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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苏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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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出发了。”
繁星推开门,乍泄的天光映到脸上时,她脑中突兀响起了祭司的话。
一月前,祭司告诉她,“圣院增设第五宫,广邀各神国、城邦、古族世家的圣女圣子前往中州求学,共探上古神国之谜。殿下身为周国圣女,自该前往中州,求取神之法门。”
神灵的秘密总是让人魂牵梦萦,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繁星答应了。
一月的时间准备,直至行期,整个司辰部的人举族相送,星空下,祭司郑重地对繁星说:
“殿下,牢记我的交代。”
“当您想要记起这一切的时候,回到大荒。”
“我在大荒等您。”
繁星点头。护卫队在星的注视下祈星附灵,祭司高举权杖,为他们照明前路。
“圣女,群星会庇佑你。去吧。”
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星确实眷顾这个种族。护卫队的人只在夜晚,星力最强的时候出发,历时一月,终于横跨大荒,成功将繁星送达中州。
繁星并没有如预期所想的那样报到名。
圣院门口昏昏欲睡的看守者告诉繁星,“来早啦!招生尚未开始,请姑娘七日之后再来吧。”
于是只能等待。
护卫队的人早在第一天就全队离去。队长黑叔给繁星留下少量银钱,一些大荒物资,还有一句简洁的交代。
“圣女,接下来的路,就要靠您自己走了。”
繁星并不惊讶护卫队的做法,在她看来,他们为何忽然离去,与她为何来到中州,本质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就像所有的河流都会流向它应去的海,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个必须要抵达的终点,难么部族的人显然认为,中州圣院,就是她所要经历的必经之途。
繁星没有异议。
她推开门,任由晨光照到脸上。今天是圣院正式开启招生的日子,如果顺利,她将成为圣院第五宫的弟子,此后在圣院修习。
繁星将客栈退了房,去对面的茶楼吃早饭。
茶楼人满为患,一楼早已经坐满,繁星花了更多的银钱,坐到了二楼雅座。
她给自己点的早饭是,一碗豆浆,一碟薄切卤牛肉,一碟烫青菜,一个馒头。
修行之人可以吸纳天地灵气,严格来说,并不必每天吃饭。
但祭司告诉繁星,她们部族的人主张顺应天地自然,不论修为多高,都要吃饭,且要认真吃。
繁星严格执行祭司的话。她珍稀吃饭的时光,因为大荒少有这么和平的日子,吃一顿早饭,可以有四个菜,一楼戏台子下还有说书人讲些奇闻趣事。
茶楼的乐趣远不止于此。
这里整天的客流都很大,又恰逢圣院招生,各路人马齐聚,复杂的信息快速交汇、传递。
这些信息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用的,但对于从大荒中走出,正是对外界好奇,常识匮乏的繁星来说,却正如打瞌睡有人送上了枕头。
繁星爱上了茶楼,她开始专程去茶楼看戏。
只消点上一壶茶,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消息是不必打探的,所有的消息自动会往耳朵里钻。
七天,繁星像一枚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来自三国各州,五湖四海的驳杂信息。
她将这些信息整合加工,解读出自己想要的内容。
她知道了那些肌肉遒劲,脸上刻写鬼画符图纹的高大男女,通常都是鲁国人。
鲁人好斗,比起用嘴,他们更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茶楼七天中发生的六起打架斗殴事件,基本都与鲁人相关。
而茶楼的人对此司空见惯。
旁边有人在打架,没受到影响的客人继续吃茶聊天,受到影响的客人,也不过是甩甩袖子黑着脸。
茶楼的伙计手脚快速地将打翻的桌椅、碗碟搬走,换上新的,客人便又坐下来,继续方才未尽的交谈。
等一会儿,那头也打完了,茶楼管事会笑着递上一摞账单。
五大三粗的鲁人打架归打架,赔偿他们也真赔。
看到这个场景时,繁星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将碟子里的花米生挟出来,一颗一颗排队摆好。
繁星不了解各国形势,但她了解暴力。
暴力能快速发生,又能眨眼消睨,说明背后有更大的暴力。
中州这片土地上有个隐形的“暴君”,所有踏上这方土地的人,都会不自觉依照“暴君”的规则行事。
这种能将茶楼桌椅掀翻的暴力多发生在一楼,在二楼,也就是繁星所呆的雅座,则会发生另一种暴力。
这里,打架的鲁人自有另一番面貌,他们不再影响客人。
他们的暴力只对手下。
繁星就亲眼看到,一位长相稠丽,高大结实的鲁国贵族女子,一巴掌接一巴掌,掌掴比她还要粗壮一圈的随身侍从。
侍从被打的那侧面颊高高肿起,却恭敬地将额头贴在女子用金线绣制的鞋面上。
等贵族女子消气离开,其他侍从会将这名被打的鲁人男子围住。
另一种暴力发生了。
被打的侍从远不像刚才那样温顺,他们暗自角斗,像要通过这种方式,决定他们在队伍中的排序。
被打成猪头的鲁人男子最终输了。
等鲁国女子带队离开时,他落到了队伍最后。
繁星冷眼静看。属于鲁人的规则简单而粗暴,繁星用一天的时间洞悉,之后再不关注。
比起鲁人,纪国人的画风简直称得上优雅。
他们很好认,服饰华丽鲜艳,多用羽毛佩饰,神色统一显露出一种倨傲的特征。体温也较高,大约纪国的国民都属火行。
繁星所见到的纪国人,只上二楼,他们不打架,不斗殴,通常以小队为单位行走,众星拱月,簇拥一位贵族。
繁星的花生米终于摆成了一柄张弓的箭。她已明晰,鲁人崇尚暴力,纪人喜爱秩序。
三国当中,还有一个霖国。
繁星对霖国的了解是最少的,霖人似乎不爱来茶楼吃饭,少有来的,也多兜着黑袍子,沉默寡言,来去匆匆。
繁星认真地观察三国,辨认三国,记住三国。
她确认了一件事,祭司口中的四国,在世人眼中,早变成了三国。
五十年前,周为三国灭。
五十年后,世人口中,再无周了。
繁星脑中纷杂的思绪闪过,现实中,她面容平静地撕下馒头一角,塞进嘴里。
她听到隔壁座突兀地响起一道男声:“宁凤游,你还真要去圣院报名啊。”
繁星缓慢地吞咽,无形的神识漫出,看到了那桌的情形。
男子一副纨绔打扮,他路过搭话的那名女子,看起来很年轻,独自坐在雅座中。
二人似乎熟识。
年轻女子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陶碗,正要往嘴边送,听见声音,顿住。她翻了个白眼,笃一声放下陶碗,在回头前,就像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没好气道:“张谭,你皮又痒了是吧?”
繁星看见,女子穿着身朝霞一样绚烂的橙红衣裙。她坐在那里,周遭的空气都像明媚了几分。
繁星的神识,认认真真从女子的衣裙,看到了她的眼睛,最终才平淡地落到男子的脸上。
“我也是好心提醒你,草窝里孵不出凤凰蛋,凤游,第五宫的事,等闲人家还是少掺和。”男子怪异地拿着一柄折扇,状似语重心长地说,“就算是运气好,真报名成功给你混进去了,后面的筛选,也还得落下来。倒时候在一群真殿下跟前丢脸,连带着我们做对门的邻居,也面上无……”
男子话还没说话,橙衣女子抬手一掀,碗里的热豆浆直接泼到男子脸上。
男子被烫地嘶了一声,面上淋漓着液/体,他不敢置信地抹了把脸,跟着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怒道:“宁、凤、游!我要跟你——”
“决斗?”橙衣女子接过话头,干脆利落站起来,抬下巴,“走!下楼!”
繁星收回神识,挟了一块牛肉,余光看见这对相熟的年轻人路过她的位置,下楼决斗去了。
咀嚼的时候繁星平静地想:不是鲁国人,不是纪国人,更不是霖人,难道是中州本地人?
那个女孩也要报名第五宫吗?
草包男子讽刺她会在真殿下跟前丢脸,岂不是就明指了女孩是假殿下。
殿下之事也能作假?
繁星认认真真将所有菜吃尽,将豆浆饮完,一点儿也没有剩余时,才拿起桌上的佩刀下楼。
楼下的决斗刚刚完成。
嘴臭的草包男子果然有副弱鸡身板,被橙衣女子揪着衣领连扇几个耳光,嘴都撕烂了。
男子看起来很习惯被打,嘴里倔强地嚷嚷:“我等着你被第五宫退货!”
橙衣女子动作停住,从繁星的角度,看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神情,不是愤怒,不是羞恼,而是迟疑。
显见,男子的话对她并非没有攻击力,可能还恰恰攻击到了弱点。
男子显然也捕捉到了女子明显的停顿,更得意了。他哈一声,挣脱开橙衣女子,扶着腰想直起身,脚却不知怎地一歪,身体倾斜脸朝下,正好歪到了隔壁桌的汤盆里。
稀里哗啦!
锅碗瓢盆被打翻的声音,一桌肌肉遒劲的男女呼啦啦站起来。
是队鲁人。
男子愣住,头皮发麻。
宁凤游见状,噗嗤一笑,她似有所感地转头,看见一截皓白卓然的侧脸,与她擦肩而过。
有金玲作响。
宁凤游一怔,再看时,人群涌动,那样惊鸿一现的光彩已经消失。
一切像是她的错觉。
繁星来到圣院门口,抬起头,目光顺着白玉阶梯拾阶而上,隔着拥挤的人群看到了一座宫殿,殿前挂着一张无名匾额。
圣院的象征之一,无名殿。
无名殿正如其名,没有名字,乃称无名。
繁星找到负责引导招生的圣院弟子,弟子上下看了她一眼,下意识郑重了语态,“您也要报名第五宫?”
看繁星点头,递过去一个玉简。
繁星捏起玉简,迎着阳光,看清上面的编号,一零一。
弟子一指东边,躬了躬腰,扬声:“殿下,东配殿。”
第五宫只招圣子圣女,而只有圣子圣女,才能尊称为殿下。
东配殿中,负责第五宫招生的长老趁间隙,牛饮两盏茶。
旁边有人提醒他,“莫喝太多,一会儿不方便。”
那人却只管摇头,等缓过了这口气,才放下茶盏,感叹地说:“咱们圣院十年一招生,倒是没想到,外头世道竟变了——”指着桌上厚厚叠起的一摞玉简,笑说,“这年头的殿下,竟跟雨后春笋似的,一窝窝冒头,倒也稀奇。”
殿中三位长老,对于这收上来的百多份报名玉简,不过付之一笑。
门口又传来动静。
“哦,又来一位,让我来瞧瞧,这回又是哪族的……”语调戛然而止。
因为这回进来的“殿下”,看起来竟格外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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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拿到玉简后并没有直接进殿。
她思量一番,伸手在颈上悬挂的装饰幻器上一抹,掌心瞬间出现一顶灿若星辰的发冠。
繁星将冠郑重戴在头上。
又卸下腰间稍显简陋的佩饰,换成祭司为她准备的组佩。
整顿好一切,繁星平静抬眸,目光朝上,仰望无名。白玉广场上供立的宫殿,在日光的照耀下,有种圣洁之意。
这样的日光,叫繁星想起了醒来那天的场景。
繁星记忆中的人生节点,是从“醒来”那天开始算的。
醒来的感觉,像有一道光,洞射进尘封的秘穴。在扑簌簌的灰尘抖落声中,束缚在蛛网中的繁星睁开眼睛。
世界从此亮了。
繁星第一个看见的人是祭司。
祭司手柱权杖,站在床边,门外的光将她的背影渲染得虚虚实实。繁星因光亮眯眼,看见祭司转身,肃立的面容,郑重的姿态,告知了繁星的身份。
“你,叫周繁星。是第一神国周国的圣女,周王室最后的王姬。”
祭司的声音像是某种梵音。从醒来开始,繁星就是茫然的、空白的,但她仍感觉到,随着这些字句的落下,她的生命中,清晰地留下了一道刻痕。
带着这样的刻痕,繁星在大荒生活了六年。
她逐渐明晰了刻痕的深度。
神国不复,已变亡国。
神国圣女,也是亡国圣女。
即便如此,全族的人却坚持叫她圣女,要她以圣女的规格行事,像是维持着某种尊严与体面。
乃至临行前,篝火哔拨作响,祭司仍要交代,“大国圣女,自有风仪,行走于世间,不可堕了神国脸面”
繁星没有反驳,而是问:“神国未复,第五宫只招圣女圣子,我对外,又该如何宣称?”
明明灭灭的篝火在祭司的眼瞳中跃动,祭司看着繁星,复杂地喟叹:
“殿下以后,遮蔽周姓,便以繁星之名,以司辰部族圣女的身份,行走于大荒之外。”
祭司的声音,与圣院弟子宣号进殿的声音逐渐重合。
繁星肃穆面容,眸光向前,缓慢踏上第一级台阶。
那时晴日当空,人潮涌动,一位整装的圣女,走到了天光之下。
一句迟来的新年快乐~带着繁星来跟大家见面啦[摊手]
一篇跟以往风格有点不一样的文,算是个新尝试,希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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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圣女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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