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老太医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压根不敢抬头。他甚至能感觉到殿下的威仪直愣愣的压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动弹不得。
往常太子殿下一个眼神就能令人魂飞魄散，他这把老骨头还想着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可谁知道，就让他碰上这档子事。
他们除了知道皇帝中毒，其余的什么都不清楚。可偏偏皇帝中毒的时候不死，过了几天就薨了，这不摆明有问题吗。
他们查不出原因，即便说是中毒太深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可所有的借口在太子眼中，就是他们这帮太医无能。
“去找蒋亦过来。”
坐在一旁的魏慈泪流不断：“太子说的对，是得找神医看看。神医看过，我们也好安心。”
李知渊摆摆手，青竹立马会意。
不多时，蒋亦提着药箱来到殿中。
不用李知渊多说，他立刻上前查看。
所有人低着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他。
约摸着一盏茶的时间，蒋亦才收回手。
他对李知渊暗暗点头后又接着摇头。
这番不清不楚的定论倒是让李知渊心里有了数。
“父皇既然殡天，就要准备后事。此事，还得劳烦母后操持。”
魏慈擦着眼角的泪珠，泣声道：“自然，本宫定会将皇上的后事料理的好好的。”
“多谢母后……如此，儿臣就先回东宫准备了。”
魏慈摆摆手：“去吧。礼部那边也得准备着，钦天监还得算好日子。今晚……罢了，你身子不好，今晚就让老四过来守灵吧。”
李知渊眉心一跳，当即道：“老四眼睛不好，还是儿臣来吧。顶多让青竹他们多生几个火盆而已。”
魏慈似是伤心到了极致，不等说话竟无力晕了过去。
李知渊双眸一闪，命人将皇后送回坤德殿后，对青竹道：“去找老四，跟他说让他好好守着贵妃。”
青竹：“是。”
李知渊略微沉吟片刻，道：“另外让破风派一队人把住东南西北四条官道，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来报!”
青竹一愣：“可疑人物？”
李知渊面向魏慈离开的方向，勾唇道：“是啊，可疑人物。不该出现的出现了，你说可不可疑。”
青竹到底是他的心腹，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
“是！”
雍和宫
“咳咳咳咳，砚儿……砚儿……”
高美兰形容消瘦，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
多年病痛折磨的她起不了身，就连说个话都得喘好几次。
她硬撑着胳膊支起上半身，水波荡漾的美眸望向门外，门外空荡荡的，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别的。
高美兰垂下眼睑，眸中的失落孤寂常常淹没着她，令她深陷泥潭无可挣扎。
她就这样盼了一年又一年，望了一天又一天，心心念念期盼的人却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也不出现在她梦里。
宫里人人都说他独宠皇后，只有她知道那个女人是如何蛇蝎心肠！
她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颓败的身体空洞的精神，全都是拜她所赐！
高美兰双目通红，胸中怒意不断冲刷着喉咙，令她忍不住咳出声。
尖锐的咳声打破了屋外的宁静。
李知砚摸索着门框跌跌撞撞来到她身边，急声唤道：“母妃，母妃你没事吧！母妃！”
“母妃没事。”
高美兰平缓了下心绪，枯黄的手抓着李知砚道：“砚儿，陛下如何了？”
李知砚一顿，不知该如何对她说。
母妃心念父皇，常常因为父皇不来而暗自伤神甚至多次垂泪到天明。
这些他都记在心里，如今父皇薨逝……他真不敢相信母妃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都说知儿莫若母，李知砚尽管表现的若无其事，还是被高美兰察觉到了不同。
她红着眼眶攥紧李知砚的手，急道：“好孩子，告诉母妃你父皇他如何了？”
李知砚感觉到她的手在抖，声音里的急切和担心让她整个人不自觉颤栗起来。
他握紧高美兰的手，似是想要给她些许支撑。
末了，他挣扎了片刻才缓缓道：“父皇……薨逝了。”
轰!
高美兰只觉晴天霹雳！
她能接受陛下不来看她，能接受陛下独宠一人，唯独不能接受这个世上没有他！
“你胡说！”
高美兰大声呵斥道：“陛下怎么会薨逝！你胡说！你这个孩子再怎么不喜欢你父皇，也不能咒他死！”
“我没有！”
李知砚猛地甩开她的手，平静缓和的面容上爬上了些厉色。
“母妃！他死了！死了！”
“他是人，他会生病也会死！”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他是帝王每天高高在上，接受着众人的吹捧。什么万岁，不过是一个凡人不该有的遐想而已！”
“呵！死了好，死了就没有人能够令母妃伤心了。”
高美兰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人，十多年的养育似是从今天这一刻才望进了他的心底。
“你恨他？”
李知砚微微一顿，接着痛快承认道：“对！我恨他！”
“我恨他不爱母妃又为何将母妃困于宫中。我恨他将母妃困于宫中又对母妃不闻不问！我恨他明知我们被人践踏却装作看不见！我恨他！我恨他！”
“可是……”
李知砚抬手擦掉不知不觉间流出的眼泪：“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是个瞎子，我若是个正常人，父皇会不会多看母妃一眼。我若是能看得见，是不是就能替母妃争口气。我若能看得见……母妃是不是就会开心一点……”
他低着头，脸上的泪水越流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十七年的自卑，十七年的畏畏缩缩，似乎在他死了之后变的都不重要了。
因为，能带给他们母子痛苦的人死了，从今以后没有人能再让母妃伤心。
高美兰痛苦的闭上眼，她心里难受的厉害，可眼睛干涩怎么也流不出眼泪。
她低声道：“今夜要守灵，你去吧。”
李知砚想起太子的嘱咐，道：“皇兄让我好好守着您。”
“太子……是个好的。”
李知砚没说话，低着头捏着指骨，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去吧。去给你父皇守灵，尽管他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人死债消，你身上总归流着他的血……”
说完，高美兰不再出声。
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只有燃烧的蜡烛偶尔发出一声脆响。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越走越远的脚步声，高美兰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面容平静，挣扎着起身做到梳妆镜前。
梳妆匣内的朱钗早已蒙尘。
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干枯的头发，而后给自己绾了一个祥云髻。一支碧绿翡翠流苏簪插入发间，苍白的脸上终是有了些许光彩。
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抬手捻起唇脂将干枯皲裂的嘴唇点缀的耀眼。
“呦！多年不见，姐姐依旧光彩照人。”
高美兰微微侧头，镜中美人依旧。
“不管多么光彩照人，依旧是比不过皇后娘娘。”
魏慈笑了笑，找了把椅子随意一坐。
“姐姐想必是知道了。”
高美兰瞧着半分不改容颜的魏慈，神情恍惚。
“魏慈……即便他死了，你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魏慈冷笑一声：“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所以，你就要拉着所有人下地狱，是吗？”
高美兰撑着桌案站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
“稚子无辜，你怎如此心狠。当年……”
“当年？”
魏慈美眸上挑，语调变的激烈起来。
“当年就是她们给我儿下的寒毒！若不是她们，我儿又怎么会活不过二十！所以……他们都该死！”
“你竟然敢说稚子无辜？若真如此，她们怎能狠心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下毒！”
“高美兰，收起你那副菩萨心肠，在这深宫里过分好心只会害了你自己。”
“呵！”
高美兰嗤笑道：“魏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到底是谁毒害太子，你心中有数！”
“本宫心中自然有数！所以，本宫奏请皇上，让她们全部都下地狱去忏悔！”
魏慈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高贵典雅。方才的模样，仿若昙花一现。
高美兰体力不支，身形晃了一下瞬间跌坐在地上。
魏慈居高临下看着她这幅模样，笑道：“姐姐，知道你痴心陛下。可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真是令妹妹心疼呢。”
“你少假仁假义！”
“呵！我假仁假义？妹妹当初到底是存了半分情谊，让姐姐和姐姐的儿子活了这么久。姐姐，怎么一点都不感激妹妹呢。”
高美兰咬牙恨道：“果然是你！是你下毒让我难产，是你下毒让我儿……”
突然，她神色一变不可置信道：“陛下也是你下的毒？！”
魏慈摆摆手道：“空口无凭，姐姐莫要攀咬于我。”
她神色淡漠，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福喜举着托盘从门外走进来，来到高美兰面前。
“毒酒、匕首亦或白绫，姐姐选一个吧。”
高美兰冷笑道：“我死了，高家不会放过你。”
“姐姐多虑了。”
魏慈鲜红的指甲划过娇嫩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她右手托腮，懒洋洋道：“你殉情而死，干我何事？”
“你当所有人都是蠢的吗！雍和宫跟冷宫一样，怎么会有匕首毒酒白绫这种昂贵的东西。魏慈……陷害我也要用点心吧！”
谁知魏慈听后只是勾唇一笑。
“姐姐，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天下，都是胜利者篆书的。所以……你怎么死的为什么死……都是妹妹我说了算。”
她起身走到高美兰面前，俯身执起她的手。
“啧啧啧，想我进宫时姐姐是多么美的一个人呐。如今……真是风中残烛人老枯黄了。”
说罢，福喜递过一包药粉将其洒在她指甲里。
魏慈满意的点点头：“好了。这下对外面就说姐姐吃了藏在指甲里的毒为爱殉情了。而且，姐姐今儿打扮的这么漂亮，不就是想跟着陛下一起去吗。妹妹成全姐姐，姐姐不用感谢。”
高美兰被她无耻到了，她浑身颤栗咬牙切齿道：“你不得好死！”
魏慈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可惜啊，你们是看不到了。”
她秀手一挥：“给她喂进去！”
“是！”
福喜不顾高美兰的挣扎，硬是将药粉全都灌进了她的嘴里。
药性一触即发，五脏六腑剧烈疼痛令高美兰浑身抽搐。
她咬紧牙关，不愿被魏慈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可是药性凶猛，很快她便开始七窍流血。
大滩大滩的血沿着她的口鼻耳朵溢出，水波荡漾的眸子血红一片。
魏慈心情颇好的看着她：“姐姐，你下去吧。很快，本宫就会送你儿子去跟你团聚的。”
高美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魏慈，根根血管爆裂的手颤抖着抓上她的裙摆，哀求道：“别……求你……不要伤害砚儿……他是……他是……”
“哼，他是什么？姐姐是想说，他是陛下的儿子？”
魏慈浅笑嫣嫣：“放心，就凭他那张脸，本宫就绝不会让他活着！”
高美兰死死瞪着眼睛，血管爆裂让她整个人都成了一个血人。她直勾勾看着魏慈，眼底的嘲讽刺痛了她的眼睛。
魏慈拉下脸抬脚踩在她的脸上。
噗！
皮肤爆裂，温热的血液浸湿了她的裙摆。
“以后这天下，都将是本宫的！”
看着高美兰一点点失去生机，魏慈开心的笑了起来。美艳明亮的脸上，是屠尽一切的畅快。
那些侮辱过自己笑话过自己的人，终将被她一一除去！
现在，只需要除掉李洵墨的孽种，她……魏慈！就将是东陵第一女皇！
这是每个人对巅峰的渴望，对权利的向往！她是人，一个普通人，即便她从不留恋权势，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会觉得热血沸腾。
从此以后，整个东陵都将拜服在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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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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