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之前如果有人当着辛琰的面说武将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辛琰一定会直接跟他干架。但今天之后,他会告诉对方他说得对。
前提是,对方骂的是程昱恒。程昱恒一人蠢则蠢矣,不要连累所有习武之人。
辛琰耐着性子听完来使的话,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真的很好奇,程夫人生程昱恒的时候是不是把孩子丢了,养大了胎盘?不然怎么会有人把再正常不过的人员调动询问误解成是要捉奸?
辛琰吐出一口长气,尽力平静道,“烦请先生回去之后告知你们将军,如果理解能力不好,可以直接原话转述。另外,冯路明的事我稍后会写信向阿顾阐明,劳他费心。”
“所以,辛将军不曾在军中养什么人?”
“本将军养了一群将士和粮食,如果他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开口。至于无关人员,本将军可没这种闲情逸致。”
那来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继续吃碟里的葱油饼。
辛琰越想越来气,要不是他还要练新兵,真想直接杀到程昱恒面前,狠狠揍他一顿。
还在京城陪六皇子读书的程君顾自然是不知晓这儿闹出来的乌龙,六皇子读完书,就开始练字。程君顾趁机起来伸了个懒腰,去瞧外头茂密的绿荫。
兰美人母子住的是程家在灵泉观的小院,院里种着木槿花,除此之外还有一棵大榕树。大榕树是从别处迁移来的,听院内老道士说,最少也有三四百年的树龄。
程君顾看了会儿木槿花,收回目光时,无意扫过那棵大榕树,见树下站了个人。她原以为是来做定时清扫的道士,可扫到对方手腕上的饰物,不禁一怔。
“小璃,你且在这儿写字,我去去就来。”
六皇子乖巧应答,捏着毛笔继续临摹。
程君顾关好门,快步走到榕树下,朝来人鞠了一躬,“了然道长。”
了然道长看上去年纪很轻,眉眼如画,眉间一颗小红痣为这清冷面庞添上几分明艳之色。程君顾很小的时候,他就生得这副模样,如今长大成人,他还是没有半分变化,难怪人们总说修行之人是不会老的。
他略一颔首,算是回应。
“听闻程四小姐在寻贫道,正好贫道也有话要与程四小姐谈。”
程君顾道,“此地不是谈事的好地方,道长请随我来。”
她盘算脚程,出小院后不久与画棋一行人打了照面,叮咛他们快些回去守着六皇子,后带领道长入了离小院不远的湖心亭。
这儿依旧属于程家小院的范围,湖是程昱恒临出门前命工匠挖的,为的是小妹能偶尔来观鱼赏莲花。不过程君顾一年也来不了几回,这鱼和花大多时候都是了然道长的师侄修远道长带着一众弟子照顾。
二人坐下之后,均是无心在意周边美景。
了然道长自怀中翻出一个纸包,推到程君顾身前,“这是紫姜花的解药。”
“道长早就知道了?”
“只是胜在太医院里有俗世旧友罢了。”了然道长神色淡然,“而贫道想与程四小姐说的事是,请程四小姐邀六皇子入灵泉观小住几日,眼下似乎程四小姐先于贫道一步。”
“道长可是察觉到什么事?”
了然道长答,“修行之人不可妄语,只是这事涉及江山社稷,不可推卸。贫道云游前曾为诸位皇子算过一卦,唯六皇子的卦象最是凶险,前有群虎环伺,后为万丈深渊,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那为何道长不禀报陛下?”
“陛下的处境又何曾是安全的?”了然道长的目光侧过程君顾,投向远方隐于云间的青山,“时逢程四小姐落水昏睡,道友们又催得紧,只得先嘱咐小道童。若贫道预想的时间内不见程四小姐,就让他下山去寻。”
“道长想同我说的是令六皇子远离宫闱一事?”
“是。”
了然道长面色依旧淡漠,不问程君顾为什么先他一步做好规划,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贫道前两日诊过六皇子的脉,中毒不深。这解药已依着每日剂量分好,不要多,也不要少。”
程君顾闻言,忍不住发问,“可是能推算出是何时中的毒?”
“应当不满三个月。”
紫姜花春日开花,花期一月,谷雨之后,簌簌花落。其花粉的毒性此时最烈,等来年之时,则与普通花粉无异。而如果是中毒不满三个月,那必然是用的今年盛放的紫姜花花粉。
只是来往香客众多,专门冲紫姜花来的也不在少数,要从这些人之中排查到嫌疑人还真不是件易事。
听过程君顾忧虑,了然道长说道,“每日访客观内有专人记录,届时贫道会着人去查。”
“多谢道长!”
欣喜之余,程君顾心里升起疑惑,了然道长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帮她?
心里这样想,也就这么问出口。
“贫道的确有事相求。”
了然道长收回目光,正视程君顾,“贫道有一友姓陆,单字一个景,在太医院任职。”
程君顾不认得。
“贫道给他卜了一卦,或有血光之灾。”了然道长脸上少有地显露出期盼,“不知程四小姐日后可否拨冗关注一下他的动向?权当是紫姜花解药的回报。”
程君顾回说会尽力而为,了然道长点点头,不再多言。
二人算不得熟络,干坐着无太多话谈。程君顾几次三番想问有关陆景太医的更多信息,可话到嘴边是如何都吐不出来,只得作罢。
午后日头烈,有些闷热。
亭里姑且有点风,能避点暑气。然而比起坐在这儿相对无言,程君顾更期望回去检查六皇子的功课,至少还能得一碗凉汤喝。
待外头没那么晒,了然道长起身告辞,程君顾也跟着起来,两人走了一段路后,分道扬镳。
直到踏进小院,程君顾才舒出一口长气。
她两世算下来,当真是见过不少世面,见着君王都能谈笑风生,但每回与了然道长交谈都会紧张不已。
许是这人实在太过不食烟火,令人不自觉将之神化,又或许是他本身气场强大,使靠近的人感到畏怕。
可无论是哪种可能,程君顾短期内是不敢再去见他。
想到这里,她又吐出一口气,轻拍两下胸口,快步走向厢房。
六皇子有午睡的习惯,这个点仍睡着,兰美人正坐在不远处桌前缝儿子不知被勾破的外衣。
宫里有绣坊,程君顾担心人手不够,还同陛下那儿申请两个绣娘过来帮忙。但兰美人对自己儿子的事向来是亲力亲为,再者说,她当初正是因为有一手好绣工才被陛下看中,自是不能荒废。
兰美人每月的俸禄不算高,平日里都是昭华夫人匀一些给他们母子用,眼下出了宫自然是能省则省,哪怕程君顾直说不用那么客气。
兰美人见程君顾进来,放下衣服给她倒茶,程君顾如今并无官职在身,哪里承受得起,忙拦下给两人都倒好茶。
“妾身听画棋姑娘说四小姐去见了了然道长,可是有事?”
程君顾点头,将解药拿出,又把来龙去脉告知。
兰美人听着,连针扎进指头都没有注意到,那原本施着粉黛的清丽面庞霎时褪去血色,白得吓人。
许久才颤着声问,“四,四小姐此话当真?”
“娘娘唤我阿顾便是。太医、程家府医、了然道长皆得出同样结论,恐怕不假。”
兰美人双眸睁大,双唇翕动,却未道出一个字。
“我不知是何人下这般毒手,不过娘娘放心,我已派人去暗访,想必近日能有结果。”
“妾身知道是谁。”
程君顾惊愕。
兰美人抿了几下嘴唇,仿佛是做了许久挣扎,道,“是姚贵妃。”
“娘娘可有证据?”
兰美人摇头,“可她恨我。”
程君顾这才想起,兰美人原是为姚贵妃做事的。宫中身居高位的妃嫔可自行挑选绣娘为自己量体裁衣,兰美人名声在外,一开始是被另位娘娘挑中去她宫里做新衣。
当她满心欢喜前去拜见娘娘时,却发现自己将要侍奉的主子变成了姚贵妃。据说是姚贵妃强行把人抢来的,她盛宠加身,母族又立有大功,那些妃嫔忌惮她,自然是不敢与她斗,生怕见不着第二天的日出。
兰美人原想着做完衣服领完赏钱就走,不想有一回陛下意外闯入绣房,见她清秀可人,当晚宠幸了她。姚贵妃得知这事阴阳怪气了好一阵子,等后来兰美人有了身孕,反而一反常态对她嘘寒问暖。
“若当日我不是信她,饮下她命人送来的养胎药,我也不会小产,璃儿亦不可能先天孱弱。”
激动之下,她忘记自称妾身,而是用了我。
“璃儿体弱多病,但是个很乖的孩子。陛下怜他疼他,又有你这样好的先生教他读书,可陛下对他越好,你越亲近他,姚贵妃就越期望我们母子去死。”
程君顾思索着,前世姚贵妃确实与兰美人走得有些近,近得昭华夫人后来都渐渐开始避嫌。自己向来不理会后宫争斗,除非是摆在明面上,不然压根儿就不会去主动了解。
程君顾不敢直接断言这事就是姚贵妃做的,只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对方的嫌疑的确不小。
“阿顾小姐,道长可有说这解药该如何服用?是泡水喝,还是直接吃,又或是外敷?”
“泡水即可。每日一次,空腹趁温喝下,水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适口就行。”
兰美人留心记下。
程君顾沉吟少许,道,“娘娘打算相信了然道长?”
“为何不可?道长的医术全城有目共睹,能活死人,肉白骨,妾身如何能不信?”
“皇城脚下,着实难言。六皇子年纪尚小,我还是有些担心。”
兰美人道,“那妾身让人去请随行的太医来。”
程君顾同意。
太医住别院,穿长廊而至,好一阵辨别后,朝兰美人行了个礼。
“回娘娘的话,此物的确为紫姜花的解药。依剂量来看,正正好是七天的用量,不多不少,恐怕无法试药。”
了然道长这是直接把路给堵死了?程君顾心想。
“待七日之后,下官再来请脉。”
兰美人服身谢过,着宫婢送太医回去。
程君顾心头放心不下,可这位太医是父亲旧识,医术高明,为人正直,不至于说谎。
如此想着,她暂且安下心来,在这儿吃了晚饭才回家。
七天之后,饮月急匆匆奔进屋里,惊了还在午睡的程君顾。
画棋微恼,问她怎的如此毛躁?
“小姐恕罪,方才灵泉观有人来报信,说六皇子吐血不止,昏过去了。”
小璃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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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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