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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化工厂小区——

夏迟手里拎着一瓶酒,站在那扇既熟悉又陌生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被人打开,韩途生一副日常的打扮,一只手拿着锅铲,身上还系着围裙,好像正在做菜。他朝楼梯下望了一眼,疑惑道:“我以为陆尘会陪你一起来。”

夏迟:“他和乔颂在楼下等我。”

韩途生让开门口,微微笑着,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进来吧,老师做了最拿手的白肉血肠,来陪老师一起吃个饭。”

踏进门口那一瞬间,夏迟立刻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这让她有些恍惚。

上次来这里还是得知陆尘的死讯后,她想问清缘由,然后再度开启时间回溯。

屋内的环境还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夏迟将酒瓶放到饭桌上,径自去洗了手,然后便坐在桌边静静地等。

“来咯。”韩途生端着一盆白肉血肠从厨房走出,将它放在桌子正中,“菜都上齐了,吃饭吧。”

一盘糖醋排骨,一盘豆芽炒肉,一盘拌凉菜,一盘炒土豆丝,再加上满满一盆的白肉血肠,对两个人而言,可谓丰盛。

见夏迟盯着自己迟迟不动筷子,韩途生笑笑,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放心,没给你下毒。”说完,还拿过她带来的酒,“刚成年就别喝这个了。”

他又去找了个酒杯,拧开白酒瓶盖,给自己浅浅倒了杯尝了尝味道,“这牌子是咱本地的吧,挺多年没喝,味道好像还没变。”

看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夏迟默默提醒道:“韩老师,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只要过来,你就会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

“急什么。”韩途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都说了,让你陪我吃个饭,上次你来这儿太匆忙,也没好好尝尝我的手艺。以前,你小姨总说我做饭好吃,要是在工厂干不下去,还能去外面当个厨子。”

一听到他提起李玲,夏迟顿时警觉,“你终于肯承认了?”

韩途生:“是,我说过会告诉你一切,不会骗你的。”

他比李玲大三岁,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又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俩之间有感情,长大后肯定是要结婚的。

韩途生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考那年一举考上了大学,是村里人眼中有出息的孩子,但李玲却没有他这么幸运,虽然成绩也不错,可家里还有个哥哥,父母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于是初中毕业后便早早辍学。

在村里,这样的情况倒也常见,女孩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初中毕业已经十六岁,是可以托人介绍对象准备结婚的年纪。然而李玲的父母知道她和韩途生之间的关系,这么优秀的女婿,老两口不想放弃,就以祝贺他考上大学的名义找上门,言语间一直暗示他的父母,想先把亲事定下来。

但当时韩途生家里条件也不宽裕,爸妈早出晚归挣的辛苦钱,除了日常生活外还要供他上大学,已经捉襟见肘。那天,韩途生和他们聊了很久,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娶李玲,说自己大学毕业肯定会在厂里分配个好差事,等分了房子就和李玲结婚,希望他们能再等几年。

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李玲爸妈也只能接受,毕竟村子里是真的找不到比韩途生更好的女婿了,到时候真结了婚,他俩也能跟着享福。

那时的韩途生意气风发,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他上大学的第二年,父母因故相继去世,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家见到最后一面。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化工厂,并顺利进入厂办,只是分房子的事遥遥无期,只能一直住在单位宿舍。

李玲的父母已经催过了好几次,没办法,他不想让李玲在家难办,于是拿出自己攒的积蓄当做部分彩礼给他们邮寄过去,可没想到,老两口没能熬过那个冬天,李玲的哥哥继承了家里的一切,在吞掉韩途生的钱后,又将李玲赶出了家门。

李玲走投无路,只能进城投奔韩途生。

两个人当时已经没什么钱了,甚至在外租房子的钱都是韩途生找工友借的,可即便如此,韩途生依旧对生活抱有期望,他觉得自己每个月都能拿到工资,李玲又能做点零活补贴家用,只要慢慢来,钱早晚都会有的。

又是一年过去,厂里分房子的名单中依旧没有韩途生的名字。

但李玲并不在乎。

分了房子就结婚,这是韩途生对她的承诺,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到房子,可她也愿意和韩途生一起实现这个承诺。所以他们一起同居,但却没有去领结婚证。

然而两个人青梅竹马,又年轻气盛,有一天李玲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后才发现,自己这是怀了孕。

对于两个人的孩子,韩途生满怀期待,只是房子的事依旧让他感到焦虑,碰巧那时厂里效益不好需要改建,如果效果仍然达不到要求,甚至可能会有部分人下岗,这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谁都不想干,韩途生也不想,可没办法,领导找到了他,承诺这事之后就给他分房,想到李玲和未出生的孩子,韩途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事。

改建的过程并不顺利,韩途生有时甚至要忙到深夜才能回家,李玲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操持家里大事小事,只是在某天晚上,她在回家的路上遭到抢劫,对方穿着深蓝色工作服,脸部蒙的严严实实,再加上光线昏暗李玲根本没有看清她的样貌。

李玲恳求对方说自己怀了孕,愿意把钱都给他,希望他不要伤害自己,然而对方拿了她的钱后,又看上了她的毛衣链。

那是韩途生看到别人穿搭后亲手为她做的,说这么戴着特别洋气好看,银色的链子让对方误以为这是纯银的,这下任凭李玲再怎么恳求都没用,他绑住了李玲,抢走了链子并搜刮走了全部他认为值钱的东西,也同时让她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韩途生想要讨个公道,但在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的情况下,警察根本找不到凶手。而且李玲还因为送医不及时,身体受损严重,以后也很难再怀上孩子。

也就是从那时起,韩途生回顾自己的经历,才发现一切都糟透了。

只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厂里的改建远低于预期效果,只能让部分工人下岗,韩途生负责将各部门送上来的下岗名单进行汇总整理,然后交给领导审批,但好多工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单是怎么回事,以为是厂办自己定下来的,于是韩途生又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受了伤,被送到了医院,在检查过后,医生告诉他失去了生育能力,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当爸爸了。

——生活简直糟透了。

领导给他放了个长假,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韩途生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他喜欢李玲,本就对她有控制欲不希望她和外人过多接触、怕她被外边的人骗,现在更是不允许她出门,他很害怕对方会像之前那样受到伤害,也害怕自己会失去对方。

渐渐地,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时喝多了就会在家里乱打乱砸,虽然没有伤害到李玲,但他能清楚的看见对方眼中的恐惧。李玲甚至听见一点点声音都会浑身颤抖,一宿一宿的不敢合眼睡觉,长久下来已经患上了神经衰弱,整个人的状态非常萎靡。

韩途生越来越害怕,他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于是开始威胁李玲,说自己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让她离开,威胁过后又哭着跪下来求对方不要走,一次、两次、三次……到后来,韩途生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做过多少次,他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李玲,他清楚的感受到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道屏障,仅剩的感情也即将分崩离析。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也就是在那时,领导承诺的分房也有了着落,这是他许久以来,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我决定戒酒,并把房子的事告诉她。”在喝光了半瓶酒后,韩途生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他盯着桌子上的菜,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带着一股淡淡的悲戚,“这几个菜都是你小姨爱吃的,那天,我也是像这样,做了这几个菜,我甚至拿着家里仅剩的钱去买了个戒指,我想要兑现我的承诺,我要向她求婚,我们会在新家举办婚礼,会请我的工友们来参加,我们……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但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我的一厢情愿。”

“你小姨……她……并不想原谅我……”

离开了酒精后,韩途生的脑袋格外清晰,他高兴的说起了房子,说起了未来的规划,然而等他说完后,却只得到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我无法接受,我以为我听错了,可她又说了一遍,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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