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莙踮着脚尖溜出山门时，晨雾还未散去。
父亲昨日前往青城山论事，至少三日不会回来，足够她在山下玩个痛快了。
“小姐，这样不妥...您...”守门的老仆欲言又止，“若被夫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而且宗门现在人丁凋零。”
“赵伯，我就去渝州城买些胭脂水粉，放心，天黑前肯定回来。母亲常年不出屋，就一会儿时间她不会知道的。再说了，我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她晃了晃腰间鼓鼓的荷包，清脆的碰撞声让老仆叹了口气。
赵伯无奈摆了摆手，转过身佯装扫地。
下山后不远就是渝州城。
渝州城的繁华远超凌昭莙想象。她站在城门处，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荡着糖葫芦的甜香和烤肉的热气。
“姑娘，新到的胭脂，渝州最好的货色！”摊主热情招呼。
凌昭莙好奇的跑过去。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襦裙，发间虽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但从进入人群就被周围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摊主见她容貌出众，腰间的玉佩也是极好的成色，立刻堆满笑容，开启运营模式。
“姑娘，您看这样如何，您在小店当一会儿模特，送你一盒胭脂作为工钱怎么样。”
“这好像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这可太好了。”摊主说着就把女孩拉入摊位，拿出自家旗舰款胭脂，轻轻的打在凌昭莙脸颊上，女孩更显娇美了。
这一波操作吸引不少人，都要买女孩同款胭脂，一下就卖光了。
凌昭莙在这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拿着摊主送的胭脂继续逛街。
不远处茶楼上，一个身着灰蓝道袍的年轻人放下茶盏，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凌昭莙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焦点，走到哪就有摊主主动送她东西。她左手拿着糖画，右手提着刚收的绣花鞋，嘴里还嚼着桂花糕。转过街角时，她余光瞥见几个粗布衣衫的男子形迹似乎可疑。
“也是送东西的？”她眯起眼睛，思考一番又觉得似乎不像。于是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好奇他们想干嘛。
巷子越走越窄，阳光被高墙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凌昭莙数着脚步声——五个，都是练家子。她在一处死胡同停下，转身时脸上充满了天真神色。
“小姑娘，一个人啊？外地来的吧，第一次到渝州城？”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说道。“小姑娘长这么好看，赶紧离开这里吧。”
“凭什么？”凌昭莙觉得莫名其妙，难得下山玩一番，总被阻扰，眼睛咕噜一转，这些人看着不像好人，正好练练手，随即做出出招姿势。
横肉汉子道：“那就别怪我们...”话未说完，他眼前一花，少女已不在原地。随着东西摔落声，脑后风声骤起，他仓促转身，只见一只绣花鞋在视线中急速放大。
“砰！”
汉子仰面倒地，鼻血长流。
“大哥！”
其余四人怒吼，随即迅速散开成合围之势。不待他们反应，少女忽然凌空折身，鞭影如暴雨倾泻。
只见软鞭忽长忽短，忽刚忽柔，顷刻间已全数倒地。
“你们也太弱了吧，这么不禁打，我还没有用力了，真无趣。”凌昭莙上前看着倒地的五人，歪着头打量他们。
“精彩。”清朗的男声从巷口传来。
凌昭莙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年轻道士缓步走近，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修长的影子。她竟没察觉此人何时出现的，心中警铃大作。
道士作揖行礼：“姑娘好身手。”
“道长是来看戏的？”凌昭莙暗中戒备，手指悄悄捏了个法诀。
道士仿佛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微笑道：“渝州城鱼龙混杂，姑娘这么漂亮，孤身一人，还是小心为上。他们可真真切切是渝州郡衙役的官差。”
“贺无海！混蛋！光看戏不帮忙！你看兄弟们多惨！”醒过来的横肉汉忍不住怒吼，吼完立即又咳嗽掩饰。
“赵兄，勿怪，勿怪。”贺无海探了探几名官差的脉息，笑道：“姑娘下手有分寸，都是皮肉伤。”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给每人闻了闻。
不一会儿，陆续转醒，只是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赵姓横肉汉被同伴搀扶着站起来，瞪着凌昭莙：“小丫头！我们好心劝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你竟......”
“谁让你们不说清楚！”凌昭莙叉腰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几个大男人鬼鬼祟祟跟着个小姑娘，换了谁不误会？”
“好了好了。”贺无海笑着打圆场，向凌昭莙拱手，“贫道贺无海，见过姑娘。这位是渝州郡赵铁柱班头，近日城中不太平，他们见姑娘孤身一人，又是生面孔，这才......”
“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法？”凌昭莙杏眼一亮，连缠在腕间的软鞭都忘了收，鞭梢缀着的铃铛随着她前倾的身子叮当作响。
旁边年轻捕快揉着尚在发疼的腰眼，脱口道：“姑娘家打听这些做甚...”话未说完，眼前飞光骤闪，三寸青砖地被鞭梢抽得石屑飞溅。
“女的怎就不能管了？”她足尖一点掠至捕快跟前，绣鞋尖不轻不重碾在他靴面上。明明比对方矮了半头，仰着脸瞪人的模样却像只炸毛的猫儿，“再说一遍试试？”
“女侠！女侠息怒！”赵铁柱忙不迭横插进来，铁塔似的身子硬是挤出个讨好的笑，“这小子新来的不懂规矩。”说着狠瞪了手下一眼，“还不快给女侠赔罪！”
小捕快涨红了脸刚要抱拳，却见眼前少女忽然“噗嗤”笑出声来，“算你识相~”
赵铁柱揉着酸痛的脖子，看了眼贺无海，贺无海点头后他才闷声道：“女侠，是这样的，半月来已有多名少女失踪，都是二八年纪，跟你一样，生得俊俏。”他看了眼眼前少女，又迅速移开视线。
“所以，其实你们是想保护我？”凌昭莙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不自觉地卷着鞭梢。
“现在不敢了，女侠哪里需要保护。”一名捕快小声嘀咕，被赵铁柱瞪了一眼。
赵铁柱看看贺无海，又看看少女，突然抱拳：“姑娘武艺高强，若愿协助官府破案，之前误会一笔勾销还可获得渝州郡荣誉嘉奖，你看如何！”
“头儿！她可是打了我们......”一名捕快揉着红肿的手腕，满脸不忿。
“闭嘴！”赵铁柱喝道，“能找到失踪姑娘要紧！能打我们的才是好手。”
凌昭莙将软鞭缓缓缠回腰间，明亮的眸子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赵铁柱那张方正的脸上。她忽然展颜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这位差爷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她后退两步，双手抱拳：“只是女儿家出门在外，凡事需得禀明父母。这协助破案之事，恕难从命。”
赵铁柱浓眉一皱，正欲再劝，却见贺无海轻轻摇头。
贺无海笑道：“姑娘所言极是。这江湖险恶，确实不该让闺阁女子涉险。”
凌昭莙闻言，冲道士眨了眨眼：“还是这位道长明事理。”她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回头道：“今日冒犯诸位差爷，实属误会。他日若有机会，定当赔礼。”
“姑娘且慢！”赵铁柱急道，“至少告知住处，也好......”
“萍水相逢，何必知根知底？”凌昭莙轻笑一声，青丝在晚风中飞扬，“江湖路远，有缘自会再见。”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跃上屋檐，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暮色中，只余一缕幽香飘散在巷子里。
赵铁柱望着空荡荡的屋顶，叹了口气：“这丫头来历不凡，应该不会有事。”要不是朝廷追的紧，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想让个丫头跟着探案，一个不听话的道长已经够头疼了。他转向贺无海，“无海，您看......”
“回衙门吧，还需从长计议。”
残月如钩，凌山宗的青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凌昭莙踏着戌时的钟声回到宗门，腰间软鞭随着轻快的步伐微微晃动。
她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屋内，如常地点亮油灯，铜镜里映着张含苞待放的脸。再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泛着桃粉的面颊，想着今天的遭遇觉得有趣极了，只是可惜了那些丢掉的东西。
热水早已备好，她慢条斯理地卸下钗环，青丝如瀑垂落。
凌山宗自从父亲上任后，就陆续遣散了门人，就留下了几个近身的人照顾衣食寝居。
虽不算特别富裕，但却舒服自在。要真说哪不好，就是难见娘亲和不允许下山，一想到下山突然想到今日放在怀里的胭脂。
水雾缭绕的浴房，凌昭莙忽地从浴桶里直起身子，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赤着脚踩在微凉的石砖上，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脚踝滑落，顺手扯过纱衣裹身，右手已摸上缠在浴桶边的软鞭。
她翻找着换下的衣裳，终于在藕荷色肚兜下摸到了那盒胭脂——铜胎掐丝珐琅的小圆盒，边缘还沾着白日里打斗时蹭上的尘土。
镜中少女青丝滴水，杏眸因沐浴后的热气显得格外水润。指尖挑开胭脂盒的瞬间，甜腻的蔷薇香便混着浴房残余的皂角气息弥漫开来。那胭脂色如初绽的芍药，指腹轻沾便在颊边化开两片娇艳的云霞。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胭脂，赤足钻进锦被。
夜已深，整座山门陷入沉寂。
床榻上的凌昭莙猛然睁眼。那不是常人醒来的惺忪睡眼，而是像提线木偶般突然弹开的眼帘——更骇人的是，那双本该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正泛着幽幽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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