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谁也没说话。
西尔莎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她总感觉她不会得到他的正面答复。
她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理绘在她们三人的群聊里发消息，询问她是否感到安全。
艾玛发了个问号。
西尔莎删掉了已经输入的部分文字，切换到另一个软件，给同住一个房间的姜梨发消息说今晚也不回去了。
手机不断震动。西尔莎从余光中瞥见亚瑟朝她看了一眼。
再切回三人群聊的时候，艾玛已经从理绘那里了解了她所知道的全部细节——万幸的是，理绘既不知道车主是谁，也看不清车牌，只记住了车型。而那款车，最近在路上越来越常见。
西尔莎回复了理绘最开始的那条信息，然后迅速关掉手机震动，让它彻底静音。
昏暗的车内，屏幕不断亮起，跳出理绘和艾玛的消息。
她干脆把手机放到包里，强迫自己专注于此刻。
亚瑟仍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尽管她上车已经十分钟了。
“刚才那两位——”西尔莎在一个红灯时打破沉默。“是我和艾玛大学时的好朋友。”
亚瑟点头。“我知道。诺兰·威廉斯和理绘·阿斯特-劳伦斯。”
“你认识他们？”她有些意外。
“我和阿斯特-劳伦斯夫妇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当然了，西尔莎心想。——“至于威廉斯……
“他最近很火，”他说。
“我名下有一家美术馆，馆长向我推荐了他，说想为他办一场摄影展。我看过他的一些作品。从商业角度来看，确实不错。
“虽然还没正式敲定，但听说馆长已经在和他的经纪人接洽了。”
西尔莎想起晚餐时诺兰提到的那家美术馆，以及他语气中流露的自豪，不禁好奇他是否知道那是艾玛哥哥的产业。
“虽然你大概不会在意，”西尔莎觉得有必要提醒他，“艾玛不太喜欢他。”
亚瑟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简单来说，他们之间有过误会。诺兰解释过了，但艾玛……不知道是没听进去，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他低低笑一声。“听起来很符合我亲爱的妹妹的风格。
“不过别担心，西尔莎，”——他就这么自然地、毫无停顿地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我不会让她的个人情绪影响威廉斯先生的事业。”
话题结束，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
但这次不同于之前。空气中仿佛多了些什么——无形、无法言明的情绪，让她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的呼吸。
他的话语和触碰。
他投来的目光，以及专注于她的注意力。
他，光是存在本身，就足以压制她心底最后一丝对艾玛警告的理智坚持。
中控屏上显示他们距离目的地不到十分钟。
那只能是他的住所。这片城区大约不会有符合他标准的酒店。
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会进入他的私人领地，和这位仅仅第二次见面的男人独处。
这个晚上或许会是前一夜的延续——不，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西尔莎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该给艾玛发个消息，或者打一通电话，哪怕她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正和谁在一起。
她几乎可以肯定亚瑟察觉到了她凌乱的呼吸节奏。但他并未表露分毫，依旧从容、温和，却不容置疑。
“你今天应该很累了。如果需要休息，告诉我。
“我们可以掉头，送你回酒店。”
他说——我们。
选择权始终握在她手里。
她明白，只要再表现出一丝不确定，亚瑟会毫不犹疑地送她回酒店——即便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他的住所了——然后离开。
这个认知让西尔莎冷静下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座城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以往她从未遇见他；未来，大概率也不会。
人的生命不过是一丝气息。[1]
所以，这个晚上是她最后一次放纵的机会——天知道，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两天的行为有多么出格。
车稳稳转入停车场入口。
自动门感应到亚瑟的住户卡，缓缓向右滑开。
西尔莎偏头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我已经告诉同事今晚也会外宿，让她注意安全，从房内把门锁上。”
“是吗？”他眉梢微挑，语气不紧不慢，“这么看来，不管怎样，你都会在这里。”
漫不经心的话语，却让她感受到一丝无形的考验。
她轻轻点头，“是啊，”她说，“我会。”
而亚瑟只是看着她，静静地，没有回答。
他的神色平静，仿佛这一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自动门的嗡鸣声回荡在空气里。
几秒后，西尔莎缓缓眨了眨眼，最终还是选择退让，头微微一偏，视线落向几乎完全敞开的停车场入口。
门完全滑开——她的耳边只剩下电机的低鸣，空调运转的微响。
亚瑟这才转动方向盘，低声回应：“嗯。”
声音不重，却落得精准。“那就走吧。”
西尔莎走过亚瑟为她扶住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大厅，还有一位魁梧的男人，正在低头给角落的绿植浇水。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在看清来人后立刻直起腰，朝西尔莎身后的男人点头示意：“下午好，杨先生。有你的包裹。”
“谢谢，达米安。我明天早上再取。”
亚瑟按下电梯上行键，几乎是同时，停留在一层的电梯门滑开。
他微微侧身示意西尔莎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刷卡、按楼层，一气呵成。
电梯门迅速合拢，达米安的声音几乎被隔绝在外——
“晚安，杨先生。”
相比之下，电梯上升的速度却显得极其缓慢。
或许是因为这狭小空间的私密感，又或许是因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使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
西尔莎的心跳还未平复，车内那场缓慢而炽热的交锋仍残留在她的神经末梢，像静电般缠绕在她的皮肤上。
她瞥了一眼跳到「2」的数字，轻呼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开口：“他好像很敬重你。”
亚瑟耸耸肩，平静得像是在陈述某个客观事实：“大部分人都很敬重我。”
——而她无从反驳。
但为什么？
到目前为止，他甚至没有碰过她。
没有不经意的指尖掠过，没有落在腰际的引导，任何暧昧的试探都被刻意回避。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向他靠近，试探他的界限。
他站得随意，双手插在口袋里，明明什么都没做，那份克制的压迫感却让她觉得空气稀薄，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考验。
「4」。
西尔莎思考片刻，伸出手，指尖刚刚擦过他的袖口——
“手放好。”
低沉的嗓音近乎耳语，却不容抗拒。
他甚至没有看她。
西尔莎一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抬眼：“……你是认真的吗？”
语气难掩挫败。
亚瑟终于看向她，似笑非笑，然而他的眼神——深邃、侵略、渴望。
“亲爱的。”
他的嗓音更低哑几分，慢条斯理地俯身，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皮肤，带着蓄意的挑衅。
“不是现在。”
「6」。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亚瑟抬手抵住门，侧头示意她先行。
“女士优先，”他说，视线牢牢锁住她。
西尔莎迈出电梯，顶楼的微风带来一丝凉意、拂乱她的发丝，可她却觉得指尖发紧，没空理会。
她不必回头就能清晰感觉到——
他在看她，步步相随。
她比他先走了几步，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住所门口。这并不难，因为顶楼只有三户。
“密码是938217。”
西尔莎脚步一顿，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地告诉她解锁密码。
“没关系，”仿佛看透她的迟疑，亚瑟漫不经心地补充，“你下次来，就不会是这个密码了。”
——下次。
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尤其是从他口中说出。
不会有下次。
这才符合艾玛对亚瑟的形容——一个冷漠无情、对人用完即弃的混蛋。
趁着混蛋把她的西装外套和自己大衣挂起来的空档，西尔莎迅速扫视他的房子。
房子不大，玄关处只能看到右侧的开放式厨房和岛台，以及几乎被画架、画框、成品或半成品画布占据的客厅——如果还能称之为客厅的话。
玄关往前，是通往阳台的落地门。
亚瑟从她身后走向厨房，拿起大理石岛台上的玻璃瓶，目光询问她是否需要一杯。
她点头，提醒他加冰，思考片刻，又补充道：“我需要用一下洗手间。”
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是一间客卫，伪装成镜子的门后干净到没有任何属于他的痕迹。
西尔莎快速解决生理需求，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庆幸自己没有为聚餐化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摘下迷你耳环，安全地收进包里——毕竟，真的被压得不舒服的，可是她自己。
当她出来时，亚瑟已经倒好了威士忌，杯子就放在岛台上，而他则倚在厨房柜台边，悠然啜饮着手中的酒。
西尔莎迎上他的目光，拿起酒杯，听着他不轻不重地说：“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当然不可能。
不过，她顺势而动，假装认真地打量他的画作，虽然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从厨房的阴影里，不加掩饰地跟随着她。
她在一幅画架上的油画前停下，颜料还未完全干透，气味清晰得像是刚刚完成。
“它看起来很……不安。”
她没有回头，但知道他听见了。那种专注，像厚重的毛毯，悄无声息地把她裹紧。
身后安静得过分，久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然后，亚瑟开口了。声音平稳，压得很低。
“我不会用这个词。”
她几乎屏息，才能听清他的话。
他是故意的。
让她主动去靠近，去争取他的回应。
她握紧玻璃杯。
游戏的天平开始倾斜，且对她不利。
然后，他放下酒杯。
那声音本该微不可闻，此刻却格外清晰，像某种信号。
她知道，他要动了。
——不。
亚瑟已经动了。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离她很近，却仍然没有碰她。
空气变得粘稠，温度上升。她的呼吸浅了些，心跳加快。
慢慢地，西尔莎转过身。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更进一步。
“你一直在看我。”
她的声音比她想象中更稳。
亚瑟的声音比她预期中更克制。
“而你一直在假装没注意到。”
他终于动了，轻轻拂开她脸侧的发丝，指尖擦过耳后。刻意得令人恼火。
然后，他收回手，而她本能地向前半步，像是在追逐他撤去的温度。
亚瑟依然没有动，任由她主动填补他留下的空隙。
她的喉咙微微收紧，“亚瑟——”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然后缓缓回到她的眼中。
“说出来。”
低沉、克制，等待着她自己迈入深渊。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这个游戏，这种等待，那种即将到来却始终未至的窒息感。
几乎是颤抖着，她祈求——
“求你。”
亚瑟没有立刻回应。
他让这句话在两人之间沉落，渗入空气，让她意识到——她是主动权的掌控者。
然后，他缓慢地、胜券在握地开口——
“求我……什么？”
他要她为他而低头，为他而努力。
“吻我。”
她呼吸急促。
“求你吻我。”
仅仅两个字，就是他需要的一切。
亚瑟不再克制。
他的唇覆上她，深深吞噬她的呼吸。
炽热骤然席卷，她沉沦于在他的气息。
玻璃杯滑落，威士忌洒了一地，在手工编织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然而，无人在意。
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1] 《旧约圣经》诗篇第39章：「5你使我的生命转瞬即逝，我的岁月在你眼中不到片刻。人的生命不过是一丝气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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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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