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钧抱着杨舒羽是冲进医务室的。
医务室里不太大,除了办公桌椅,两张病床,还有一列排放药品的柜子,其余的也就几只木凳,空气里微微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杨舒羽坐在病床上,抬着脚,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因为对面的女医生弯着腰,正拿着钳子帮她拔出鞋底的钉子,她整个人害怕又紧张,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
陈昊钧静静地守在一旁,眼也不眨的盯着。
“欸等等!”舒羽突然打断面前的医生,问,“就这么拔吗?”
硬拔吗?!
三十七岁的张亚男是中北基地里唯一的医生,人送外号“基地第一毒妇”。她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扎着一条利落的马尾,眉毛修得细细的,挑挑的。个性古怪,高傲冷淡,平时总爱摆着一张清高的臭脸,偶尔说话的时候还容易毒舌,比如现在。
“怎地,不拔出来还准备留作纪念啊?还是要我拿个框儿给你裱起来?”
“不是……我怕疼。”舒羽委屈。
“那不拔了。”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作势把钳子丢到一旁,一副正好省事的样子。
杨舒羽纳闷:“真的不拔吗?可以不拔吗?”
“可以啊。”听不了一点废话,张亚男淡定地睨着她,“还能陪你一起过年呢。”
眼睛一眯,舒羽无语中。
“快点,拔钉子和截肢选哪一个?”没有一点耐心,张亚男直接恐吓。
截……截肢?!舒羽瞪大杏眼,果然被吓到了,随即坚定道:“我不要截肢。”拔吧!她再也不哔哔了,只剩下满脸的“求英雄手下留情”。
张亚男这才重新拿回工具,难得安抚病人,说了句能听却无情的人话:“忍着,一点儿也不疼。”
她这话是病句吧?都忍着了怎么会不疼呢?不疼还用忍?!
她捏紧钳子倏地一拔,动作快得要死,猝不及防的杨舒羽顿时大叫了一声:“啊!!!!”
叫得陈昊钧心里一慌,按住了她的肩膀。
张亚男手脚麻利地将带血的钉子丢进了盘子里,一脸麻木又无情:“嗬,还挺长一根。”
杨舒羽疼得眼泪汪汪:“你怎么说拔就拔呀,也不通知我一声儿!”
哄小孩儿似的,她不知从哪儿摸出颗糖来塞进她嘴里:“吃颗糖,就不疼了。”
杨舒羽倒也好哄,尝了尝嘴里的硬糖,草莓牛奶味儿的,还挺好吃,果然立刻收住了眼泪,红着眼圈,长长的睫毛都有点被浸湿了,可怜儿巴巴的。
没别的,纯粹是疼得。
“我就说基地里头零零碎碎的东西太多了,上次就有一辆车不知道轧到了什么东西,车胎都爆了,吓我一跳儿。”铁皮盒的东西拿来拿去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张亚男一边吐槽,一边用棉球蘸了棕黄色的碘伏给她的脚底消毒。
陈昊钧弯着腰,关心地询问:“张姐,她脚没事儿吧?”
“算她走运,拖鞋鞋底够厚,只有一小部分扎进了脚底,不然她的小脚丫子现在可就轮不到我来伺候了。”
正说着话,医务室的门突然开了,邬倩倩挎着个包匆匆忙忙地进来,直奔杨舒羽,语气又急又温柔:“怎么了小羽!脚怎么受伤了?”
陈昊钧刚到医务室就给尤导打了电话,告知了杨舒羽的情况,尤导正在拍戏,没空抽身,于是通知了老婆过来看看。
“倩倩姐。”陈昊钧礼貌地叫了一声。
“欸。”她应了一声,然后顺手把肩上的包放在了床上,立刻弯下腰,关切地去查看舒羽的伤势。
“怎么回事呀!”
“我真倒霉,踩到钉子了。”杨舒羽哭丧着脸。
有句老话叫“踩到钉子了”,但不曾想,她竟然是物理意义上的“踩到钉子了”。
邬倩倩问:“小张,她脚怎么样了?”
知道这是导演的老婆,见她如此关心这个小姑娘,张亚男全面回答道:“我刚刚才帮她把钉子拔出来。但咱这儿毕竟不是医院,条件有限,只能对伤口做简单的消毒处理,这根铁钉上面生锈了,可能会感染破伤风,邬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建议带她去医院做下彻底的清创处理,再打支破伤风疫苗,以防万一。”
杨舒羽听傻了,还要去医院打疫苗?!
邬倩倩不放心,当即就决定带杨舒羽去趟医院,舒羽害怕道:“啊?我不想去医院!”
她皱着眉温柔地斥责:“不去怎么行?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想成瘸子啊?”
杨舒羽瘪起嘴,认栽。
陈昊钧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便自荐道:“倩倩姐,我开车带你跟舒羽去医院吧。”
邬倩倩马上重新背上包,和蔼道:“行,现在就去,麻烦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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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伤”的杨舒羽被陈昊钧背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一只脚缠了纱布,她乖乖地趴在陈昊钧背上,手里拎着自己的一只拖鞋,邬倩倩则跟在一旁,手里提着一袋药品,都是杨舒羽接下来要吃的和要用的。
踩了钉子不说,导致胳膊还挨了一针,杨舒羽真是郁闷。
楼梯和走廊,一路上碰到的人零零散散,都惊诧地问杨舒羽怎么了,脚怎么受伤了,杨舒羽懒得说话,邬倩倩就顺嘴帮她圆乎:“没事儿,不小心踩到东西了,裹两天纱布。”
上了三楼,杨舒羽遗留在半道上的大箱子已经放在了她门口——陈昊钧打电话给谷鑫雨,让他帮忙把他们的东西运回宿舍,杨舒羽的门又锁着,箱子只能放在她门口。
不止箱子,雅雅也在门口等着她,一见他们回来了,立刻就上了前。
“你怎么回事呀!去拿个包裹也能踩到钉子?哎哟我真是……”又关心道,“脚怎么样?没事儿吧?”
杨舒羽摇摇头。
几个人来到门口,舒羽拿了钥匙让雅雅开门,邬倩倩扫了眼门口的大箱子,又看了眼上面的寄件信息,就知道东西是谁寄的了,便没有多问。
进了门,陈昊钧把杨舒羽放在床边坐了下来,邬倩倩翻看着塑料袋里的药品,叮嘱道:“消炎药要按时吃啊,要忌口,不可以吃辛辣的东西,伤口的药也要及时换,换药的时候就去医务室,让小张帮你换药。”
杨舒羽悠达着纱布脚丫,一荡一荡的,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天天‘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被你爸妈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
邬倩倩又转头对张雅雅道:“雅雅,这几天你就跟她一起睡吧,她脚不方便,你在的话也能帮忙照顾一下。”
雅雅回道:“好,我知道。”
临走前,又对陈昊钧道:“陈昊钧,今天多亏你了,帮大忙了,谢谢啊。”
“没事儿倩倩姐,应该的。”
“行,你们多照顾照顾她哈……”她放下药品袋,挎了挎肩上的包,准备出门。
“走啦倩倩姐?”陈昊钧和雅雅都送她。
“走了,你们照顾小羽,别送我了……”
“慢点倩倩姐……”
邬倩倩走了之后,陈昊钧也要走了,他对雅雅道:“雅雅,你在这儿吧,照顾好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
雅雅答应:“好。”
“走了,杨舒羽。”他冲她招呼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雅雅帮舒羽把外面的大箱子搬进了屋,本来就不大的房间这下显得更拥挤了,她扶着腰吐槽:“寄的什么东西啊装的这么大箱子!谁寄的啊?”
杨舒羽没回话,只是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真倒霉啊……”
雅雅拖了把椅子坐下,道:“我挺奇怪的啊,赵鸿飞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给我打电话的是陈昊钧啊?赵鸿飞他人呢?”
“他没找我啊,我没看见他啊。”
“你没告诉他你去医院的事儿啊?”
“手机坏了,怎么说。”她躺着也能耸肩。
“借口,陈昊钧没手机吗?倩倩姐没手机吗?”
她叹了口气,蒙住眼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说话。”
一只手肘搭在椅背上,雅雅道:“可他现在是你男朋友啊,你受伤这么大的事总得跟他说吧?他估计都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刚才看到陈昊钧背你回来,我都在想,还好他没看见。”
杨舒羽翻身趴在了床上,两手叠在下巴处,两眼空空地发着呆。
“怎么,你还因为李楠的事儿生他的气呢?”
她没回话,房间里安静得很,雅雅也只能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他不够在乎我,不够喜欢我。”她突然淡淡地说。
雅雅惊惑:“什么意思?”
她缓缓道:“李楠的事我已经想通了,我现在不生他的气了。但昨晚那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特别特别想要他表现得在乎我,特别特别想要他给我准确的态度和答案。我以前从不会这样,但面对他的时候,就好想好想占有,好像心底里被压着的敏感被勾了出来……我真觉得这样的我特别不像自己,还有点小气和讨厌……”
“唉,可能是因为你太喜欢他了。”
“是吗。”
“是啊,这叫‘作’!通常情况下,女生越喜欢一个人,就会越‘作’,而且只对他一个人‘作’,因为越喜欢,越在乎。”
“陈昊钧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可能确实是这样吧。”
“那就别那么在乎他呗。”
她歪着头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啊。。”
雅雅抱起胳膊,开解道:“越喜欢一个人,就会越没有安全感,试着不去喜欢他,很多事情你自然就会很潇洒,就不会这么计较了。”
她自然地发出疑问:“可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
“是啊,所以你当我刚刚在放屁吧,我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雅雅摊手。
“雅雅,为什么你这么清醒,可我却只会钻牛角尖?”
“唉!”雅雅叹息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两步上前,也往她床上一躺,“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分手可是一件非常轻而易举的事,你要有危机感。别忘了,他身边虎视眈眈好多女的呢。如果他哄你了,给我见好就收,哪有像你这么横冲直撞的?我看你真不会谈恋爱。”她顺手拍了拍舒羽的屁股。
她耷拉着头,闷闷不乐:“那当然了,我之前又没谈过。”
张雅雅双手枕在脑后,爆出金句:“他妈的,果然谈恋爱不如搞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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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雅雅回去洗澡的空隙,舒羽决定亲自去找鸿飞,她决定跟他和好,不再闹脾气了。
蜷起裹着纱布的伤脚,她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蹦跶,蹦跶了长长的一条走廊,才终于艰难地到达目的地。
鸿飞的房门紧闭着,他在不在啊?
整整一天都没见了,他可能打了她手机,但是如果一直不通的话,他怎么都没来找自己呢?他会不会也生自己的气了?
有点疑惑和不安,她直接转了门把手,门果然没锁。
可是门一开,她就愣在了原地。
程菲正坐在他屋里,穿着和自己相似的衣服,顶着和自己相似的发型,笑脸盈盈,正在和对面的人有说有笑。
看到门开了,她稍显惊讶,坐在床边的鸿飞也停止了说话,扭头看了过来。
毫无心理防备,杨舒羽拖着伤脚,就这么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们俩。
仿佛自己是个不速之客,鸿飞淡漠开口:“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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