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这一年就像手心中的流沙,悄然从指缝中滑落,十五岁的陈之瑾也迎来了她的及笄礼。
长公主的及笄礼总是奢华且繁复的。宫人卯时就开始做准备,偌大的皇宫像是被敲响了警钟一样,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丝不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而我们的主角陈之瑾,此时正被清逸和浣芝按在飘着玫瑰花瓣的浴桶里梳洗。
“殿下今日及笄,可要好好准备,艳压群芳! ”
水声潺潺,浣芝垂着眼站在浴桶边,一边哼歌,一边梳理陈之瑾的黑发。木质梳子顺着发丝滑下,如丝绸一般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陈之瑾靠在木桶边缘,嘴里念叨着沈邱衡要抽查的内容。
显然她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浣芝看上去很兴奋,也就由着她去了。一旁的清逸在帮陈之瑾按摩,一年来不间断的训练,不可避免地让她的手上长出茧子,触着陈之瑾的肌肤,带来些痒意。
小半个时辰过后,陈之瑾才终于被从水里捞出来。浣芝手里抓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点妆笔、臂弯里搭着衣服,邪恶地笑着一步步朝陈之瑾逼近。
陈之瑾知道这一趟是逃不过了,只好默默地坐到梳妆台前,视死如归一样闭上眼。
穿衣、上妆一气呵成。再睁开眼时,琉璃镜里映着的那张脸看上去好像哪里都没变,又好像哪里都有些不同:并不是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类型,但却让人无法将视线移开,尤其是那双上挑的凤眼,清亮透彻,如山巅雪莲,又似枝头白雪。
“呜哇!殿下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浣芝为陈之瑾点上花钿,忍不住捂着胸口叫出声来。
清逸没说话,但露出了一个淡淡笑容。陈之瑾抬头看看清逸,又从镜子里端详着她的表情,觉得清逸好像变得越来越寡言少语了。
清逸低下头,细长的手指翻动,替陈之瑾戴上一套蓝玉髓头面:青冥色的耳坠摇晃,在转动间擦过脸侧;她着一身群青的广袖褶裙,绣着祥云的月白色腰带衬得腰肢愈发纤细;臂弯间挂着丝绸底的披帛,精细的纹案栩栩如生。
陈之瑾微微歪头,几缕乌发顺着肩膀滑落。
确实是好看的。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殿下。”
清逸还是一身黑衣,衣襟和袖口处绣着暗金色的纹路,显得低调华丽,腰间挂着的长刀更平添几分干练帅气。她侧身站在门的左侧,右手搭在剑柄上。浣芝穿了一席桃粉色襦裙,站在门的右侧。平时格外活泼的她此刻也端庄了起来,只偶尔有一抹狡黠的笑从嘴角漏出。
裹着花香和阳光的风从院里溜进来,扬起少女面颊旁的几缕乌发。陈之瑾颔首,发髻间的发钗与吊坠彼此相拥,像是溪水流淌间传出的乐音。
“走吧。”
沈煜随着沈邱衡落座。虽然还未加冠,但那修长的身姿和俊美的面庞早已吸引了在座的适龄少女。温和的气质像是初春升起的暖阳、晚冬融化的积雪,让人不自觉得想要靠近。
昭阳公主的及笄礼自然是盛大的,京城内几乎所有人都被允许参加。小到某一家店铺的老板一家,大到某个世家宗族的所有人。举行及笄礼的地方此时此刻挤满了人,其中不乏平民百姓,仰着头、垫着脚,想要一睹芳容。
“昭阳公主到——”太监拉长声音喊着。
道路两旁的女童从竹篮里抓起花瓣,洒向苍穹。白牡丹的花瓣絮雪一般飘落,引出人群中一阵阵惊呼。陈之瑾双手拢在袖间,置于腰腹处,走动间,身上佩戴的玉佩玉环竟一声未响。她轻抿红唇,一步一步走上汉白玉的台阶。
三百九十九级台阶,陈之瑾走的缓慢庄重,群青色的裙摆微动,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目光尽数落在陈之瑾身上。她好像神女一般,带着让人为之倾倒的法力。
沈煜的眸子亮起来,唇边的笑意愈发柔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缓步的背影,像是要将她的一切都烙印在脑海里。
他的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耀眼。
陈之瑾站到周皇后面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周皇后周栩,不同于周玥的张扬,她带着大家闺秀的恬静文雅。周栩温和一笑,她站起身,捧起一旁的鎏金琉璃八宝簪戴到陈之瑾的发间。
“昭阳及笄了呢。”周栩柔声道。
“嗯。”陈之瑾弯弯眼睛,应了声。
陈志一身明黄龙袍,本撑着头坐在一边。闻言,他也站起来,上前几步。他注视着陈之瑾的时候,眉眼舒展开,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一点温情。他说:“乐澄,恭喜及笄。”
陈之瑾看了陈志一眼,随即敛下眼眸说道:“多谢父皇。”
陈志恍若未觉,他俯视着下方的民众,抬手,制止了一旁准备说话的罗疆。陈志亲自开口,正值壮年的皇帝的声音回荡在上空:“诸位!今日是我大宣国昭阳公主的及笄礼!昭阳身为我国的长公主,亦是我大宣的明珠。朕在此宣布!礼成!”
“陛下万岁万万岁!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众人跪拜于地,大声欢呼着。
陈之瑾站在高台之上,扫过底下乌泱泱的一片。
高处不胜寒,拢在袖间交握的手收紧,她觉得有些冷了。
眸光一闪,陈之瑾看到了什么:沈煜于万人之中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眸子。陈之瑾心里一颤,却没有移开目光。
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永远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少年的嘴唇微动,随即弯了弯眼睛。风吹起他的长发和白衣,阳光倾泻到他身上,格外迷人。
陈之瑾看清了,她站在无数的欢呼声中,耳畔却是沈煜无声的祝贺。
他说,恭喜殿下。
“殿下今天真美呜呜呜!”浣芝两眼冒心,把陈之瑾揉进怀里使劲蹭。
“要……要窒息了……”陈之瑾艰难地伸出一只手,胡乱抓了一把空气。
清逸叉腰,由着两人打闹。片刻后,她正要上前拉开两人,余光却瞥见一抹身影。清逸的手摸向刀柄,在看清来人后,无声无息地垂到身侧。
“沈公子。”清逸行了一礼。沈煜朝清逸一点头,示意她不必伸张。
等到陈之瑾终于从浣芝怀里逃脱时,她头上繁复的发簪和发髻已经散开,身上的服饰也有些凌乱。
陈之瑾拍平了衣服的褶皱,准备叫清逸,然而方才抬头,就看到了逆着光站在树荫底下的沈煜。日光仿佛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便连发丝都是金灿灿的。
陈之瑾一愣,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沈煜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长袖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堆积在臂弯处,露出里面白净的里衣,修长的手指摘下了陈之瑾黑发间欲掉不掉的一根发簪。
沈煜把玩着那琉璃簪,看向陈之瑾,眸间水光潋滟,温温柔柔地开口:“想殿下了,就来了。”沈煜看到陈之瑾眼底的自己皱起了点眉,“殿下不想我吗?”尾音上翘,带着点委屈。
“......一点点吧。”陈之瑾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她心里有些异样,但又说不明白是什么,只伸手,两指捏出一截小小的空隙。
沈煜不禁笑出声,不再逗她。他把手里的那跟簪子递给陈之瑾,随即向她伸出手,问:“不知在下能否有幸邀请与殿下您共进午膳?”
陈之瑾接过那跟簪子,盯着面前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有些迟疑。一旁的清逸上前,她接过那根簪子,笑道:“殿下去吧,我会跟侯爷说的。”
“好吧。”
陈之瑾勉为其难地说着,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沈煜牵过她的手,眯眼笑道:“走吧,殿下。”
马车的轮子轧过铺的平整的地面,那朱红的宫墙和璀璨的琉璃瓦也就慢慢从视野中消失了。陈之瑾放下帘子,坐得端正。车厢内的空间不大,但很舒适:坐垫柔软,面前的小案上摆着香炉和精致糕点。沈煜坐在她对面,斜斜靠着软垫,手里捏着把白玉扇子,整个人如同神衹般不染尘埃,只有腰间那块成色极好的青玉环佩在这片白里面留下一抹别的颜色,亦或许还有那双眼眸中倒映着的人影。
沈煜瞥见陈之瑾身上的白色披风下勾勒出一道细长的轮廓,有些好奇,于是出声询问:“殿下腰间的是什么?”
陈之瑾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闻言,她撩开披风,露出衣裙上放着的长刀。黑底金纹的腰带上多了一道锦绳,穿过剑鞘上的环,牢牢绑在腰上。
“这个吗?”
沈煜本以为会是支笛子,或是别的什么,没想到那竟是一柄长刀,当即一怔。他想,大抵是当时还在宫里时,那两个侍女给陈之瑾带上的。他抬起折扇,轻轻抵在右颊,温声说道:“既然如此,此番外出就得劳烦殿下保护我一介文弱书生了。”
沈煜说话的声音不算小,传到外边,那驾车的男人扬鞭的手一抖。
主子的确不会什么武艺,但何曾这样示弱过?他腹诽着。
“主子、公主殿下,到了。”
沈煜先陈之瑾一步下来,站在车下向她伸出手。陈之瑾搭着他的手下车,抬起头,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男人;微卷的长发被一根深蓝的布条绑起,发间藏着一根小辫;五官深邃立体,唇线紧抿,有些不太像中原人;穿了一身束袖的黑色圆领长衫,腰间挂着把长剑。
“这位是?”陈之瑾问。
“我的侍卫,不必管他。”
沈煜轻轻捏了捏陈之瑾的手,才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他眼含笑意的瞥了梁诀一眼,不悦的意味明显。
梁诀脸上没有什么波动,神色淡淡,其实内心委屈极了。
公主殿下就看了他一眼,怎么主子还乱吃他的醋。
“不走吗? ”陈之瑾抽出自己的手。沈煜看向她,唇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又噤了声。目光一转,他盯着陈之瑾的头发,唇边的笑没了:为了方便,浣芝就拆了陈之瑾头上的发髻,简单的用一根黑色的带子把头发绑在脑后,长发温顺的顺着背脊垂着。
怪不得他今日看梁诀这么不顺眼。
“抱歉殿下,刚刚走神了。”沈煜带着些些歉意的对陈之瑾笑了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进人群里。路过梁诀的时候,沈煜偏头,笑容和善地轻声说道:“把马和车安置好以后,给我换个发型。”
梁诀抖了抖身子,赶紧点头。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后,他才赶着马离开。马儿踢踢踏踏地走,梁诀苦哈哈地想:他的头发又怎么惹到主子了?
搞不懂。
哎......主子心,海底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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