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白玉堂和罗振来到展昭灵堂前,将巨阙和一套崭新的官服放入棺木中,随着庞吉一声“起棺”,卫士们随即将灵柩抬上马车,高悬着引魂幡,朝城门走去,三川口的案子结了,开封来的官员,都该回京了。
就在队伍堪堪来到城门口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在他的身后,竟还有三个蒙面黑衣人。
“江涛?”行在队伍最前方的罗振一眼就认出了来者,他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住江涛,左锋则在白玉堂丢出飞蝗石后,火速带着卫队纵马去擒三名黑衣人。
片刻之后,左锋押着三人回来了,庞吉等人却死死盯着江涛肩头短箭发愣,那短箭箭尾处,一个“展”字极其醒目,而江涛在晕过去之前,断断续续只说了“展……西夏……好水川……”
回想起那日白龙马鞍旁挂着的神臂弓和箭囊,罗振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还不等他说出口,就听左锋道:“太师,这封信……”他忙抬起头,见左锋将一封盖有红印的信笺递给了庞吉,这是他在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信笺上的一字一句,都将好水川战败的矛头指向了展昭。
白玉堂见庞吉面色逐渐凝重,连忙走上前,轻声道:“太师?”庞吉重重叹了口气,将信笺递到白玉堂手中,“这是西夏军师章元写给展护卫的信,答谢他在好水川放出信鸽,为西夏大军指明任福主力所在……”话音未落,白龙驹突然人立而起,挣脱了缰绳,撂起前蹄,重重踏碎被甩在地上的神臂弓,仰天嘶鸣。
江涛闻得马嘶,悠悠转醒,可哪知,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展大人与西夏铁鹞子军沆瀣一气,在好水川用神臂弓射杀了赶回延州报信的小兵。”江涛还说,展昭贴身藏了一块皮质地图,地图上标注了镇戎军各大要塞,竟还有从渭、延二州直通西夏左厢军大营的密道,他就是因为看到了地图内容,才被展昭杀伤。
白玉堂咬着牙看着浑身是伤的江涛,只觉得他越说越离谱,照这意思,展昭倒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又是一阵嘶鸣,白龙驹竟然撂起前蹄就要朝江涛踩去,左锋急忙拉住,可白龙力气之大,不是左锋所能控制得住的,挣脱束缚后,他呜咽着咬住白玉堂衣袖,白玉堂抬眼去看,白龙金褐色的瞳孔已经蒙上了水雾,不多时,两汪泪便顺着鼻梁沟壑滚落下来,砸到了青砖地面上。
带领官兵送庞吉一行出城的范仲淹,在听到好水川小兵几字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快步走到庞吉身旁,道:“末将先前在韩副使处听得小校所报,确有一名报信士卒被射杀与好水川,三支鸣镭箭的箭尾均系着大宋禁军的认旗,可是展……”范仲淹说到这儿,顿住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展昭与好水川一战是脱不了干系了。
“不对!肯定有问题!”罗振刚刚说完,就见白龙瞳孔骤然收缩,它松开白玉堂衣袖,转头就卯足了劲儿朝那口装有巨阙和官服的柏木棺材撞去。
“快拦住!”庞吉急急抬手,还带落了腰间的薄荷脑香囊,发了半天愣的白玉堂回过神,连忙纵身去扯缰绳,可惜还是迟了半分,白龙前额重重撞在了棺木尖角,鲜红的马血溅了白玉堂一身。
白玉堂眼睁睁看着展昭的爱马倒在地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抚向鬃毛,断裂的马颈往外渗着血,而它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白玉堂只觉喉中一阵苦涩,他蹙起眉不断着眨着眼睛,试图收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可当他抱住白龙,右脸贴上尚有余温的马腹时,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他低声骂着“蠢货”,却是如何也不肯松手,旁人或许不知,可他懂,白龙有灵性,它不忍展昭含冤负屈,它这是在以死明志,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告诉世人,展昭,是清白的!
在听到庞吉说人证收监,罪证上呈,待官家定夺后,白玉堂突然笑出了声,他踉跄着站起身,指着展昭棺木,声泪俱下。“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一个通敌叛国!展昭,这就是你拿命换来的,你自入公门,多少次命悬一线,多少次九死一生?如今你葬身荒芜之地,尸骨无存,却还落得个通敌罪名……哈哈哈哈哈哈,展昭,你不值啊——”
白玉堂的哭声直冲云霄,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华龙殿内,赵祯负手而立,殿中乌泱泱跪了一地。好水川战败的消息和庞吉上书的奏报先后抵达五凤楼,气得赵祯直接掀翻了御案,他没想到当年名动京师的御猫就这么死在了漠北黄沙,更没想到召十万之众竟又是大败而归。
看着因自己大动肝火而跪伏在殿中不敢抬头更不敢冗言的几位大臣,赵祯的火气一下子去了大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又将方才砸到地上的奏报拾了起来,看着三川口一案始末,他心里一阵抽痛,将士们为国捐躯,却还要蒙受不白之冤,案子是查清了,可好水川又败了,这究竟是西夏坚不可摧,还是我大宋军队**?
“包卿……”
跪伏在王延龄身后的包拯听到赵祯轻声呼喊自己,于是缓缓抬起头,却见那位方才还一脸怒意的帝王,此刻怔怔望着自己,眼眶通红,眸中渐渐噙满泪水,许久,才见他颤抖着嘴唇说道:“早些回府准备后事,展昭……殉国了……”短短几个字重重地砸进包拯耳中,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抬眼看向赵祯,赵祯仰起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咽下喉中苦涩,接着说道:“展昭一行自入西北便屡屡遭人截杀,他……他为护三川口一案的罪证,以身诱敌,血战六盘山,于断云崖不幸罹难,掩于……碎石之下,尸骨无存。”
六盘山?包拯忽的嗤笑一声,自己的梦果真应验了,那日梦醒,他不是没想过展昭会在异乡遭难,可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位义薄云天的官侠,忠君爱国,心怀苍生,最终却落得个尸骨无存,就连马革裹尸,都不能了……
“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呐……”看着包拯蹒跚着走出大殿,赵祯举袖摸了摸眼泪,侧头对传旨官说道:“速至傥犹州,召狄青还朝。”
年前,侬智高于傥犹叛乱,公然反宋,狄青遂被调邕州平叛,如今镇戎军又败,韩琦、范仲淹理应获罪,镇守西北的担子,只能交到狄青肩上了。
渭州城附近的一家驿站中,客房的门正在被缓缓推开。
自兴庆府回转的颜卿,此刻正站在窗前,静静看着一众仆役和郎中忙里忙外,她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那个面无血色的人上,晃动的人影渐渐模糊,朦胧中,她又想起了那一天……
元昊走后,宁令哥多番邀请颜卿大佛寺观礼,盛意难却之下,颜卿只好应承,一来二去便耽搁了行程,等她终于踏上回乡之路时,却听说宋夏又起战事,本欲直往渭州的一行人,只得绕走六盘山。
马车碾过碎石,缓慢行在沟壑之中,颜卿正想着宁明所说的“《金刚经》有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若是世人皆为腹不为目,去彼取此,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杀戮了。”
“少主!”宋子墨的呼声拉回了颜卿的思绪,她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她掀开帘子,见不远处山体坍塌阻断了去路,而宋子渊和几个侍卫正蹲在碎石堆中,不知在干些什么。
呼啸而来的冷风刮得颜卿面门生疼,她紧了紧身上的山岚色斗篷,踩着碎石一步步朝前走去,侍卫见颜卿来了,连忙让开一条道。而颜卿,在看清宋子渊身旁之人后,登时惊愕失色,这张曾令她魂牵梦萦的面孔,此刻竟毫无生气地贴在宋子渊怀中。
“展昭?”颜卿惊呼出声,却也一时没了主意,她皱着眉头左右看了看,一众侍卫皆颔首低眉,冷风再次拂过面颊,她这才想起天寒地冻,连忙褪下斗篷,蹲下身,将带有自己体温的那抹山岚轻轻盖在展昭身上。
颜卿就这么静静蹲在展昭身旁,等着宋子渊诊脉,她有多久没这么好好看他了?记忆里,他满眼星辰,总是笑吟吟地看向自己,如今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她太陌生了……
直到听到宋子渊长吁一口气,颜卿才赶紧抬起头,宋子渊招呼几个侍卫将展昭抬上马车后,才转过身看向一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颜卿,“少主别太担心,应该还有救,当务之急,是寻个城镇,给展大侠找个郎中。”
上了马车,颜卿给展昭喂下一粒青棠玉露丸,这才听宋子渊细细讲来。“展大侠像是被什么功力反噬了,周身筋脉不畅,体内真气乱窜,恐已伤及内脏,至于外伤……”宋子渊看了看面色惨白的展昭,又看了看满眼担忧的颜卿,接着说道:“右腿小腿被羽箭贯穿,极有可能伤到了胫骨,左肩有刀伤,肋骨,约莫断了三四根。眼下,展大侠进气少出气多,属下又只是略识医理,究竟能不能救回来,实在不敢妄下定论,需待寻得医师。”
颜卿摸了摸眼角,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她本想替展昭擦去嘴角血迹,可却忽然忆起五年前宋子墨带回阳斜城的消息,那时节,展昭就已订婚,那如今……想到这儿,她暗暗叹了口气,对宋子渊道:“斗篷给我,你守着他吧。”
宋子渊一时没摸清头脑,只是依言解下了自己的斗篷递给颜卿,看着那人下了马车,纵身上马行在队伍最前面,宋子渊才惊觉,自家少主是恐情难自已啊。
阿昭:好你个江涛,亏我还把披风送给你,你居然污蔑我!唉……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啊![爆哭]
宋子渊:不怕,我主子的斗篷比那披风暖和多啦,以后就跟着我们混吧,主子留我一口汤,那你肯定能肯骨头
阿昭:颜颜知道我半死不活的了,为什么不陪陪我【哭哭】
颜卿: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恐惹人非议[笑哭]
白玉堂:我说怎么找不着这猫,原来被你捡走了
颜卿: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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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蛾眉遭谣诼 幽篁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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