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距离明沧最远的那株玫瑰开始,桑榆开始绑起玫瑰,也许因为同属植物,桑榆在忙碌之间终于沉下心来,自动屏蔽掉明沧时不时大量的视线——这是一个难伺候的老板,他的脾气阴晴不定,从刚认识那天桑榆就知道了。桑榆很快说服自己不要纠结一个喜怒无常的人究竟为什么突然变得不高兴。
在两人的不懈努力下,玫瑰们一个一个稳稳当当地爬上栅栏,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终于,桑榆在最后一株玫瑰上打上一个近乎完美的蝴蝶结之后,他迅速将没用完的绳子和剪刀放进工具箱,又将工具箱搬进别墅侧面的杂物间。
做完这一切,桑榆站在台阶上,环视一圈,总觉得花园有些空。花园里除了围着围墙种下的玫瑰们,就只有院子中间的那棵树。
作为一个合格的园丁,桑榆决定和他奇怪的老板商量一下,多多买些花草树木,充实花园,他才能施展拳脚。然而桑榆很快陷入纠结——跟老板沟通,向来是个亘古难题,更何况他的甲方还是一个脾气喜怒无常,态度忽冷忽热的老板,他完全不能确定究竟哪个字会触到老板炸毛的开关。
但桑榆是个神官,他决定包容凡人老板的各种脾气。
桑榆哼着不知名小曲儿进到客厅,又听见明沧在厨房里忙活了。饭菜的飘香钻进鼻间,桑榆转眼将宏图大计和各种疑虑抛诸脑后,屁颠屁颠地凑上去,谄媚地问道:“老板,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真不是他馋,吃饭睡觉是作为凡人的基本准则,而桑榆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不合理。
明沧不答,桑榆却不恼。他就坐在岛台边的高凳上,安静地看着明沧井井有条地处理食物。没等多久,桑榆面前端上三盘菜,凉拌焖虾,虎皮青椒酿肉,菠萝排骨。
虾是剥好的虾仁,桑榆一口一个,吃的满足。青椒酿肉也入味儿,菠萝排骨酸甜可口......先前和元一白吃饭时,桑榆一度误以为自己是一棵挑食的树,但他现在不那么觉得了,因为明沧总是很随便地就能做出几道菜,而这些随便的菜,他就没有不爱吃的。
饭桌上静悄悄的,桑榆吃得专注,临近尾声才想起来有事要说。
“老板,我觉得你的花园好像有点空,有没有考虑过种些别的花啊?”桑榆吃饱喝足,背靠在椅子上休息,没等明沧回话,就自顾自说道:“你不想种花也没关系,我觉得可以种菜,能吃,也不错。”
明沧瞄了桑榆一眼,见他吃好了,便开始着手收拾碗筷,通通丢进洗碗机,路过冰箱时,在塞满了零食的柜子前顿住脚。这原本是个酒柜,也只有寥寥几瓶红酒和被封在有些年代的坛子里的白酒。
桑榆爱吃零食,明沧怕他找不到,特意把零食塞进透明的玻璃酒柜里,但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一包也没少,那晚答应给他吃的薯片也因为“债主”忘得干净了。
“......或者,一半种花,一半种菜,要不然你喜欢树的话也可以种树,老板,你觉得呢?”桑榆话未说完,怀里被塞进一包薯片,还是他最喜欢的原味!
“你看着办,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先睡吧。”
桑榆拆薯片包装的动作一顿,仰面注视他片刻,说:“好,那你注意安全。”明沧总是晚上出去,虽然习惯了,但黑暗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未知的,危险的,他自认为多叮嘱一句肯定没错。
明沧出了别墅,闪身回到冥府老巢,慵懒随意地靠在至尊宝座上,黑红的袍子垂落在地,他伸出右手在眼前晃了晃,宽袖落到手肘,手腕上的红线冒着莹莹微光,格外显眼。
孟婆生无可恋地站在下首,一张妖异貌美的小脸此刻像是被榨干了精气般黯然无光,黑白无常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三个鬼差干瞪着眼等了许久,高傲的冥主大人并未发话,也没如往常一样发脾气,反倒像中邪一般盯着那红线,转着手腕左看右看,如痴如醉。
孟婆用余光扫了好一会儿,瞥向冥主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打量。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孟婆用脚踢了踢跪在她身边的黑无常,黑无常一脸懵,用胳膊肘回击,孟婆微微吸气,重重踢了他一下,终于换得黑无常一个浅浅的眼神,孟婆立即示意他看冥主。
黑无常看不出什么,迷茫地偷偷望向孟婆。白无常察觉那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求知若渴地在二人之间来回端详。
“从今日起,不必再打探月老的消息了。”
三鬼一惊,端正姿势,孟婆试探着问道:“敢问尊上,这是为何?”
明沧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瞥了她一眼,孟婆立时垂眸,不敢再看。只听他道:“传我令,冥府之内,不许再提及月老,与上天庭的往来,一切照旧。”
三鬼受了冥主冷冷一眼,领命退下,明沧随后又去了上天庭寻帝君,这次他很冷静,没发脾气,也没吵闹,两人安安静静下了盘棋。
帝君双指夹着白玉棋子,思虑许久,最终付之一笑,将棋子丢进棋罐,道:“你赢了,说吧,又看上我殿中何物了?”
“本座要桑榆。”
帝君收棋的动作微微一滞,刹那间又恢复如常,说:“桑榆初入凡尘,不谙世事,让他做月老实属无奈之举,他此次出错,得罪与你,是整个上天庭的失职,还请冥主宽宏大量,莫要为难于他。”
“不用装傻。”明沧掸掸衣袖,露出手腕上还在发光的红线,“你知道本座是什么意思。”
帝君依旧面不改色地收着棋子,似是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说:“冥主,桑榆已经被你扣住了,只要你放了他,我们会想办法断了这红线——”
“啪——”
明沧一掌拍在棋盘上,黑白棋子散落一地,他紧绷着怒意咬牙道:“我说,我要桑榆。本座想断的时候,是你们推推阻阻,如今本座不想断了,那你们也不必再操心了。”
明沧起身欲走,却被帝君叫住。
“因果循环,这本就是个错误的起始,若是桑榆知道,也未必愿意与你一错再错。冥主若执意如此,终有一日酿成大祸,到时只怕悔之晚矣。”
“不劳帝君操心。”明沧背对着他,目光闪烁,“是福是祸,本座自有论断。”说完拂袖而去,帝君看着棋盘上错位的乱棋,陷入沉思。
*
桑榆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在别墅里晃了一圈,没发现明沧的身影,料想他昨日应当一夜未归。
昨日明沧走后,桑榆留了玄关的一盏灯,回房操起老本行,一根根红线四散落入人间,桑榆顺顺利利完成当日任务。
桑榆想着明沧未归,他可以趁早完成今日的工作,谁料他都超额完成了,明沧还是没回来。于是他又换了身衣服,浇花浇树,日常养护工作完成之后,明沧还是没回来。
桑榆坐不住了,上楼翻找出自己的包裹,在一堆塑料袋里找到一沓红钞票,数了数还有四十二张,他仔细算了算,总觉得数量不对。司命留给他二十张,买糖葫芦用掉一张,剪头发用掉三张,坐公交车用的钱都是明沧塞给他的,此后就没花过钱了,加上沈荣给的三十张,应该还有......四十六张才对。
桑榆挠挠头,顿时一阵肉疼,赚钱可太不容易了,怎么就丢了呢!他惆怅了半天,把钞票重新装进塑料袋,裹好。桑榆站在衣柜前,特意挑了件口袋最深的外套套在身上,把裹好的钞票揣进口袋,在玄关门上留了字条,关好门,他要出去办一件大事。
有过两次做公交买菜的经验,桑榆记得路上会经过一个花鸟市场,看起来还不错,他决定去那里购进一批花草。明沧把充实小花园的任务交给他,他得尽快办好。
桑榆坐车坐得昏昏欲睡,终于公交到站,下车时被日光太过刺眼,桑榆晃了一下,摇摇晃晃往花鸟市场里面走过去。过道很大,两旁各种各样的人挨个儿摆摊,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接踵,还未到里面,便已听到各种鸟儿此起彼伏的清脆叫声,混着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好不热闹。
桑榆手揣在兜儿里,紧紧抓着钞票,绕过纷杂的鸟类区,径直往更深处的花卉区而去。
扑鼻而来的一阵淡香,桑榆循着味儿过去,老板是位中年妇女,热情地招呼他:“小帅哥看一看,这些玫瑰成品不错的嘞,种在家里能香满院呢,看一看呀!”
桑榆听是玫瑰,礼貌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们家里已经有玫瑰了,我想看看别的。”
“来我这儿看看吧小伙子,你想要什么,我们家都有!”桑榆回头一看,不远处的有个男人正朝他招手,那人约莫四十出头,隔着二三十米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情,他身后长摊上果然有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桑榆朝女老板道了声再见,朝那老板的摊位走。这一片人不算多,桑榆还没到,那老板就先迎上来,热情地拢住他的肩膀,带到摊前。
“小伙子你看看要什么,我敢说我这里是整个花鸟市场品类最全的了,你随便挑哈!”老板拉着桑榆一一介绍,桑榆看得眼花缭乱,老板的话又密,桑榆只顾得上点头。
这老板介绍地口干舌燥,见桑榆依旧不为所动,难免有些焦急。再看他生得精致穿着不俗,一脸天真相,便起了心思。
“小伙子,你买花回去是要养盆栽还是种在土里啊?是种在小花坛里还是大一点的草坪上呢?”
桑榆转了转眼珠,道:“种在花园里,现在还没有草坪,地方挺大的,不过我们也有小花坛。”
老板顿了一下,问道:“那你要买多少?多的话我们可以送货上门的。”
桑榆想了想,他的钱并不多,正欲摇头,那老板又说:“或者说你住在哪里,这一片儿的户型我都知道,也能给你点建议。”
桑榆说:“瀚景园。”
老板一愣,顿时喜笑颜开,拉着桑榆往前走两步,介绍说:“那一片儿的花园大着呢,你看啊,花坛里可以种棵香水柠檬,搭配鸢尾花、玛格丽特、银叶菊、迷迭香、金叶佛甲草等等,多着呢!”
“或者你喜欢毛地黄,鼠尾草,香石竹,金叶假连翘。咱们说的都是小户型,要是大三层,你就是种树也种的下!你看这中华木绣球,南天竹,紫藤,都行的!看我这几棵,都是品相极好的!不瞒你说,家里还有些年数多的,外形都是一等一的好,多少人想要,奈何出不起价,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同我去看看......”
老板越说越激动,捏着桑榆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桑榆糊里糊涂的听着,只捉到一个关键词“出不起价”,连忙抽出手臂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家里已经有一棵树了,我看这些就挺好的。”他就那么点钱,是为了丰富充实明沧的小花园,可不能再让明沧散财。
老板一听,难免失望,恨自己一时心急说漏了嘴,不甘心道:“真不是我说,你要是见到了我们家压箱底的货,肯定会喜欢的!”
“这位老板,他都说不用了,你也别强人所难了吧。”
这声音有些耳熟,桑榆回头一看,竟是元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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