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人们因新年带来的天然喜悦，聚集在广场、巷道、室内，在官方亦或私下的活动里，扬着笑脸、欢举酒杯，向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毫不吝啬地赠送祝福与雀跃。
北门广场上，聚集的人们，独自或携伴站在一处，在广场播放的洋溢或温馨的音乐中，互相聊着听，等待着倒计时到来。
广场大厦上的计时，从三小时到一小时，最后在人们期待下进入一分钟倒计时，不知是这名为等待的，聚集千百人的大型活动，太过稀奇与难得，在倒计时进入十秒时，周遭的人群，不知从那处角落，有人开始大声跟着大厦的时间呐喊。
十、
…
六、
五、
…
三、二、一！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大屏闪烁光彩，仿若烟花绽放，新年快乐几个大字立在大厦大屏上方。
人群被这股迎来新象的氛围击中，扬着笑大喊着：“新年快乐！”
凌晨的宴海，天空深黑，几队泛光的无人机掠上广场上空，在黑夜中组成烟花、新年快乐的字样，无人机变换几下，又变成新年年历的数字。
正要散场的人们不自觉抬头看去，夏知惜握紧手里的手机，在无人机将将收尾，这才不舍地低下头，她按开手机，微信蹦出许多消息，都是在向她庆祝新年。
她把目光落在一处，本在倒计时最后，被自己的祝福顶到最上方，又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因为没有回应而被挤到下方的聊天框，手指在聊天框上停了一瞬，正要略过聊天框，往上点进其他聊天。
突然，手机页面一闪，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夏知惜瞧着来电人的名字，微微愣了下，才划开手机接通来电。
“喂，沈谕瑾？”
耳边人声吵杂，夏知惜下意识把听筒更加紧地摁在耳际，对面那人的声音，带着电子颗粒摩擦的动静飘入耳内，听清沈谕瑾的问话后她顿了下，有些不明所以。
夏知惜：“还没回去，我朋友说，过会要在北门旁边的公园玩一会儿。”
夏知惜和身边的两人说了一声，往声音没那么大的地方靠去。
听见对面的人，气息略重地和她说了一声：“等我十几分钟，我很快就过来。”
随后，通话在夏知惜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挂断了。
-
沈谕瑾到达北门广场旁，一处有着许多体育设施，平坦宽阔的公园时，时间为一月一日凌晨零点十一分。
宴海优秀的交通枢纽，在凌晨这种稀罕的时刻，因为人类欢庆的本质，面临重压，连平日里不常堵塞的道路，也陷入红区。
沈谕瑾眼见着时间慢慢往零点滑，北门广场的标识还在肉眼可见的远端，而乘坐的SUV依旧半小时三米的前进，他和司机说了一声，就下车往北门广场跑。
可惜从半山别墅出来时，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了，交通枢纽又面临堵塞，沈谕瑾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零点那一刻步入北门广场。
只能先给想找那人，打通电话，暂且了解对方的位置。
许是今晚是跨年夜，而第二天是元旦一日假，这个时间，北门广场旁这处公园，依旧热闹着。
形形色色的体育器材旁边，连着一处三阶的下行楼梯，楼梯下的平地是三个合并的篮球场。
篮球场并没有人在打篮球，但聚集的人还不少，有些窝在一边聊天，也有的聚在一块不知在干嘛。
篮球场上有三三俩俩滑着滑板的，其中三个在最中间的篮球场，滑得最慢的是个男生，想来是第一回玩，在哪儿歪歪扭扭地小鸡走。
他边上黏着个滑行还不错的女生，绕着他转圈，嘴角挂着抹不太友好的笑，沈谕瑾觉着这行为颇为眼熟，活生生是在贴脸嘲讽，欠得慌。
还有个玩得最溜的，侧对着沈谕瑾，离那俩相伴相随的有些远。
最溜那位穿着件鹅黄色的毛衣，午饭见那一面，套外边的白色长棉服脱了，想来是觉着热，还阻碍滑行。
鹅黄毛衣少女穿得很柔软，脚下踩着的滑板粉黑粉黑的，在篮球场炽白的灯下，随着少女灵活的前滑，显得怪酷的。
少女瞧着颇为得心应手，停下滑行后，踩起滑板，一个助推，人一上板，来了个骑行上板，她不远处窝着一群小毛孩，见她这动作，一个个抬着脸颇为上道地哇哇哇一通叫。
少女站在板上，听见声响，瞥过去一眼，小毛孩自觉受到关注，里面有几个性子外向的，欻欻站起来，大喊‘姐姐好酷！’‘姐姐再滑一个！’
少女眨眨眼，顺着他们的意，来了个内翻板。
小毛孩看着激动得不行，刷刷刷，全体起立了，‘姐姐好厉害。’‘哇哇哇’‘姐姐继续！’吱哇乱叫着。
少女弯着嘴角笑了下，面色看不出，但是沈谕瑾看得出来。很显然，夏知惜被这群小毛孩盲目的彩虹屁迷住了。
她先下了板，又助跑上板，来了两个翻板，还作势往小毛孩那边冲，又在离小毛孩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翘板，把滑板头立起，拽在手里，很酷地站稳身子。
那小毛孩，最高的也才一米三左右，夏知惜好歹有个一米六五，那带来的视觉冲击不必说，酷毙了！
小孩们，蹦蹦跳跳的，抬手就呱唧呱唧拍了起来，嘴巴也不停，彩虹屁一顿往外蹦。
少女嘛…少女肉眼可见地开始得意，彻底沉迷其中，被小孩这纯天然无保留的夸赞吹得飘飘然。
估摸着她给夸得太得劲了。
她拎着板子滑行，就要来个尖翻。
板子歘地滑行。
起跳完美！
板翻完美！
落地…
想是太久没玩，只见少女着力和起跳预估不够，脚和板面在下落时相撞，板面滞了下，像是一个趔趄，但是好在补救技术还行，板子两轮安全着陆。
这个动作完成度不高，险些失败，但是那些小屁孩显然看不出来，又是一顿吱哇乱叫。
可惜少女面儿太薄，第一回装，还装失败了，觉着受之有愧，飘飘然的魂给一板子砸落地，很尴尬地四处看着，想给自己找点缓解的事做做。
她这一侧头，就正正对上，站在两个阶梯上，正凝神瞧着这边的沈谕瑾。
夏知惜面色一喜，想也不想地拎着滑板，一个滑行就飞过去，风带起她额前的发往后吹，杏眼弯着，喊着：“沈谕瑾！”
嗓音之雀跃，像是见到救她于水火的恩人，就差喊一声，不是我觉得尴尬才跑的，而是我见到了熟人。
沈谕瑾看出少女的想法，失笑片刻，缓缓走下台阶，迎着过来的夏知惜。
夏知惜支着腿，稳稳脚刹，正要开口问他，倒计时都结束了，怎么还过来。
就见面前的少年，在篮球场不算明亮的灯下，依旧清亮潋滟的眼睛看着她，说：“夏知惜，新年快乐。”
她的心像是被这字眼击中，少年微低的音色，化成春三月的湖水，慢慢流淌过她的心尖，她对上少年那出口后，带上些许满足的眼神，本就因滑板而微烫的颊侧越发烧红。
夏知惜顿了下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她拽了下身上毛衣的衣角，忍不住问：“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谕瑾懒洋洋嗯了一声。
夏知惜歪了下头，虽说对沈谕瑾这行动感到开心，但有些不解：“你在手机上和我说也是一样的呀。”
哪知，沈谕瑾挑了下眉，睨她一眼，伸手弹了下她额头。
夏知惜捂了下额头不满地看过去，沈谕瑾轻笑了声说：“完全不一样。”
夏知惜还没想到，沈谕瑾说的不一样在哪儿。
这时，不远处溜达溜达的两人，注意到夏知惜的离开，一个拎着板一个滑着板子，蹭了过来。
王致行那二缺，见着沈谕瑾，没忍住喊道：“沈学长？！”
沈谕瑾看过去。
王致行身旁的李思乐，先瞧了眼夏知惜，才跟着喊了一声。
沈谕瑾点了点头，对两人笑了下说：“你们好。”
他说完后又看向夏知惜问她：“你还想在这儿继续玩吗？”
夏知惜三人说好，玩到十二点半就回去，现在虽说还没到，但也差不多了。
夏知惜摇摇头，又见着脚下踩着的滑板：“要回去了，不过我要先去还个滑板。”
沈谕瑾点下头，这时一旁的李思乐说：“知惜，要不你先回吧，我那熟人现在没在店里，他说回来会顺便来取板子，我和王致行在这儿等就行了。”
夏知惜瞧李思乐一眼，对方表情平淡，和平时一个样，思乐性子向来直白，这么说就是确实不需要夏知惜一块等的意思。
夏知惜：“好，那明天学校见？”
沈谕瑾：“那我们先走了。”
李思乐：“好，知惜你别看我了，我们认得清路，你这说西门走南门的，正好有人接，就快些回吧，也用不上我送了。”
夏知惜面色红了些，大声说：“我没有做这种无所谓的担忧！那我们走啦！”
“等等！小夏…”声音一冲，而后戛然而止。
两人离开的步子顿住，正回头。
就见着李思乐正往回收手，王致行缩着肩膀，比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手势，缩头缩脑的，就差冲李思乐喊上一句‘已老实，求放过。’
李思乐若无其事地冲两人挥了挥手，示意没啥事，你们走吧。
夏知惜瞅了一眼他们，拉着沈谕瑾走了。
走回去的路上，两人顺着人流离开的方向走，想来大部分的人，在倒计时后就已经回家，现在和两人同行的人偏少，周遭人声细碎。
沈谕瑾开口说：“你朋友挺有趣。”
夏知惜笑了笑：“嗯，他们都很好。”
夏知惜的棉服丢在第一个篮球场的篮球框架后边，刚刚滑板还有些热，她就把衣服拎在手里，，两人走到广场外边，出去后迎面就是一阵冷风。
夏知惜抖了下，正窸窸窣窣穿上外套，身边的人瞥了她一眼，随口说：“你停一下。”
夏知惜拉着长棉服的拉链的手一顿，瞧过去，就见沈谕瑾弯下腰，伸手在她白色裤子的小腿靠脚踝处拍了几下。
哪里有个地方撇着一道灰色的尘痕。
尘痕被少年拍掉，他这才拍了拍手，满意地直起腰。
夏知惜见少年着自然的动作，握住拉链的手微捏紧，很慢地把拉链头拉好说：“估计是玩滑板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玩滑板就是很容易这样。”
沈谕瑾瞥了眼少女，嗯了一声，又问：“你滑板玩得挺好？”
夏知惜看他略带好奇的目光，莫名觉着沈谕瑾好奇心还挺多，认识以来，这种类似的问题问了她很多。
夏知惜参加的俱乐部，有个前辈是某有着刻板印象相机牌子的fan，用的相机都是那个牌子，也确实喜欢往各种山林公园跑，她待在浔南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跑去浔南的环海路拍景，那段路只有几辆老牌公交会过去，算一条游客线，公交又只适合坐在上边瞧着，让海风往面上吹吹，感受着转瞬即逝的海岸风光。
那环海路，就是普通公路，任何交通工具过去，都挺方便，但那前辈就喜欢踩着滑板过去拍摄，大学好像也加入了滑板社，总之玩得很溜，夏知惜刚加入摄影俱乐部时，那人正好结束一段去西藏的拍摄，闲得没事干，就带了带夏知惜，总说着想带小姑娘去环海路拍摄，不愿意用别的交通工具，又嫌弃小姑娘不会滑滑板，于是硬生生让人跟着学了学。
夏知惜那年纪精力也足，好奇心也强，对滑板学习兴趣挺大的，学得挺认真。比较可惜的是夏知惜学得熟练后，前辈就和爱人移居了法国，后来也没再见过，但是玩滑板的爱好还是跟着她。
夏知惜在回忆里回神，笑着说：“对呀，一位前辈教的，她在很多兴趣赛里都拿过奖呢，这叫名师出高徒。”
沈谕瑾笑了笑，懒洋洋嗯了一声：“确实挺厉害的，就是好险翻车。”
夏知惜想到最后装的那一下，抽了下嘴角，看向沈谕瑾：“那叫偶然的失误，正常人都会有！”
两人说到这的时候，正好走到一处灯光明亮的路灯旁，沈谕瑾更靠近些路灯，冷白的光照下来，把少年的身影映得清晰挺拔。
沈谕瑾离开半山别墅时换了衣服，身上穿着夏知惜见过那套黑色冲锋衣黑长裤，头发却还是发胶抓的发型，只是些许头发因为奔跑，微微搭上了前额，落在眉眼旁。
这个发型让少年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完全暴露，配合着冲锋衣，单调简约的版型，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略带锋芒而直接的帅气。
夏知惜第一回见他这造型，怔了下，没忍住凝了片刻。
沈谕瑾见她这眼神，懒洋洋挥挥手，继续往前走了。
夏知惜这才转开视线，跟上去。
“沈谕瑾，我想…”
“别想。”
“那…”
“不行。”
“稍微…”
“不能。”
夏知惜不说话了。
沈谕瑾叹声气，回头：“你妈妈在家？”
夏知惜摇摇头：“没有，她去朋友办的party了，下午才回。”
沈谕瑾点点头：“那行，待会给你半小时，够吗？”
意会到这话的意思，夏知惜瞬间被哄好，笑眯眯的：“包够的！”
沈谕瑾伸手拦了辆车，两人上车，和师傅说了地点。
夏知惜瞅了眼座椅另一边的人，想起对方这么‘盛装打扮’的原因，问他：“你不能来跨年倒计时，是去了什么宴会吗？”
沈谕瑾闲闲靠着椅背，撑着头看着窗外，听这话转头看了她几秒，才说：“是，沈家的晚宴，家族里的都要到场，还会邀请些友商。”
夏知惜莫名觉得提到这个话题的沈谕瑾，神情很淡，明明说着沈家的事，却像是把自己剥离开般。
夏知惜忍不住问：“你是不喜欢宴会吗？”
沈谕瑾瞥了眼车外，如织的车灯光，摇晃着闪过他的脸，他像是成了块冷白平直被肆意涂抹的涂色板。
沈谕瑾侧回头，靠着椅背，看着夏知惜，很轻地眨下眼，说：“应该是不喜欢的。”
应该？
夏知惜还想问，为什么是应该。
但她看着少年低垂的眉眼，总觉着，他有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甚至进入这话题后，沈谕瑾就显得有些…回避？
夏知惜眨了眨眼，不确定这种想法怎么得出的，但是她瞧着那因着单调的衣服颜色，好似要和车内阴影融为一体的少年，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衣角。
沈谕瑾抬眼看过去，夏知惜自己也对这动作始料不及，顿了下才略显尴尬地问：“话说，你过年是去哪儿过呀？”
沈谕瑾：“家里吧。”
这个家里，显然不是沈家。
夏知惜琢磨片刻：“和…你舅舅？”
沈谕瑾弯了下嘴角：“和小羊，我舅他不喜欢过春节。”
夏知惜怔了下，有些意想不到。
沈谕瑾显然也不打算在这事上深聊，正要转回头去，衣角又被拽了拽。
他回头看去，就见少女在车里被车灯映得依旧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很认真地对他说：“沈谕瑾，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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