的巨阙,找不到剑鞘,卢政就连夜找人打了一柄新的,就连剑鞘上漆墨都还没干透……
夜里提审了张德和,他对三川口一战以来前前后后的事情供认不讳,面对从西夏逃回的卢政,他更是无地自容,庞吉怒斥他颠倒黑白,构陷忠良,将其处以腰斩之刑,还给了三川口阵亡将士一个公道,可对于买凶截杀展昭一事,他却是死咬着不认罪,到最后也只留下了夺命煞神几字。
老太师说,辰时发丧,此刻,他正在埋案书写着上呈赵祯的奏报,而祭文,便落到了范仲淹这位大儒笔下。
“哀哉熊飞,痛哉熊飞,惜哉熊飞!”范仲淹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复又将狼毫蘸进混着朱砂的砚台中,老将军眼角堆叠的皱纹里,仿佛还嵌着西夏箭簇的铁屑,最后一笔的笔锋落在澄心堂纸上时,城头戍鼓齐齐喑哑,辰时,到了。
庞吉召集三军,将香案立到了延州城头,阵阵军号声中,他手捧祭文,登上高台。
“维大宋康定二年,岁次辛巳,二月辛卯望,资政殿学士范仲淹,谨以星芒为烛,黄沙作帛,遣悲风于贺兰山阙,告 英魂于黄河之滨:
夫侠之大者,心忧黎庶。尔生江宁府而怀庙堂忧,出江湖远而守黎庶近。巨阙剑挑孤城月,神臂弓裂塞云风。断云崖千仞绝壁,记君三坠流星箭;延州城百里狼烟,存尔半幅裂甲袍。
昔者琼林射宴,尔箭贯九连灯而不扰飞蛾;今朝绝地横戈,君血沃八荒沙而心念忠烈。马踏镇戎,见赤子柔肠未冷;官袍焚霜,知壮士骸骨仍温。其志昭昭若星悬北斗,其骨铮铮如剑立贺兰。昔论先忧后乐之道,今见碧血丹心之魂。断云崖千尺冰雪,当镌侠者三叹:一叹忠魄燃星,箭裂重甲护朝纲;二叹义胆照夜,马踏嶙峋锁幽冥;三叹柔情化铁,残阳谢虹雁不归。
天权星黯,獬豸兽泣,非关命数劫难;江崖纹现,鹰爪钩寒,实系忠义难全。今以延水为酹,祁连作冢,白龙驹长嘶即招魂幡动,剑穗绳寸断当引黄泉路明。
呜呼!
月牙烙额者,非独开封府惊堂木响;血沙迷眼处,岂止白玉堂碎玉剑鸣。此去泉台,应列二十八星宿骑箕尾;他年凯旋,且看九万里山河刻君名。英魂若问当归处,血沃之地春荞赤如焰。尚飨!”
庞吉的蟒纹袖口沾着划开的朱砂,捧着祭文的手背青筋暴起,当他哽咽着念完祭文,将那一方澄心堂纸点燃时,两行清泪也自眼角流下。随着祭文被火焰点点吞噬,闻说一位为三川口将士请命的清官今日发丧而赶来送行的百姓,也开始低声啜泣。
白玉堂立在城头,看着一轮红日从不远处的嘉岭山缓缓升起。他恍然想起辰州案破的那一夜,他与展昭、颜卿二人在小院行酒飞花,他为展昭替官府卖命而不值,可展昭却说,“天下苍生或许不缺我一个展昭,可我要对得起包大人的知遇之恩,仗三尺青锋,护住一位清官,守住一片青天!”他闭了闭眼,握紧手中画影:猫儿,你放心去吧,开封府,爷替你守了……
写悼词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西游记》里唐僧对着大锅说的“徒弟孙悟空!自从受戒拜禅林,护我西来恩爱深。”啊!!!这该死的空藏CP,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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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云间孤烟直 风霜祭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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