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为难
邵云征这几个问题出来,气氛倏然一凝,夏天当即变了脸色,她将投影的遥控器拍在桌上,语气森冷,直视着位上几位主官,最后与邵云征对视。
“邵老板这是在审讯犯人吗?”
风宁杏目圆睁,瞧着这群人的反应,多少也看出点端倪,心道不好。可涉及人命,邵云征也只是按流程询问,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她一时不好干预。
“不想答可以离开。”
邵云征朝着大门示意,那意思,门没有锁。
他的平静衬托得夏天的激动格外突兀。夏天只觉得自己一拳打进了棉花……不,应该是泥沼,让人陷进去无法抽身。
邵云征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压抑感,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关燕站起来,离开了。
胡颜颜倒抽一口冷气。
胡颜颜赶紧朝着还没动弹的其他人使眼色,挤眉弄眼的,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没想旁边的人都没注意他,他只好咳嗽几声。
邵云征看过去。
胡颜颜赶忙抽抽鼻子揉揉眼睛,做出一副哭多了眼睛不太舒服的模样。风宁原本柳眉倒竖,目光不小心扫到自己麾下这位活宝,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她稍稍定了定神,一脚踹在旁边的谢允小腿上。可说了,她穿的是皮质军靴,那一脚下去力道比刚才拽裤腰带大多了,谢允“嗷”一嗓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动静之大,吓得旁边的老吕虎躯一震。
“谢主官?”邵云征看过来。
谢允一张脸扭曲成了包子上的褶,龇牙咧嘴半天,却咬着牙强行正色。
“呃……这个事情,咳,事关重大……大家当时情况紧急,情况记不清了也有可能,而且刚从红区出来,没休息好,老邵你那么凶,大家看一紧张,更回答不出来了,肯定不是故意的……照我说,两位带队的主官都没在,要不等老沈病好一点,看看他怎么说?”
沈让作为城主,如果他认为事情涉及朝城的安危,他有权拒绝回答或者加密档案。把沈让搬出来,是想让邵云征知难而退。
可谁都知道沈让病危。
邵云征发出了一声嗤笑。
“好。”
他站起身,理了理领口和衣摆,“三天之后同一时间,看看你们能不能请得动你们的城主。”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推门离开了。
留下一桌子人大眼瞪小眼。
这样根本算不上逃过一劫,甚至可以说反而坐实了谢家豪的死有蹊跷。邵云征退了一步,可话也撂下了,如果沈让不能出面,恐怕这一行人都要倒霉。
“三天后……”胡颜颜颤巍巍地舔了舔嘴唇,“城主能出席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孙景明的脸色更是比作战部的更黑,黑得都要滴出水来。他一拍桌子站起身。
“当时我就极力反对沈让出这个任务!”他吹胡子瞪眼,“简直是胡闹。”
孙景明是老一辈的作派,重男轻女、哨兵沙文主义。沈让是顶级向导,为人又说一不二,他也只好梗着脖子忍了。可如今眼看邵云征重新回到朝城权力中心,人人都看得出来。孙景明的心思明显又活络起来。
他把椅子一甩,转身离席。
喻诚紧跟着站起来,却是快步去追孙景明,喊了一句,“孙老留步。”
“医疗部申请的拨款,孙老怎么考虑的?”喻诚问他。
“你什么时候管起医疗部的事了?”孙景明冷哼一声。
“孙老误会了。我只是担心城主死了,科研部的作物和水土处理会跟不上。”喻诚压低声音,在孙景明耳边悄声说。
“从古至今,资源这东西,要么自给自足,要么抢。孙老今日不批医疗部的采购经费,恐怕明天就要准备大规模交火的军费了……”
孙景明顿住脚步,愣了一下,很快又匆匆走了。
风宁耳朵灵,她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她却在原地愣了半天。
她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邵云征是朝城的后手,如果哪一天沈让倒了,凭其他几个主官是撑不起朝城的。可邵云征与沈让政见不合,一旦掌权,朝城一定会走上另一条路。
她忽然理解了沈让的为难。
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风宁掏出通讯器。她想问问沈让需要她做什么,又想告诉沈让不用太担心,好好养病,她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可临出口,矫情的话却出不了口。
她脆生生发了一条语音,“老沈,先别死。”
胡颜颜正狗腿兮兮地凑上来,听到这一句左脚绊到右脚原地飞了出去。风宁脚下一动,灵活地闪开,胡颜颜“嘭”地一声摔到桌子上,风宁一踢椅子,椅子飞过去,撞在他膝弯,胡颜颜一屁股坐进去了。
胡颜颜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家主官,泪眼汪汪地眨巴眨巴,“谢风老板救命之恩。”
风宁回过神,一巴掌呼噜过去。
“谢家豪的事,到底什么情况?”她问。
胡颜颜“暗恋”自家主官已久,性格极其狗腿,风宁但凡开口,他从来没有不说的。可此时,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脸上活脱写着:“……我想想怎么编。”
风宁犹豫了一下,换了个问法,“夏天说的,谢家豪的死因,是真的吗?”
胡颜颜做贼似的看了看旁边,见没有旁人了,赶忙摇摇头。
风宁一扯嘴角,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他是怎么死的?”
胡颜颜如临大敌地沉默了三秒,最后一脸牙疼地哭丧着脸。风宁见状,摆了摆手。
“是沈让决策错误,或者谁执行错误,导致的死亡吗!”风宁换了个问题。他们遮遮掩掩的,总要有个原因吧?
胡颜颜做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
“……和错误应该没有多大关系。”
战士阵亡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不是为了帮队友掩盖错误,那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姑奶奶,您要不别问了。”胡颜颜朝她抱拳作揖。
风宁脑壳疼。
她忽然想起来文也的死,近来内勤部已经在调查这件事,如果两件事撞在一起,恐怕对沈让不利。
脑壳更疼了。
她又噼里啪啦发过去一串消息。
病房里,沈让的通讯器嗡嗡震动,风宁的语音直接自动播放出来,一句大剌剌的“你别死”就这么大嗓门地播放出来。
严冬扭头瞥了一眼,没腾出手。
“听见了么,让你别死。”他凉飕飕重复了一遍。他手里拿着个极粗大的针管,从包装瓶中抽出病人专用的高热量高蛋白营养液,连接到鼻饲管的末端,用鼻饲注射器推进去。
沈让抬眼瞥他,瞧见那注射器,又皱着眉头拧过脸去。
“我尽量。”他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严老大撇了撇嘴。
他加班加得两眼无光,能用的法子都上了,鼻饲管喂食喂水、烤灯治疗压疮、吸氧吸痰做雾化、双腿气压按摩泵、气压防压疮床……却都如泥牛入海。老卫每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血检结果越来越糟,血压越来越高,血钠血钾全都在危险范围,随时都可能心跳骤停。老卫嘴角起了一大串包,甚至翻起了教科书。
最终的结论是,药物干预没有用。沈让急性肾衰竭,肾功能还在恶化,到底还是逃不过透析。
朝城没有血液透析机,技术不到位,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孙景明那边喻诚答应去说说,可这会儿问题已经不是经费了。
老卫意识到,就算有钱这东西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
那就只能做腹膜透析了。
老卫又带着一群年轻的高材生一头扎进教科书里,颤颤巍巍地配起了透析液。
严冬只能祈祷他们折腾出来。
沈让这几天胃口越来越差了。
刚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沈让只是说吃不下饭,氧气面罩一脱下来又憋得厉害,严冬索性给他下了鼻胃管,营养液和磨碎的药物打进胃里。可到了这两天,食物一打进去沈让就开始干呕,他只能以极慢的速度推注射器。
急性肾衰竭需要补充足量的优质蛋白,严老大根据沈让身高体重和异能者代谢计算出来了他的每日蛋白质需求量……加上每日所需的能量和液体,一天要打一升半的营养液。
五毫升打进去,沈让要恶心半小时。可由于肾功能衰竭,止吐药大多是经过肾脏代谢的,几乎不能给。
严老大感觉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给沈让打营养液。沈让觉得严老大二十四小时都不肯放过自己。
两人相互折磨,相看两厌。
游子龙可怜兮兮趴在隔壁床上。
老卫担心强效止疼药的副作用加重他失忆的症状,限制了用药,在上一波镇定剂彻底代谢以前,他只被允许用一点局部麻醉的利多卡因在伤口周围。
游子龙翻来覆去,耳朵里的嗡嗡声似乎也更烦人了。背上越来越疼,疼得他直喘粗气,趴着也难受,躺着更难受,身上不知是疼出来的汗还是热出来的汗,左右是潮湿的,难受。
他在被窝里拱来拱去,一双眼睛从被窝边缘露出来,偷偷观察自己的狱友兼新晋“老公”。
沈让总皱着眉头,看起来不舒服也不开心,每次看到那个花臂大哥以后尤其不开心。
花臂大哥总是拿着注射器出现。
他动作太大,引得严老大看过来。游子龙见状慌忙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严老大无语了一瞬间,就不再搭理他。
沈让却也注意到他的动静,扭过头,目光淡淡地瞟过来。
正对上游子龙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一双眼睛。
“疼?”沈让做了个口型。
沈让的眼睛里头的红血丝并没有彻底褪下去,乍一看有点吓人,可看久了却觉得很好看,眼尾因为犯恶心而泛红湿润。他口鼻被氧气面罩遮住了,一开口喷出的雾气覆满了透明的面罩。
游子龙歪了歪头。
他顶着满脑袋冷汗、勉强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咧开苍白的嘴唇,对着沈让露出个傻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