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丢了。
清明的雨水顺着竹叶发出空洞的声响。月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洒在小径上,方才还能见着的黑影,已经消失在亭台摆动的红灯笼中。
红衣女子拽着手中的泛黄纸符,眼神中尽是不甘,无奈叹气着向后退了一步,她叹气的同时,肩头的乌鸦也随之发出了遗憾的叫声。
随后竹林消散,转而是热闹的灯市、风雪大作的雪山,一幕幕景象从方从身边掠过,直至一处窗雕颇为雅致,绿林错落的别院……
方从总觉得自己见过。
未等她想起来,她已经穿过刚刚那只难缠的鬼前几世的待过的地方,回到了逍山之巅。
一袭红衣左避右闪,特地绕过正殿往北院去,连同身旁的墨黑的鸟也飞得谨慎
“鬼鬼祟祟”用来形容逍山一派的方从宗师,比鬼更合适。
逍山守夜的侍卫与凡人武夫不同,至少都是修行浅的法师,会简单的五行、符术、傀术等,并且都是阴阳眼。
为首的侍卫瞥见熟悉的红衣,急忙将倚在石柱上的身体挪开,用气声喊:“哎,方宗师!”
方从顺着声音望去,青衣少年站在望山亭里,背对着月光,正着急地向她招手。
方从将手指放嘴边意为噤声,另一手把乌鸦从空中薅下来,捂住了它的鸟嘴,这才“鬼鬼祟祟”溜进望山亭。
“方从,你温宗师和众位长老找你一天了。”池初细细看了方从身边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后才放心说道,“不过,我告诉他们你往崖间书阁的方向去了,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寻了三十多间了。”
崖间书阁是祖师爷重金请人在逍山悬崖山壁上凿出了四十九个石窟,纳入无数古籍和毕生探究的符术卦法。
“他们能信?”
“怎么不信?”池初抱手于胸,垂在眉旁的须发被山风吹得扬起,模样傲然,“还是温宗师领着大伙去找的。”
方从会心一笑,师兄还是偏袒她的。
“那我先回去睡了,让他们先找着吧。”
“站着!”不远处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方从和池初几乎同时抖了一抖,大气还未出,回过身去,温成源一身墨染白衣,发冠束起,显然还未洗漱,恭候她多时了
“温师兄。”
“温宗师。”
两人皆没有方才机灵劲,一同向温成源行礼。
“清明往返门大开,百鬼夜行,严禁踏出逍山,祖师爷留下的规矩你都忘干净了吗?”温成源一脸怒容,晌午祭拜完祖师爷后,方从就没影儿了,各位长老问责还是他帮忙糊弄过去的。
方从一时没吭声,沉默一番才道:“当归被墓林的鬼捉了去,我去救它。”
……
当归是随方从一同从往返门出来的鸟。
此事说来话长,百年前,方从的父亲是西北军统帅,被朝廷内歹人设计陷害,战场上所有指向敌军的弓箭一概转向自己的父亲。就这样,西北军统帅被自己手下的士兵以叛国的罪名乱箭射死在沙场上。
方从十岁习武,成年后常常随父出征,在她眼中,父亲方鼎镇守西北,征战沙场,从不谋名利。叛国的罪名,父亲没来得及说不认,方从自会替他说。
所以,在黄沙横飞的天幕下,面对指向自己密密麻麻的刀林剑影,方从自刎了。
方从死的时候是二十五岁,同所有的魂魄一样,被船夫送往忘川彼岸。穿过殷红的彼岸花海,遥遥望见一条奇长无比的队伍,排队的是一些形态飘渺却依稀可辨出模样的灵魂。队伍的尽头是道石门,赫然两个大字——“死门”。
“这是要做什么?”方从当时还问了前头那个魂魄。
“领通文,领进冥界的通文。”前头的面无表情地回答她,嘴巴张动的时候五官像烟雾一般散开。
“哦。”方从若有所思地回应,一边探头探脑地魂魄队伍中找父亲是不是在前头。
好不容易排到方从的时候,死门门口坐着的青面鬼官,极其不耐烦地让她自报姓名家门。
“凉州方鼎之女,方从。”
生死簿中,“方鼎”的名字还未从生簿中划掉。青面鬼官拿起毛笔沾了沾砚台中的血水一般的红墨,试图划去“方从”二字,每划一笔名字就会重新显现。随后他从手边一大堆簿子中抽出一本,草草看了一眼方从的死因,抬起一双胀大且布满血丝的眼睛,道:“你走错门了,自尽者,走往生门。”
随后鬼官扯起嗓子像在集市中叫卖一般,冲着排队的魂魄喊:“都听好了,自缢的、自溺的、自刎的,反正自己不想活的都通通都给我走往生门!”
方从小声嘴碎:“死都死了还挑门走……”
这话定是被鬼官听了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边还挂了一抹怪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往生门啊……是要去遭罚背因果的,因果背尽了才能入地府。”一位听起来老一点的魂魄感慨道,“姑娘如此年少,为何要想不开呢?”
方从淡然,她只希望父亲不要再受苦,顺利走入死门,轮回转生。
往生门同死门是相同的方向,在东侧,超度用的纸钱洒了一路,排队的灵魂少得多,不少还是被鬼侍卫抓过来的,边哭闹着被扔进往生门内,只要踏入其中,叫喊声就消失了,留下屏住“呼吸”的排队者,一片死寂。
看守的有两个鬼官,一位面呈双色,半黑半白,手持长刀斧。而另一位则高大许多,身着镶金边竹纹的黑袍,斗篷遮住鬓发,留下几缕随意地搭在肩头,靠在往生门旁,显得极为散漫。
不过,他没有五官。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脸,取代面容的是一团黑雾。而他的肩头站着的那只墨黑凶恶的鸟,便是如今的乖巧的当归。
双面鬼官看方从有些犹豫,便有要要上前抓她的意思。
方从笑着摆手,“不用麻烦两位官老爷了,方从自己进去。”
在众魂众鬼的注视下,方从踏入了往生门。
然后……竟然被弹回来了。
方从感觉自己的魂魄被一股力量冲散为两半又凝聚起来。
而此时瘫坐在地上的方从能感受到无脸鬼官正盯着自己,虽然他有没有眼睛,但有一种无形的凝视施压在自己身上。
完了,死门不让进,往生门也不让进,怕是要下地狱了。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有一会儿,方从心凉了半截,何去何从,悉听尊便吧。
无脸鬼官不知俯首和另一位说了些什么,他的嗓音很沉稳,不像其他鬼官那般尖锐刺耳。
随后他将黑雾缭绕的脸转过来对方从说:“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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