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侯爷家有个小儿子,叫裴世轩。
与家人对他的厚望相反,裴世轩从小贪玩成性,叛逆顽劣。
他会故意不好好行礼;会与长辈高堂辩论,弄得长辈下不来台;会和农家小孩打成一片,一起扔泥巴;甚至有一次他同一个小流浪汉做了朋友——为此,他父母狠狠教训了他,并把那流浪汉驱赶出城。
年岁已过,他从一个“孩子还小,长大便好”的孩童年纪,变成了一个“大纨绔”。
甚至有人唤他为“逆子”。
是的,已然到了裴家亲戚提起就会头疼的地步。
十六岁的他提出搬出家门,并被父母无奈实施后——他就更野了心。
城里对他的八卦,说好听点,说他洒脱,说难听点,叫他“叛逆乖张”。
搬家时他本借机遣散所有府上人丁,但是他的母亲又借口给他塞了几人,其中便有贴身仆从福彩。
裴世轩对此叫苦不迭,他叫他们为“监视者”。时间久了,便对这些母亲安插的下人,产生了敌对。
于是他平日里做的“张扬跋扈”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溜福彩等人。
总之就是,谁跟着他,他溜谁。
于是人们总是可以在大街上看到他在前面大摇大摆做着“有失望门贵族风范”的闹事,后面跟着一头汗水、生怕丢了“裴家”颜面的福彩。
这不,十八岁这年,裴世轩摸出家里两条上好的白马,牵着在城里来了一次策马奔驰——这“大突袭”再次打了福彩一个措手不及。
当他发现并追出去时,裴世轩已经策马高调奔驰在平民闹市街道上了。
那里的街道不似平日里的马场宽阔,那里狭窄而拥挤,且人流量大。
最重要的是,裴家的小侯爷——那是什么身份的人,又跑去那种地方胡闹了——既在平民百姓面前减了裴家的威风,又给裴侯爷丢了达官贵族的面子。
裴世轩本也是像往常一样,“胡闹一番”的。
但是没想到,闹市街道的拥挤把白风惊到了,等他意识到这点时,白风已经无法控制、发了疯地朝人群和摊贩边冲去了。
就是在一系列的惊险时刻里,他遇到了同样十八岁的赵回今。
初见惊艳的第一眼,他其实就认出这是一女子。
但仅限那一眼。
那一眼只是下意识的直觉。
待他飞身摔落、回归冷静后,他后天形成的刻板印象——也就是他的“理智”,强行把眼前这个流浪汉一般的人归为“男人”行列。
于是在之后赵回今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出“我是姐妹”时,他是既惊讶,却又不甚惊讶的(潜意识里)。
……总之就是很惊讶啦。
跟着赵回今的旅程是惊险的、刺激的,是平生他一直追求却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
他向来不惧阶层之间的交往,有时甚至会故意同低阶层来往密切——这纯粹是为了做给父母看,想气着他们。
所以起初只是像寻常一样的“好玩”心。
但是随着慢慢跟赵回今接触后,他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一言一颦,和他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她有趣、好玩、惊险、刺激(是的,她本身就很惊险刺激),不顾一切、随心所欲。
就好像这世间并不存在任何限制她的东西似的——
是的,并不存在。
被折服的他想要真心与她交朋友——却被对方看做是“和其他城里人”一样庸俗的存在。
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这令他略心伤,毕竟虽然他“叛逆”的名声在外,但是如若他真的想和某人做朋友,那么对方一定是会欣然同意并真心欣赏他的。
但真正触及他灵魂的,还是那一次“解放奴隶”事件。
那是裴世轩第一次做出完全超出控制和限制的事——是的,他之前这前半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他并没有触及到过任何“越线”的事情。
一切都是在可控范围内的,人们除了骂他两句“逆子”便也没有什么了。
那一次,是成长多年后的他,第一次再次直面对于社会的抗拒和恐惧。
或许小时候的他想过很多“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是奴隶?”“为什么我们可以买他们?”“为什么不能和街头小孩玩耍?”“为什么我就是高人一等的,而他们是低阶的?”“那既然我是高人一等,为何反而我不能同他们自由交往呢……?”
如此种种。
但是……这些问题,长大后的他,很少再想起过了。
即使有想起,也是模糊的一带而过,从不会认真面对。
像是这般公然抵抗社会的“公序良俗”——他更是从未想过。
不,诚实一点:他从不敢想过。
所以在看到她冰冷的眼睛,在看到她对自己不屑的眼神时,他的心仿佛是被冰刺狠狠地扎了一下,然后泛起层层冰楔。
那是他第一次跟着做如此“越级”之事,自那以后,他就再没回归过原来的生活了。
当赵回今坐在歪脖子树上,对他进行了毫无怜悯的冰冷批判时——这件“惨案”的发生,让他几近痛苦不堪,辗转反侧。
他思考、自责、又否认赵回今对他的一切批判。
这痛苦,甚至让他想要放弃继续跟着赵回今“玩耍”——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再继续跟着她时,这一切将早已不再是玩耍。
但是最终,他面对了这一切。
他面对了真实,面对了自己的恐惧。
他选择,继续跟着这个无所畏惧、猛向前冲的赵回今,看看自己的真实情况到底是如何。
他很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
在之后的每一个日子里,他都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因为如若他没有这么做,那他将错过了多么美好的一切:美好的人生、美好的未来……美好的她。
是的,如此耀眼的她,让后来的他,再也离不开。
哪怕是搭上性命,他也愿意。
当他跟赵回今一起牵手逃离人贩子和军官的第一次追击时,他高兴得笑出了声,说“这很刺激”——这是真心的。
他从没体会过这种明着跟体制对着干的刺激。
虽然下一秒就被赵回今冰冷吐槽。
在遇到她之前,他自以为足够“先锋”,足够清醒。
但是遇到她后,他才知道什么是睁开眼的世界。
是的,她帮助他睁开了眼,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这让他自佩弗如。
裴家很快找到了他二人。
他怎么能忘记?他还有一个很“强大”的家呢?
在赵回今被押走去冲喜的那段时间里,他被关了禁闭。
这软禁——须持续到冲喜过去半月后,才会解禁。
被关的十多天里他焦急心切,绝食抗议……都没有用。
且由于父母认为他“被蛊惑”——便在那个时间段里加急了他的婚事行程。
被关了两天后,父亲忽然对他暂时解禁,派人叫他到会客大厅。
会客厅的矮桌后面,跪坐着一个女人,虽然拿团扇遮挡着半边脸,但依然一眼能看出她姿容艳丽。
“去,去跟永乐郡主谈谈心。”父亲小声道,在他背后顶了一把,“你们的事已谈妥。”
他走向会客厅,感觉到了头晕目眩。
这就已经……开始要卖了他吗?
郡主身着一身亮丽的紫粉色衣裙,团扇轻轻挡着半边脸,静默地坐着。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下台阶的,他只是心想着赵回今还不知是何状况、被迫冲喜,而眼下他自己,却登上了成亲的步伐。
晦暗偌大的会客厅里,他和郡主相对着正襟危坐,中间隔着一个泛着暗光的檀木矮桌。
他爹就坐在大厅前侧,假装在读书。
两人或许对对方有所耳闻,但素未谋面。眼下是第一次见面——说是谈心,其实便是谈婚论嫁。
裴世轩心中一片麻乱,看着晦暗的檀木桌面,又看着对面的郡主。
两人在生硬的尴尬中,在父亲暗中施压的氛围中聊了几句。
郡主有问必答,始终保持着笑意和客气,全然不在乎他的无礼沉默和心不在焉。
裴世轩看着她,看着她礼貌的微笑和头上垂下微微晃动的发簪扶摇。
他忽然微微凑近,轻声问了一句:“郡主愿意与我成亲吗?”
郡主一愣,从半遮挡的团扇下露出脸看他,然后将团扇放下,抬头道:
“家中已谈好婚事,自是愿意的。”
但她的眉眼间有焦愁。
裴世轩忽地将桌上玉柄一摔,站起身对父亲叫道:“这亲我不结!”
他胸腔因喷涌的愤怒而上下起伏。他感到有些窒息,自己快要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了。
父亲大怒,当场将烟缸摔下来,砸在他眉头上,划下一道血印。
他被砸得偏过头,眼睛下流出细细血丝,但是身子还站得笔直。
父亲大喝一声,快步下来一脚踹向他膝盖,将他踢跪倒,最后又一脚踹向他下巴将他踹翻在地。
这行动是释放怒气,也是在做给郡主看。
“抱歉,我会好好教训犬子。郡主看笑话了。裴家择日会登门道歉。”裴父微微躬身道。
郡主对裴世轩的所作所为很惊讶,她怔愣地看着他,忽将团扇收起,站起道:“我也不想成亲。不若侯爷就成全了吧。”
她说完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翻倒在地的裴世轩,便扭头离身而去。
·
裴世轩以前只是迷惘愁闷,但在见过赵回今和与她的日子后,便再也不能接受现在的生活了。
他最担心赵回今被冲喜——起初一直发火威胁家里人不能欺负赵回今,最后求家人不要伤害她,就让他见一面、放了她。
父亲阴暗高大的背影没有回头:“你真的对她动了心啊。”
父亲更下死心不让他俩相见,两人都必须快点各自结婚。
他再次被关禁闭,这次囚禁在了黑屋里。
直到如今被囚在府,他才意识到,以前的所有“纨绔”都是玩一玩而已。他根本扳不动这座樊笼。遑论这世界,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他都搬不动分毫。
他之前闹绝食,那么这次父亲索性就连吃食也不送了。
父母偶尔微弱的争吵声传来,大抵是母亲觉得关禁闭是对的,但饭得送;但是父亲觉得不必送饭,几天而已,饿不死。
他焦心如焚之下,又断了吃食,浑身发冷,渐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赵回今……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身子脱力、失了精神。
这时,黑暗中出现了一小条夹缝,带来了一束光。
他的奶娘悄悄溜了进来——他从8岁过后,就不再理会的奶娘。
那时他初长大,回想自己竟然如此“不自立”,同其他寻常百姓人家不同,还娇生惯养的需要奶娘——想起便觉得羞愧,便断了与奶娘的联系。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艰难时期,会是奶娘来救他。
“少爷,你吃了苦。”她的声音低小而仁慈,“这里是一碗阳春面。我给你留了一条缝,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黑暗中,她递过来一只碗放在他的手前,说完话便准备离开。
裴世轩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那沧桑又布满褶皱的手。
“……阿娘,”他翕动动着干涸的嘴唇,“谢谢你。”
他想起了赵回今曾经对他冰冷的批判。
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对这些人冰冷。
他觉得“有奶娘”这件事羞耻,那么,奶娘何罪之有呢?
漆黑中一阵短暂的寂静。奶娘沧桑的声音响起:“不客气,少爷。这是你应有的自由。”
那么你的自由呢?
他快速扒拉了几口饭菜补充体力。只敢吃了几口,便停下。
迅速恢复体力后,他打算留着路上再吃——先逃出去。
他问奶娘:“阿娘,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奶娘祥和的声音响起:“我走不了了。我老了。少爷找到自己的人生,就去走你的人生之路吧。我在府中年头久了,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侯爷和夫人奈何不了我的,你知道的。”
奶娘并没有拖沓,转身就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阿娘,再见。”
他含泪作揖,夺门而出。
2
在裴府的日子是悲惨和黑暗的,裴世轩甚至觉得这世界上已了无希望,甚是绝望,连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都是奢望。
他只求——能够见到赵回今最后一眼,那崔家儿子是个出了名的短命鬼,很有可能活不过多少日子,赵回今进去,甚至有可能会陪葬……
在她冲喜之前,他要把她救出来!
哪怕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悲观绝望的窒息感,在见到赵回今本人那一刻直接烟消云散。
他看着对面翘着腿,端着碗,闲散大口扒着饭、边抱怨伙食不够营养的赵回今。
他只觉得,他之前的所有悲观、挣扎、痛苦都是虚的。
这家伙完全是健康自在的很嘛!
无奈的同时,他松了一口气,胸中郁闷多日的结块——也瞬间消失了。
她可真是……厉害啊。
真是每次都出乎他的预料,打脸他的预判。
他真的,对她望尘莫及。
二人的逃亡更是出乎意料的简单和轻松,这更加深了他对赵回今的敬佩。
但是在已经逃出的路上,赵回今听到了关于“陪葬”和“冲喜”的习俗。
她一气之下笑了。
随后开启“大闹四方”。
让他震惊和头皮发麻的是,他好不容易见到她,她却……毫不犹豫地,甚至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就抛下他回到了崔家“战场”。
她毫不在意地,抛下了他。
这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发凉和心口酸疼。
他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绪。
他裴世轩不需要去证明什么,就会得到很多的正向关注——这是他自信的人格带给他的。
但是现在,他最在乎的这个人,却毫不在意地抛下了他。
这伤痛,哪怕在看到她又完好无损甚至喜滋滋地从崔家里走出来后,也依旧没能缓好。
3
崔家的事情很快闹大传开。
裴家听闻这件事后暴怒,发誓要抓住赵回今。他们觉得是赵回今这个妖女带坏了裴世轩。
自此,抓捕赵回今的势力中,加入了第一大势力——裴侯府。
城里风卷云涌,针对赵回今的所作所为卷起了一股浪潮。
官兵也对此有所闻,开始注意赵回今——裴家在这里起到了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
之前被打的王世岩——王家也赶紧参了一本;被当街教训的胖子李家也加入。
一时城中针对赵回今的势力风起云卷,风雨欲来的气息席卷而来。
4
而这边,小枝加入了赵回今的队伍,三人小队在树林里正玩得不亦乐乎。
小枝和裴世轩都过上了他们从未想过的一段快乐生活。
小枝逐渐变得活泼、有色彩了起来。
而在这段时间里,城市里对赵回今的抓捕圈越来越紧,越来越缩小。
在这之间的屡次逃亡中,再次让裴震惊的是,赵回今每次逃生都靠上了一群隐秘又可靠的小伙伴——城市流浪猫狗。
裴见识过她与流浪猫狗们的情谊和“打架”,以及之后和乐融融的“带头劝架”事件。
但是能够在危急关头,叫这些可爱灵动的小伙伴灵巧地指引他们可靠的路线——这简直还是让人震惊。
5
赵回今烧了城中最豪华最大的青楼。
在这次行动中,大批青楼女子跟随出逃。
她们的小队里再次加入一员:孙云渺。
孙云渺通读四书五经、从小便好胜心强,骑射更是精通。
由于对上头的愤恨,孙云渺的行动具有爆破性和更有目的的暴力。
她势如破竹,犹如离弦的箭,在每次的行动中总同赵回今一起抢占在最前方。
因此,赵回今非常喜欢她。
其实裴世轩能看得出来,赵回今与孙云渺一见如故。
孙云渺的同理心也极其丰富,她非常能理解小枝内心的脆弱和黑暗,她会陪着她一起话心,几句话就能打到她的心理痛点,让她得到安慰和向上的动力。
小枝在心里是把赵回今当榜样的,她非常崇拜她。
如今孙云渺的加入,更让她觉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孙云渺像一个强大的姐姐,一个可靠的家人。
孙云渺在小队里可说是外能御敌谋略,内能安队的全能型战士。除了与裴世轩不太熟、有些隐约的隔阂外,她对其余两人简直是亲密无间。她的出现是小队里更强的一剂粘合剂。
6
整座郦城包括周围城镇,对赵回今围追堵截。发下了最后的极刑追击令。
所有官兵倾巢出动,天罗地网。赵回今不能出城了。
裴世轩这段时间真的很焦虑,他知道社会的恐怖和官方的强大,一直很为赵回今担心。小枝则誓死跟随女主。
这无疑是最危险也是最限制自由的一次。
一直有所察觉的裴世轩,有些撑不住了。
他大抵是过惯了城中的潇洒安逸生活。在危机达到不能承受之地步时,他想到了城里——也是城里人的惯例:妥协,退让。谈条件。
尤其是,他有充足的条件可以谈。
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他满打满算的为赵回今以及自己的未来打算。
但是这一打算,却屡屡挑战了赵回今的耐心,直到一次试探中,他终于挑破了她的忍耐。
小枝是非常贴心的,她总是能理解每个人的想法,也总是想让每个人都能开心幸福。她宽慰受伤的裴世轩,并充当和事老,去赵回今那里传达裴的心情和动机。
他们和解。
但完全不出他的意料——赵回今决不妥协。她选择硬争到底,宁折不弯。
也是啊,这才是她。
·
天罗地网铺下,事态如他所料,赵回今最终一人难敌社会势力,被抓。
历史再次上演,裴世轩被囚禁家中,赵回今被抓。
只不过这次,她可不仅仅是冲喜这么简单了。
他根本无从得知她的下场和情况。
裴世轩遭到家法六十板、一百手板,每日罚跪三小时。
在这期间,他一直据理力争为赵回今争求活路。
但他越是替赵回今求情,家人便越是厌恶她。
悲愤绝望下,他以死明志,威胁父母放他出去。
父亲说让他死吧,这种儿子留着也没用。
当夜,母亲来偷偷放了他。
她只是快速解开绳索,就立马起身背对他,说:
“你若今日离开这个门,就与裴家断了关系。”
裴世轩在母亲身后跪下,以手背抵额,磕了三个头:“谢,母亲。”
他刚走到门口,母亲又叫住他,并没有回头:“等下。”
他回身,看着母亲的背影。
“日后给我报信。”阴冷的月光下,母亲回首道,“我可以不认你,但你不可以不认我。”
裴世轩眉头悲蹙,点点头:“好。”
裴世轩离开后,母亲青白冷然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她抬头望天,四面环绕的宅子屋顶中间,是一片方块的天空。
最近儿子的激烈动向,何曾不是让她想起了……曾经的,隐晦的,朦胧的一些儿时记忆。
她想起自己儿时朦胧中也曾有过这种被困于牢笼般的困挣感。只不过这么多年……她早已忘了。
如今,那突然惊醒发芽的记忆,刺痛了她的内心。
7
裴世轩逃出裴府——此举算作与裴家断绝关系。
得知赵回今被关入大牢已有十天有余。
裴世轩的心情是沉重的,但庆幸的是她还没死。
官府好似是故意留她一条命,以玩弄她的一息尚存。
而这就是给他们的最后的一条生路。他要趁此机会,将她捞出来。
刚混迹于人群中打听到消息,他从嘈杂的茶馆里走出时,迎面就碰上一个黄衣女子,那人狠狠撞了他一下。
他回头惊出声:“你……”
“嘘!”
孙云渺将他带入僻静地,还没来得及叫他将惊讶的话吐出来,便一股脑地抢先说了一堆:“你身后的那一片人,”她的眼睛严肃又轻轻地扫了一眼他身后,“是我们的人。”
裴世轩回头,街上嘈杂又热闹,他就觉得街上行人很多,原以为是自己被孤立关久了的缘故,后又觉得是最近快过节的缘故。
殊不知,那街上熙熙攘攘,有男有女的人群中,竟有一多半都是他们的人。
“哪里的人?”他惊道。
孙云渺锐利的眼神盯着他:“被解放的奴隶和女子们。”
“赵大侠解放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裴世轩眼神随之变得更加坚毅,他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刚一出家的悲冷和绝望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热血。
胜算大大提升了。
“我们分开行动,我和小枝已部署了接应部队。”孙云渺言简意赅道。
小枝也还活着?!还没来得及欣喜,他就听孙云渺继续道:
“成功后会在城外莘河对岸接应。其余还有一只大的冲锋部队,今夜丑时营救赵大侠。”
面对这么多信息量,裴世轩一时不知是该激动好,该惊喜好,还是该询问信息。
“原本还打算营救你的,”孙云渺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侧过身子看着大街,“看来你还有本事,给我们省了一点力。”
“每支部队需领头。我和小枝负责外围部队。今夜丑时,你参加营救,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可以吗?”说完这所有话,她才扭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睛仿若磐石。
“没问题。你们怎么到达莘河?”
莘河在城外,有一定距离,虽处荒郊野岭,防守脆弱,但要到达那里,首先要出城。
“你们暴动之时,”她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便是我们起义强突之时。时间需配合得微妙。”
裴世轩知道,近期临近佳节,赵回今也已入狱,城中看守自然放松警惕了许多,关于过节准备也分散了许多城中劳力。
“好。”他重重点了点头,“相信我,等我们成功之后,便是再会之时。”
“是一定会成功。”
他在她的眼睛里以及语气中,看到了誓死的决心,听到了必胜的勇气。
他嘴角微微一笑:“好,必会成功。”
8
临近新春佳节,当夜一点半,凌晨一时二十许,漆黑的街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听着好似明显却又寂静悄然,若是失眠的人,大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如若定睛一看,便会发觉,那黑黢黢的街道上,行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们寂静无声,悄然行走。
提前打探过城中布防与守夜情况、烛火分布,人们在黑暗中,避过守卫区和灯火,分散几成,如河流一般在城中街道分流,又在某个街道合流。
凌晨二时一刻,黑压压的人们,聚集在关押的大狱门外,漆黑中的奇异引起了守门守卫的异样,他从门口朝外望了望,漆黑一片,好似无甚物。他皱着眉瞅了一眼,只觉后背发凉,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却也只是又缩回身子靠回牢壁,劝慰自己这荒郊之地没有那些乱七八糟。
直到黑暗中忽如其来、悄无声息的袭击与扑袭——他才在惊厥中发现,此乃**,不是鬼灾。
在狱门外进行突袭的前两分钟,狱内的赵回今发动了叛乱,在她拿到钥匙的时刻,突击部队已经打进了牢门入口,深入了十米。
而在突击部队深入到狱门内十五米时,赵回今带着的狱内大暴乱已经打出了甬道。
里应外合,两股恐怖又狂乱的人流很快在中间汇合,将本就松散、懈怠且大大少于暴动人数的监狱内部,搅了个天翻地覆。
没被放出监狱的其他囚犯,在铁栏内疯狂叫嚣,见到过路的狱卒便发了疯地踢绊勒拽,想趁机能捞到逃狱的机会,有些人将过路狱卒活活勒死,最后也没捞到自己牢门的钥匙。
整座监狱里在顷刻之间陷入狂乱,鲜血、嘶吼、惨叫遍布地牢。
两股势力汇合后,一起突围杀出监狱。
赵回今出来后真正的大开杀戒,把官兵、狱卒全部毫不仁慈地一击毙命。
她带着满满的暴怒,一路杀出监狱外,来到官兵府——此时是半夜,几近无人上班——火烧官府,把所有惹到她的那些富二代、强抢民女的人、买卖奴隶的人和大摊贩集团,都一一清缴。
这次的大型暴动在夜里进行得如火如荼,因为是在半夜开始的,把整个城里打得措手不及。
第二天清晨,人们才在尖叫和暴怒中知晓了“赵回今大暴动事件”。
然而等他们知道后,赵回今和一行人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并且她留下了巨大的用火把炭木写在城墙上的字:“狗屎礼教”。
整座城震惊,朝野内外气的要死。顿时这条新闻轰动全城,还引起了一些其他的暴动和起义。郦城顿时通告了全国——全国通缉重犯:赵回今。
此时赵回今一行人早已离开,来到另一座偏远乡村。她们一路上见到人就救,队伍越来越壮大。
最后她们租了艘船,行动飘忽不定,因为来无影去无踪,且人数不断壮大,竟然成了官兵也忌惮的存在。而且她们在民间颇有一些声望——虽然大家不敢大声说,但是私底下其实都是希望赵回今她们好的。
她们一路上救了很多人,全国漂游无定所。
最后江湖上流传有一个传说:
说是有一个姓赵的出世逍遥散人,她还有三个侠侣——橙衣飒爽侠女、棕衣温柔侠女,蓝衣翩翩侠男。她们身边带着几百人的大部队,专扶世救贫,拯救生灵。救无数人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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