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顿生冷汗,他们回头,红衣女鬼不知何时开始跟在身后,在惨白月光照亮下的石板路上,延绵出长串的血脚印。
“阿娘,他们在这!”那个小孩指着他们。
柳白垂着头,低声咯咯笑。
原来灯笼对柳白是毫无作用的,灯笼由她的怨念而生,只对镇民有效。
方从心中阵阵发毛,看来柳白知道他们此行为何而来。
“唰!”
柳白尖锐的利瓜伸向他们!
“往左!”方从喊。为了避免两人方向相反,行动前只能提前招呼。
在危急关头,两人终于一致躲开了女鬼的袭击,却双双滚落一个盛满雨水的酒缸旁。眼看方从的右肩就要撞上酒缸,一股冰凉的触感包围了她的肩头。
将升的右手被粘在竹柄上,左手护在她的肩头。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姿势,同抱着没有任何区别……
酒缸不受力的晃了晃,缸内雨水泼溅出来,恰巧浇灭了骷髅灯的烛芯。四周暗了,这样的距离,近得让方从能清晰地感受到将升胸膛的起伏,可放在肩头的手又十分冰凉。
将升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行为的不妥,而是眼神紧盯着女鬼,眸光在黑暗中寒光涌动。
“簪子……给我!“柳白嘶吼着,眼中竟然流出了血泪,将那张纸白的人映衬得更加骇人。
原来真如将升所言,对于柳白,那只白玉簪才是最为重要之物。
“阿娘,我来帮你!”江无疾童音稚嫩,眼底却积满了怨念。
这一次,柳白用手生生将自己胸前的匕·首拔了出来,用指尖抹去了刀锋上自己的血渍,浅笑着朝方从刺去!
生死之间,两人竟有了默契,接朝同一方向躲闪!
一声闷哼。
“将升!”
方从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江无疾的指尖已经深深嵌入将升的背上,一瞬间血雾喷涌。
只见将升划破的玄衣下三道血痕,甚至已隐隐透出脊骨。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甚至还笑了笑,道:“两清了。”
他接着道:“看在师兄的份上。”
方从看着他的伤口直皱眉:“你学我?”
母子二人并未就此罢休,反而更加癫狂了,继续向跌倒在地上的二人逼近。
“咚咚!咚咚!”
生死悠关之际,当归用鸟喙叩击门板!
女鬼止步,猛然转向声音传来之处。
她扑向典当铺的木窗,尖锐的指甲在在木上狠狠抓出一道划痕,木屑簌簌脱落。她双手颤抖着扒着窗,透过一个个缝隙窥探,哭得撕心裂肺,疯癫狂叫:“还给我……还给我!”
方从骄傲地对将升说:“看吧,不愧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灵宠。”
将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方从道:“你干嘛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将升遥遥头。
其实他心中所想的是,当归是被你养精了。
*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会攻击持有头骨的人?”温成源谨慎道。
“是的,师兄”乔乔答道。
这一头,温成源一行人提着颅骨灯穿行在无休止的镇民之中。
乔淼之看着镇中的一砖一瓦喃喃道:“一模一样……”
池初茫然,“什么一模一样?”
温成源心有余悸,指着河对岸,“我们进虚无境时到了河对岸的镇上,镇上的景观与此地别无二致。当日,我和长老都发觉了纰漏,此地所属初夏时节,镇民却皆称明日为上元节。”
池初急忙道:“那师兄可有见到一位叫柳白的女子?带着一个孩子?”
温成源摇头,“柳白?此人倒是未曾听闻。但我深夜在街头,见到一红衣女鬼从楼宇中跃下,我要寻她时,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是一座青楼?”
“正是。”
“师兄确定和我们不在同一镇上?”池初诧异极了,温成源所描述的怎么会和他们所见所闻均无二致。
温成源笃定道:“我确信,我和淼之长老是步过石桥过来的。”
乔淼之缓缓道:“这厉鬼的怨气太重,附藏身于瓷器中短时间内化生了一层又一层的幻境,这也是为何会出现那么多颅骨的原因。”
池初道:“您的意思是,此鬼在幻境中杀了江无门无数回?”
“正是如此。”乔淼之望着镇上的景象,喃喃道:“是她不放过自己……实际上江无门并没有死,一切都是她的怨念,何苦如此……”
乔淼之柔和的面孔中露出了一丝怜悯。
漫街骷髅在萧瑟月光的衬托之下一切又显得如此悲凄。
“对了,淼之长老。”池初忽然想起这个大抵会令人高兴的消息,“我们在此地见到师叔了。”
“你说谁?”乔淼之身体一震,神色瞬间变了,似乎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
“祖师爷的师弟,将升。”池初并不知乔淼之为何会有如此神情。
乔淼之声音有些颤抖,“他还活着……不可能,五百年前我与祖师爷亲自为他下的葬。”
“他死了吗??”池初更茫然了,他想起还在青楼撩拨舞姬的师叔,“可我们明明亲眼所见!”
乔乔也点头,“师叔这时应该和方从在一起。”
“你师叔原本也是逍山的六大长老之一,后来归隐出家,五百年前在山林中圆寂。”乔淼之眉眼间皆是遗憾之色,“祖师爷他……其实一直有愧于他。”
她道:“将逢曾经多次试图招回他的魂魄,却一直找不到属于将升的招魂引,你们看到的,大抵是他的魂魄,在幻境中是能见到的,或许是他终于愿意回来了……”
这似乎是乔长老第一次直呼祖师爷的名讳,此刻像在唤一位故人。
“他可还好?”乔淼之眼眸中似乎有了泪光。
“师叔一切都好。”池初安慰道。
*
将升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却牵动到伤口令他不禁呛了一口。
由于方从的左手接近他的右臂,她感觉自己的衣裳湿了一片,才发觉原来是将升背后的血水已经浸透了整件衣服,将她的也染上了。
将升看她的眼神似乎透露着担忧,便宽慰道:“本身就是半死,不会再死一次。”
方从不自觉逃避他的目光,嘴硬道:“晚辈关心长辈,乃理所应当,这是逍山一派传承的作风,方从照做罢了,再说您为了救我而受伤,晚辈愧疚至极难以言表……”
将升道:“官腔倒是说得漂亮。”
方从心道,好歹也是朝廷中混出来的。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什么觉得脸好像烧得厉害???
女鬼被当归牵制有一会儿了。
此刻需引开女鬼,让当归有将白玉簪带出来的可乘之机。
方从心中忽有灵感,不知是否可以好言相劝?
“柳白姑娘!”方从开始了她的口舌之战,“小女知姑娘在找何物,深知此物在屋中不好取出,故我一法,不知姑娘是否愿闻其详呢?”
柳白许是刨累了,一时间呆愣住,扭过头来盯着方从,眼神依旧凶戾,“……若是骗我”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必取你头颅……”
有点希望。
方从勾勾手指,贼兮兮道:“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柳白迟疑地朝方从一步一步走来,俯身,留着血泪的眼睛死死钉住她,道:“你说来听听……”
此时当归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的缝隙飞了出来。
“娘亲!里头的东西跑了!”江无疾指着当铺,随后追着那只乌鸦跑,无奈不够高,怎么蹦跳都够不到。
柳白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我要杀了你!”
将升吹了一声口哨,当归将口中的簪子方从那猛甩。
就在柳白再次伸出利爪之时,方从已经往她脑门上贴了一张符纸——招魂符。
而招魂所需的招魂引,那只白玉簪也落到了她手中。
夜空中金光大作,狂风乱舞,招魂阵将柳白包围!
柳白的红衣褪去了,褪为最初的素衣,这是她最纯粹无怨念的魂魄。
她的面容也不再可怖,血泪停止了流淌,金光之下,很是平静地讲述了她的生平
————
我与江郎幼时便相识,似青梅似竹马。
上元佳节,我与他在镇上城楼之上,就着如此的万家灯火,而手中拿着他为我买的走马灯。
他看着我的脸庞,笑着为我挽发,为我戴上了一支白玉簪。那把簪子清润柔亮,如夏日绽放的白玉兰,那时空中刚好放起了焰火,火光与鞭炮声将我们包围,那时候我已经幻想了许多与他的以后。
当时当刻,我再也无法忍耐十多年来对他的爱慕之情,问他:“无门,如果此生只娶一心爱的女子,你会娶谁做你的妻?”
我深深地记得江郎那时带着有点羞涩的神情答我:“若是可以,你可愿意让我做你的姐夫?我怕你平日里看我不顺眼,不愿意在家中见到我。”
他说:“这只白玉簪你带着好看,柳意带着肯定也好看……”
可我却再也听不下去,我所心爱之人,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妻,可他却爱上了我的姐姐。
而长姐,和我生了一样的面容。在旁人眼里,我俩几乎难辨,可江郎却一眼就能认出来,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是因为我在他心中与众不同,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后来他们也定亲了,两家都很高兴,唯独我总是独自一人伤神,婚期将成,却只能不断恭贺着长姐。
长姐终究是没有这福气,在大婚前两个月生了一场疟疾,没多久便离世了。
江郎郁郁寡欢,成日借酒浇愁,赌博成性,他爹娘见他如此便提议,既然面容相同,便让他娶我为妻。
江郎应允了,但只有一个要求,只能纳我为妾。
妻也好,妾也罢,只要我陪在江郎身边。
我以为他的心将永远属于我,可竟没想到他只是心如死灰,任父母摆布,他的心早早随着姐姐一起去了。
婚成后,我为他生了一子,却天生体弱,时常生病,常年靠药物维持性命,后来便改名唤无疾,希望他能平安长生。
可江郎却再无斗志,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无疾病得再凶,他也不曾过问一句。
狠心至此,我便去了他常住的青楼,跪着求他,求他和我回去。
他那时饮了酒,或是压抑太久,他手执刀刃称我再上前一步就要杀了我。
我生来很怕死的,怕自己死,怕无疾死,可那一刻看他猩红的眼,我竟然没有丝毫躲闪,寒光刺入我的胸膛,血红一片。
而我死后一个月,回到家却发现我那可怜的孩子早已病重在床,可那江无门却仍袖手旁观,直至他亲生儿子离世!
后来,我的魂魄游离尘世,待七七四十九天后就要被收入地府,可却一直没有寻到无疾的灵魂,死后竟也不能同归。
坊间传闻逍山之巅,可招死人之魂,我乃冤魂之躯定是不可入逍山,在迷茫时,遇高人指点,借了一个刚死的躯壳回魂……不曾想清明那日竟被你们发现了。
我在地府时天天想杀他,问他为何……为何一样的面孔,就是不爱我,为何竹马与共却心慕姐姐,就算他对我无情,又怎么能抛下无疾不管?
我不甘我不甘!每日都想化作怨灵,告诉他我就是柳意!然后亲手让他死在柳意的刀下,用他的头颅做走马灯,让我家无疾把玩……
如今我竟然有点疲惫了,不如用那孟婆汤让我忘记前尘往事,永远忘了!
姐姐啊……我终究是取代不了你……
方从:“指点你那位高人是谁?!”
江南小镇·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