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哥,你怎么待在房间里?别闷坏了。”随着一声纤细的男声,门吱呀打开,房内陈设简单,引人注目的是床边的一张红桌,摆设着各类装着香粉口脂的盒子,红烛悠悠燃烧,烛光倒映在面前的一面铜镜中,也映在一人幽深的眼眸中。
“良哥,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煮了一碗长寿面,你吃吃罢,是老家福州的味道。”男子把热气腾腾的面摆在房间正中的圆木桌上。那位良哥这才慢慢地转过身,他身着一袭白色袍子,柔顺的长发垂及腰部,涂着脂粉的面庞白皙,五官精致,眉毛特意画过,甚至还贴了金箔,让睫毛如蝴蝶翻飞。他的骨架很小,整个人在宽松的白袍里空荡荡的,宛如一条柔软的丝绸。
“青弟,你看我漂亮吗?”温良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涂着红色口脂的嘴唇有些哀怨地下垂,他的声音如蝶荡的水波,哀怨地散开,“你不用提醒我又老了一岁,到24岁了,太老了。”
这个叫青弟的男子原名商青,比温良小上两岁,他们从遥远的福州老家而来,为了赚钱,千里迢迢来到敏朝的商业中心——晴州。
商青表情慌乱了一瞬,走上前握住自己老乡哥哥的微凉的指尖,“良哥,你的美貌在花红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一点也不老。”
温良用略带艳羡的眼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他羡慕,羡慕对方的青春年华。突然,他用力捏住了商青的下巴,仔细地欣赏对方惊慌而纯真的小鹿般的眼神,“我不是没有听到过,他们都嘲笑我,说我是个老东西,只能通过化妆遮掩丑态。可是,即使我再努力,我也遮不住我突出的喉结,体毛让我的皮肤粗糙,甚至我需要隔两日就修剪冒出的胡子……这些怎么遮得住呢?你看,你的皮肤还是这样滑溜溜的,脖颈是这样纤细,少年的体态……”
“你看,即使我再节食,我整个人也日渐粗壮起来了,迟早我会成为一个成年男子的体格。青弟,我好害怕,我不想扎上头帕,变成一个乡野村夫或者小市民,再也住不起这样的房子,享受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商青这样面对面地看着自己的良哥,仔细观察,对方好像真的已经长成一个男子了,他的脸不再带着婴儿肥那般可爱,颧骨已经有些突出,脸型变长,透露着某些坚硬的气质。可是,他不理解,成为真正的男子不好吗?虽然过得苦一点,可不用再寄人篱下,过着被客人玩弄的生活。
晴州地处江南,水陆运发达,正是商贾云集之地,商业经济发达,秦楼楚馆也不少。在主城区有一条著名的街叫花街,街道两面是各式各样的青楼。由于社会风气开放,男风兴盛,男妓与女妓的比例达到了5:5。在这里,男妓一般被称为小官。许多少年想通过这种方式赚快钱,从贫穷的小渔村来的商青和温良就是其中的普通的二人。
受欢迎的是21岁成年前的少年,他们有着女性一般的身材、肌肤和脸蛋,对于许多客人而言不仅可以带出,还避免了许多风险,因此极为兴盛。
坊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行也想小官,坐也想小官,梦里也想小官,醒来也想小官。”
最多到25岁,男性特征突出的失去小官气的这些青年就会被驱逐出去,他们不再受客人欢迎,必须要把长长的头发扎起来,穿上平常的衣服,过上普通的生活。
对于许多出生贫寒乡村的底层人来说,命运就是如此残酷。温良对此十分恐惧,对于即将到来的24岁,他毫无办法,只能尽量用妆粉遮掩。他化妆桌上的首饰盒子是最多的,可他脸上的粉再厚,也无法阻止他的心慌,和那些同事背后的风言风语。
花红院是花街上不大不小的一座男风小馆,收纳着数十名小官。而温良,已经是里面年纪最大的那个。
那些穿着艳丽正是娇嫩年纪的少年们,会刻薄地嘲笑温良的恬不知耻——年纪这么大了,还好意思留在花红院吃白饭,一周都没有两三个新客,花红院不收老男人的呵——
“你别担心,还有一年时间,我们一起想好退路,好不好?”商青紧紧握住温良颤抖的手,他们出身贫贱,只会唱几首小曲儿,不识文章,也不懂乐器,唯一的武器便是青春。所以,他完全能理解良哥将要进入未知世界的恐慌。从这里出去,他们还能干些什么呢?去做更低贱的仆人,还是回老家种田?良哥的手指白皙纤细,连一丝茧子都无,怎能适应那样的生活?
在他们眼中的这个小小的花街世界,也存在着鲜明的等级,划分的标志就是他们的年龄和发饰。如果过了30岁,就已经算是男人,而不再是少年,失去了合法从事该生意的通行证,会被直接驱逐出去,即使敷再厚的妆粉,用再贵的脱毛膏,也没有用。
“好——”温良扯出一丝笑容,用帕子盖住了映着他苍白脸色的铜镜,转身拿起了筷子。
—
“华琅,上一期的视频素材已经剪好了,我发到你的邮箱,注意查收。”
收到弹窗信息时,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高挑男子华琅刚从博物馆出来。
作为一名网红美妆博主,在跟风做了网红现代妆容后,他也打算涉猎一下古代风格,为求真实复原,他特意来了博物馆学习。
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耳边的碎发被浅蓝色的夹子夹在耳后,露出饱满如玉石一般的侧脸和耳垂。
小时候,他奶奶总说,这耳垂代表他是有福之人。可经历双亲车祸去世被收养到成年后孤零零闯荡社会的华琅,从没体会到什么是福气。
冬天的夜晚格外冷清,华琅垂眼搓了搓僵红的手指。听说隔壁还有一个博物馆,来都来了,他打算也去看看。
来到门前,对比起来格外狭小的博物馆前只有一个售票员和一个苍老的保安大叔,个位数的价格,是比冬天还要冷清的地方。
看门票上的简介,华琅才发现这里不是单纯的博物馆,而是明西王的陵墓,可以游览地宫和留下的遗物。而在这周围,还分布着太监墓葬群等等。
踩在金灿灿的银杏叶上,华琅一瞬间觉得更冷了。
可是,来都来了,只能看下去了。华琅咬牙独自走了进去,地宫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带有花纹的石块和石床。不由感叹,以前的盗墓者是偷了多少好东西啊!
“真没意思啊这里,连文物都只有一些泥俑和木盒子什么的,还有木头镜架,我们快回家吧!”
刚出了地宫往文物陈列室走,华琅就听到了迎面而来的情侣的抱怨。华琅听后,也对文物不抱什么太高的期待了。
果然,里面东西十分稀少,且都有破损。直到来到了镜架前,华琅眨了眨眼睛,那里明晃晃的放着一个圆圆的铜镜,虽然镜面模糊,但还是清亮的。
华琅蹲下身凑近了看,心里想着,现在的镜头十分清晰,人的面部缺点也就暴露无遗。铜镜虽然模糊,却有另一种朦胧美,照出来的不是死板的妆容,而是眉眼间的神韵和风致。
那亮晶晶清泠泠一双美目,流转着波光,皮肤白皙中透着暖黄,像是套了一层复古滤镜。
华琅伸手下拉了一点口罩,粉红色的唇瓣在镜面的映衬下,多了一丝明艳。
只欣赏了几秒钟,华琅就戴回了口罩,站起身,心里揣摩着,去附近的古玩市场淘一个差不多的。无他,这铜镜照出来的他实在出众。
坐上回家的地铁,天已经黑了,手机弹出一封消息。看到署名是“姑父”,华琅不用想也知道内容写了什么,是催他要抚养费呢。
说来狗血,在他的父母车祸去世后,他就像一颗皮球在亲戚之间被踢来踢去,最终被姑父一家收养直到成年直到成年,住在小阁楼里长大。因此,他学会了如何讨好他人,并且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寒暑假就出去打暑假工,直到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学。当华琅踏进校门的时候,他以为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了,他不用躲躲藏藏,而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同时想办法赚钱还清姑父一家的养育之恩,还完这笔账,人生也就真实地轻松了。
而事情也正如他想象的在发展,课业他十分轻松地就能全院前三,因为姣好的外貌,在他唯一一个朋友的介绍下获得了一份兼职模特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但收益颇高。
一帆风顺总是招惹红眼狼……一向独行的华琅怎么也没想到,同寝室的室友因为嫉妒他,怀疑他的钱是哪里来的,甚至偷偷淘宝识图他的护肤品和衣服,就以此断定他是出去卖的或者是被包养,并在同学群之间传播开来。
华琅本不知道这些,还是一个善意的女同学问他情况是否属实,和某一天早上他发现自己的东西凌乱,水乳里好像兑入了其他东西。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不仅被造谣,还被暗戳戳地霸凌了。
华琅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但他也略懂一点拳脚。在他收集完证据上交学院之后,就让同寝室的霸凌男住院了五个月。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荒谬的是,学院居然发布通知,说华琅暴力欺负同学,予以休学处分,字里行间,都以他留长发打扮得不男不女进行攻击,反而要护住维持“正义”的男宝们。
后来他才知道,男室友是校领导的某个侄儿,因为告白失败心生忿恨,以为是华琅抢了他的风头。
真是无聊的理由,华琅注册账号骂了回去,直接退学。这样的大学,上着有什么意义?同时,他转化了这一波关注和流量,当起了博主,现在也算上走上了正轨。
给姑父划过去最后一笔账,华琅眨了眨眼睛,内心颇为平静,终于又结束了一桩事情,他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车门已打开,请各位乘客注意脚下安全……”
随着人流,华琅下车,却被突然拉住了衣角,转过头来,是个刚到自己肩膀的女生,戴着厚眼镜和黄色小熊帽子,脸颊红红的,似乎很激动的样子,但说话却磕磕巴巴的,“不好意思,请…请问你是琅玕君吗?我超喜欢你的视频,太美太美了!”
华琅轻轻点了点头,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打开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谢谢你的喜欢,要合照吗?”
“要要要要!谢谢你!”似乎被美颜太过靠近而遭受暴击,女生晕晕乎乎地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晕晕乎乎地拍了一张,然后晕晕乎乎地看着对方戴上口罩挥手离开。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刷卡出站的,直到被冷风吹了一脸,才清醒过来,颤巍巍地点开相册——琅玕君的脸简直是神迹!
若不是看到标志性的长发和一双完美的眼睛,她也不会这么大胆地上前问的。
元旦快乐!忍不住发文啦~[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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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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