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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表白

三伏暑天,皎阳似火。

裴遥在地里卖力挥舞着锄头,汗珠大颗大颗地从她脸颊上滑落,瓷白的肌肤被暑气蒸得通红。

干了好一会儿后,裴遥才停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她呼出一口气,目光转向广阔无垠的土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累死累活翻了一上午地,居然才翻了不到一半。而她隔壁的两位大婶大娘已经快要翻完了。

大队里的喇叭声响起,下工时间到了。

裴遥懒得再想那么多,随着队伍一起去记工分还农具。

“赵二牛,四工分。”

“李大娘,三工分。”

“王婶子,三工分。”

……

轮到裴遥时,记分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念道:“裴知青,一工分。”

裴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她早已预算到自己的工分数目,更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裴遥没在意记分员的眼神,她只觉得这日头快要将她晒化了,她现在又累又渴,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她双眼无神,恍恍惚惚地跟在两位大婶大娘身后。

“咦,这不是时知青吗?”

“对啊,我的乖乖,长得可真俊。”

“不仅长得俊,听说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呢。”

“不会吧,长得这么贵气……”那位婶子起先有些不信,随后又压低了声音道:“就像那旧时的公子哥一样……”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旋即她话头又一转:“毕竟这骨格生得这么高大,也不是纸糊的……”

“对啊,人高马大的,听说一天就能挣十工分呢,有的是力气……”

“哎哟,那可是真不错了,毕竟大队里能有几个挣满公分的,最多也就□□公分……”

裴遥原本正神游天外,突然间被那句满工分吸引了注意力,她抬头顺着婶娘们的视线朝前面望去。

果然看见了时樾。

青年正从不远处往这边走来,他穿着一身不打眼的衣裳,颜色寻常,素净简朴,上面还有几个补丁。

但那容貌和气度却不一般。

肌肤冷白,五官优越,眉眼如墨般沉着,出色俊隽,身形高大挺拔,仪态如松如竹,气度清冷,如云似雪般淡漠。

一眼望去,的确惊为天人。

最重要的是,别人下了工要么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要么累的跟死牛一样双肩垮塌、满脸疲惫。

而只有他,步履行走间不急不缓,游刃有余,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裴遥有些羡慕地看着时樾。

他这么会种地,看来是不用担心工分和粮食的事情……

婶娘们继续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也不知道这时知青有对象了没,也到年龄该成家了……”

“是啊,我看我那侄女倒和他挺配的……”

大娘无情地打断了婶子的妄想:“这时知青虽然干活干得好,但毕竟是城里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去了。而且才刚来不久,也不清楚这为人品性,还得再看看。”

“你说的对。”婶子道:“只是生得这副模样,还是不能拖太久,等把情况了解清楚,得尽快下手为强,免得被人抢了先……”

对象?

裴遥听着她们的谈论,迷糊的脑袋好像猛然间被人重重一击,一个想法陡然浮现。

对啊,她虽然不能干活,但可以找一个厉害的来帮她干啊。

裴遥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说起来,得益于这张过人的皮囊,自从下乡之后,有不少单身汉子都明里暗里地向她表达过好感。

可她一个也没相中。

因为她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城的。

如果在乡下和男人扯上关系的话,那可就太麻烦了。这对于她回城会是一个大大的阻碍。

裴遥不想给自己找事做。

观察这大队里,似乎知青就是一个很好的群体,他们在这里没有根基,无权无势。

而在知青当中,条件最为合适的应该就是时樾了吧。

他不仅身材外貌皆不俗,还有的是力气。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子比较冷僻,喜欢独来独往,不是那种黏糊缠人、要死要活的。

想必分手的时候可以速战速决,给他一笔钱就能把他打发走。

裴遥盘算一番下来,觉得时樾简直就是最佳人选。

只是,他有对象了吗?

裴遥暗自思索着。

走到岔路口,她与大婶大娘们分开,往自己的篱笆小院走去。

当初下乡时,裴遥不愿意在知青点与他们合住,便向大队租赁了这间土屋。

这间屋子原先的主人是一位孤寡老人,因为才去世没多久,大家都很避讳,所以才让裴遥捡了漏。

别人怕鬼,但裴遥更怕人啊。

这间土屋虽然有些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卧房灶间茅厕统统都有,裴遥一个人住刚刚好。

裴遥将屋里屋外修整了一番,又在篱笆旁栽上了一些花草,看起来倒也有几分田园意趣。

推开院门,裴遥摘下草帽,走进灶间生火,将早上剩下的二合一馒头蒸软,又煎了一碟葱花鸡蛋,切了一份咸菜,囫囵着解决了午饭。

填饱肚子后,裴遥打了盆凉水将浑身都擦洗了一遍,便拖着疲惫的躯体躺到床上沉沉睡下。

直到午后上工的喇叭声响起。

她躺在床上,感受着夏日闷热的气息和乏力的身子,心中烦躁不已。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之后,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裴遥灌了一壶白糖甜水,耷拉着眉眼,无精打采地戴上草帽去上工了。

快走到地里时,裴遥又看见了时樾。

他冷白的肌肤在烈日炎炎下看起来十分清爽,让人感觉多了几分清凉之意。

裴遥心头间的燥热似乎也被拂去了。

时樾的脸色平平淡淡,看不出丝毫情绪,好似对上工没有一点不耐。

裴遥不由得叹道,果然不愧是能拿满工分的人。

她这样想着,灼热的目光从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以及宽阔的脊背上掠过,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

到了田里,裴遥望着这一大片等待翻松的土地,神色木然,开始动作机械地挥舞锄头。

“裴知青……”

裴遥正被太阳烤得头晕眼花,骤然间似乎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声呼唤。

她转过头,一个腼腆黝黑的糙汉子正站在不远处,面上有些扭捏,期期艾艾地看着她,问道:“请问你需要帮忙吗?”

帮忙……

她自然是需要的,只是……

裴遥面无表情地看向周围那些正在八卦偷听的大爷大妈们,以及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年轻小伙子们。

她摇了摇头,冷酷拒绝:“不需要,谢谢。”

闻言,农村汉子失落地哦了一声,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裴遥真想朝天怒吼一声,她根本不想拒绝!

但是,一旦她不给这个小伙子名分,让人家帮她白干活。那么明天大队里的唾沫星子就会将她淹死!

裴遥麻木地干到太阳下山,仍然以一工分结束了今天的生活。

她回到篱笆小院准备晚餐。

生火熬了一锅蕃薯粥后,又切了几片腊肉炒了一盘青菜。

洗完澡后,她才坐在小院里,迎着凉风开始享用晚餐。

吃饱喝足后,裴遥拿出了一份桃酥,轻轻捻起一块,慢慢品尝。点心对于常年艰苦的农村生活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裴遥一连吃了好几块,餍足地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眸。

趁着现在还有余晖,不用点煤油灯。她掏出银针,将手掌上的水泡一一挑破,接着又抹上一层薄薄的药膏。

想到明日依然是艰苦的劳作生活,裴遥无声地叹了口气。

望着远处的黄昏,她思索良久,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将剩下的几块桃酥简单包装了一下,便起身拎着往外走去。

裴遥决定了,她要去向时樾表白!

……

霞光满天,凉风习习,裴遥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

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时樾同意了她的表白,那她占了大便宜。如果时樾拒绝了,那她也没有损失什么。

至于所谓的面子问题,裴遥不在乎。

面子又不能替她干活,面子又不能当饭吃,面子又不能让她不用受累。

这个面子,裴遥丢得起。

反正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而已,万一时樾同意了呢?

那她得到的好处可太多了。

时樾不仅能帮她干活,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工具人。必要时刻还能兼任保镖和打手,帮她应付村里的狂蜂浪蝶和一些不怀好意的二癞子……

即使什么也不干,当一个摆设的花瓶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裴遥很快就走到了知青点附近。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不用进去找人,在外面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远处是日薄西山,炊烟四起。

他站在槐树下,身姿慵懒,神情散漫,修长分明的指节中夹着根香烟。

微风徐徐吹来,拂动了他额间的墨发,冷峻清隽的眉眼若隐若现。

他凝望着远方,目光专注,漠然疏离,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裴遥知道,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

但她一点也不怵,总归时樾不会打她,哪怕打了她也会跑。

漂亮的眉眼弯起,脸上扬起笑意,裴遥一步一步朝时樾走去。

“时知青。”

时樾转过头,望着逐渐走来的少女,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有事?”

裴遥在他面前立定,微微低头,秀颈瓷白纤长,透出几分含羞带怯。

她声音轻颤,清越动听,夹杂着丝丝紧张和羞涩,“请问你有对象了吗?”

时樾有些怔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晌后,他淡声答道:“没有。”

“那……我可以做你的对象吗?”

少女依然微低着头,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闻言,时樾垂下眼眸,隐晦审视着她。

他记得,他与这位裴遥除了见过一面之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可以说毫不相识。

她怎么会突然来向他表白了呢?

不过这在他以往的经历中似乎也很正常。因为长相的缘故,从小到大,总是有不少女性和男性向他示好,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时樾没作多想,正准备拒绝她。

却见眼前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朝他轻轻一笑。

时樾与她对视片刻后,倏忽也笑了。

“好。”

他倚在树上,姿态慵懒,幽深的黑眸落在少女的面上。

她生得漂亮精致,乌发雪肤,唇色嫣红。笑时眉眼轻轻弯起,里面仿佛含着细碎的星光。颊边浮起浅浅的梨涡,甜得仿佛能沁出蜜来。

可她眼底却无一丝情愫,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这不像一个女孩情窦初开的样子。

时樾心里不由得涌出几分趣味来,他想知道,这个裴遥究竟想做什么?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裴遥便抬起头观察情况,谁知竟正好落入他的眼中。

虽然他的目光深遂幽暗,极具压迫感,让人难以忽视。但裴遥没有躲避,而是坚定地回望他。

裴遥耐心逐渐告罄,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这给了裴遥一个惊喜。

“时知青,这个是我特意留给你吃的,很好吃,你尝尝看。”

裴遥惊喜之余,一边将桃酥塞到他手上,一边暗自思索着,接下来该找什么话题和他聊好呢。毕竟他们现在还算是陌生人,需要先熟悉熟悉,然后再发展感情……

时樾直接收下,一点也没有客气。

“时知青,你是哪里人呀?”少女清越的声音响起。

时樾淡淡道:“陇平市的。”

陇平市地处偏远,属于贫困市。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时樾的家庭条件应当十分普通。

裴遥主动介绍自己:“我是京市人,今年已经高中毕业,刚满十八岁,你呢?”

“我也一样。”

“那你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

这对话一下子僵住了,裴遥转动脑筋,继续展开话题。

她眨了眨莹润的眼睛,接着问道:“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呀?”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裴遥有些被噎到了。

时樾见状,唇角忍不住勾起,他好整以暇道:“你喜欢我什么?”

裴遥垂下眼?,显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慢慢细数他的优点:“你不仅生的好看,还特别能干,而且脾性也很好,平易近人,说话温柔……”

她说到最后,已经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了。

时樾自然没被谗言迷惑,直接了当道:“我除了会种地,什么也不会。”

可不就图你会种地吗……

裴遥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但表面上她还是认真应付道:“时知青,我们现在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成长,不着急。”

男人的黑眸专注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裴遥已经将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也不打算再多问,反正以后大概率分道扬镳。

她既不可能留在乡下,也不会轻易结婚。

她将话题移向重点,“时知青,你平时干活累不累呀?”

“还好。”

裴遥这次的笑容看起来真心实意了几分,“那就行。”

时樾眉梢微扬,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闲话。

“大队里那个女知青,漂亮是漂亮,十里八乡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俊的。可也是真娇气,十里八乡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干不了活的……”

他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裴遥无知无觉,今天干了一天活,感觉整个人腰酸背痛的,她想回去休息了。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时知青,我先回去啦,明天见。”

临走前,她指了指那包桃酥,笑得很甜:“这个一定要吃完哦。”

时樾颌首,表示知道了。

裴遥冲他摆了摆手,便转身走进落日余晖中。

少女背影窈窕,脚步轻盈,乌黑光亮的麻花辫随风飘动,格外惹人注目。

时樾站在原地,看着她慢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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