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京市的气温还是偏低，夜半十一点后的夜风吹来更是冷得冻骨。
沈谕瑾从合作的学长宿舍出来，刷门禁卡出了宿舍楼，离开有着暖气的室外，没多久就冻得他鼻尖泛红。
沈谕瑾呼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从黑色长绒大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通知栏里安静一片，唯一一条消息是天气助手发来的明日穿衣推荐。
息屏界面的时间，中间的两点一闪一闪，在几十下后，最后的两位数字一晃，变成00，日历数字一闪，变成今天的日期。
现在是2020年三月十八日。
沈谕瑾点开某个从昨晚，丢下一句明天有点事，可能没办法及时回消息，就开始断联的人的聊天框。
对面的最后一条消息显示为昨天22；41，聊天框内最后的消息是他在晚上九点发送的询问对面有空理他了吗的消息气泡。
紧跟其下的是歪头顶着问号的小狐狸表情包。
这几个月，他们之间因为时间表的不同，经常差时对话。他们偶尔因为各自课业的原因，也存在繁忙而交流变少的时候，但是这是第一次，他们之间的沟通间隔了一天多。
沈谕瑾微抿唇，垂眼目光落在冒号小赤狐上。
小狐狸歪着头，憨态可掬，蜡笔童绘质地的涂层，打眼看去就童趣而可爱。
越朝晏说，他平时哄他爱闹小脾气的小侄女的时候，就经常给她的小手机发可爱的动物表情包，女孩子大多数都会喜欢这些。
沈谕瑾找了很久，觉着这个小狐狸应该会很讨喜欢，抛开夏知惜很好哄的性子不说，她也确实喜欢这个小狐狸，但现在可爱的小狐狸也讨不来几个回复了。
他瞥了眼不中用的小狐狸，在思考是不是应该换个表情包了。
他心思百转，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按开输入框，在十二点准点发送消息。
沈谕瑾：【夏知惜，十八岁生日快乐，成年顺安。】
他静静盯着聊天框半天，对面没有回复，备注下也没有出现输入中的字样。
他眨了下眼，又接着打字。
沈谕瑾：【生日礼物前天寄送了，今天内应该就能到，你记着查收。】
他又看了聊天框一会，好像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他暗灭手机，呼了口白气，又抬头看了眼天空。
心想，好像要下雪了。
沈谕瑾租的屋子离S大不算远，从西北门出来后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才从校门出来，天空中就骤然落了雪，雪势不算大，降在砖石路上发出很细微的声音。
小区的一层大多都租给了商铺作生意，现在零星几个还亮着灯，把绿植覆盖率还算高的小区一角照亮。
沈谕瑾正迎着风雪往租房走，蓦地眼前闪过缤纷的色彩。
他抬眼看去，就见一个荧光火柴小人在他前边，距地一米左右的空中上蹿下跳地翻滚，这小人四肢的颜色都不一样，还穿着一闪一闪的霓虹小灯裙子。
别说打眼看去扎眼又风骚，很是吸人眼光。
沈谕瑾看着跨步姿态的小人左飞右跑的，陷入沉默。
他又仔细看去，发现这小人是给黏在一个悬浮遥控飞机上边，飞机机身全黑，小人又太夺目，环境又暗，打眼看去就像个火柴人在半空舞蹈。
他们院有个自动化系，见着类似小玩意的机会不少，但他还是第一次在校外给这玩意拦住。
沈谕瑾沉吟片刻，抬头四望，没发现操控的人，决定绕过这玩意继续赶路。
他正侧身绕路，结果那飞机又飞到他面前拦住，不等他做出反应，这小玩意又一个完美的降落往地面飞。
沈谕瑾下意识低头看去，发现它落在一个正好能和他契合的石块上。
下一刻，那石块闪着光芒，拖着停稳不动的飞机，一闪一闪地原地360°旋转起来，原来这石块是个四个轮子五光十色的越野车模型。
沈谕瑾正感慨发明这对玩意的人的品味，那是难得一见的风骚。
那越野车一个急刹，停下回旋，调整方向前进了些，慢慢地碰到他的鞋子。
沈谕瑾低头瞥了一眼，退开一步，那越野车又跟了上来。
他挑了下眉头。
越野车又往左斜侧一个方向跑了几米，而后又回来碰他鞋子，又往哪个方向跑。
这玩意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不知是因为心头的一丝难察的寂寞和不安，平日里只会无视这些的沈谕瑾，难得有上那么几分耐心，顺着那越野车的意思跟着走。
这处地段路面平整，道路整洁干净，越野车走得格外平稳，偶尔颠簸两下。
沈谕瑾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懒散地跟着四轮一闪一闪的风骚遥控车，在见着越野车目的明确奔赴的方向时，眉梢微挑。
越野车直线的尽头是这附近唯一一家咖啡馆，咖啡馆是老咖啡馆外观，外墙刷色灰黑，连着框着灰棕木质框的一大面透明玻璃窗。
沈谕瑾有时忙课业，又不能分神给小羊的时候，就会把小羊送不远处的狗狗乐园玩去，他在这里头点上几杯咖啡，待上几小时，也才几个月，他就和咖啡馆的老板熟悉了。
不过他感到稀奇的是，平日里十点左右就准时关店的咖啡馆，怎么过了十二点还没闭店。
他没多想，就被打断思路，偏头嗤笑一声。
因为带路那越野车，莫名其妙卡进了咖啡馆透明玻璃窗边上的砖缝里，正嗡嗡嗡猛地划后轮，像是想要借势跑出来。
沈谕瑾靠过去，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小玩意挣扎半天，正要大发慈悲用脚给它勾出来。
通透的散出咖啡馆内暖黄灯光的玻璃窗，映亮一侧路面，把落下的雪染上暖黄的光彩，也映亮遥控车和沈谕瑾的侧脸。
忽地，一片阴影遮住遥控车上的灯光。
沈谕瑾一顿，还没抬头看去。
叩叩。
身侧响起玻璃窗被敲响的声音。
沈谕瑾心下莫名一颤，他抬头撩起眼皮看去。
穿着奶油黄色毛衣和白裤，怀里抱着一束绿芯向日葵的少女，右手食指微曲维持着敲击的姿势，透过通透的玻璃窗看着他，室内暖色的灯，把她的周边照出暖融融的毛绒边。
两人对上眼后，少女微微一笑，右侧唇畔陷下一颗很浅的梨涡。
下一刻，少女往玻璃窗倾身，哈了一口气，白雾覆盖上去，模糊了少女的面容。
沈谕瑾却在看清，少女伸手在白雾上写出的字时，心脏怦然地跳动起来。
想是希望外边的人能看懂，少女写的不是一贯的行楷，而是楷体字，一笔一划端正细致，玻璃窗上白雾中清晰写着
——等到你了OvO
沈谕瑾拎着遥控车推开挂着‘本店休息’挂牌的玻璃门，门边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室内的暖气铺面而来，驱赶雪夜带来的寒冷。
沈谕瑾走近离开玻璃窗边，往门边靠近了点的夏知惜，声音很轻，尾音微扬地说：“你怎么过来了？”
夏知惜却没有回应。
她眼脸微抬目光略过正对面的墙面挂钟，叫了声少年的名字，声音有点轻说：“现在是三月十六日凌晨十二点二十四分，我正式成年了。”
沈谕瑾恍然浮现对方这一刻站在这儿的猜想，他瞳孔微微放大，看着少女安静下来。
“我考虑大半年了，也算很久了吧？”夏知惜眼睫很轻地垂了下，抱紧些怀里的花束，花束纸质的包装发出细微的声音：“也就是说，”
夏知惜面色发烫，嗫喏几下，深吸一口气，两手把怀里的绿芯向日葵花束前举，眼睫轻颤地看向几步外的少年，吞吐道：“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老式咖啡馆内暖黄的灯照亮一隅，深夜万籁俱寂，相对而立互望的少年，心脏脉搏却怦然而吵闹，世界中除去剧烈的心跳，好似只剩下面前的人。
夏知惜举着花束，咽喉微干，才从好不容易把排练嘀咕好久的话说出口的紧张中缓解片刻。
心脏又随着，少年几步靠近缩短的距离快速跳动。
下一刻，她手里一轻，那束向日葵被沈谕瑾接了过去。
“我愿意。”沈谕瑾的声音微轻，却带着几分郑重。
夏知惜莫名觉得他们不像交往，而像是求婚似的，她被这脑补逗得嘴角微弯，紧张都散了几分。
她抬头去看沈谕瑾，对上眼时，两人都不明显地一怔。
夏知惜看着沈谕瑾在暖灯下，如玉般的俊美面容，心想。
啊，他们，现在的关系，真的不一样了。
两人忍不住都微微错开眼。
“夏知惜。”微撇开头的少年喊。
夏知惜下意识嗯了一声。
沈谕瑾转回头，伸手挠了下面颊，耳根泛着红：“我能抱抱你吗？”
夏知惜没想到，才在一起，对方就问这种话。
抱一抱，也不是不行，毕竟抱、抱一下……，他们以前没抱过啊！她要怎么抱上去好？
夏知惜面色发烫，半天没能说出话，沈谕瑾显然误会她的沉默，他又垂着眼睫，语气有些低地说：“不可以抱吗，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也不行吗？”
男女朋友，这个字眼砸在耳侧，把夏知惜轰得脑子都混沌一片。
夏知惜咬了下牙，移开目光不看他，双手微微前伸做了个抱的姿势说：“你、你抱吧。”
话音还没落下，夏知惜后背搭上一只手，整个人被按进少年的怀里，她鼻尖蹭着沈谕瑾大衣的外领，嗅闻到他身上那薄荷般清爽的气味，他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冷意，那冷拂过她脸侧，有些凉。
沈谕瑾没有抱太紧，但也和夏知惜微微贴紧，夏知惜的脖颈和肩膀压在他前胸，感受到少年和她不同的宽阔肩部与紧实的肌肉。
沈谕瑾单手抱在怀里的向日葵花束包装，夹在两人间被压得发出沙沙声。
“我好开心。”沈谕瑾含着几分笑的声音，落在耳侧。
本来微僵着背，还有几分不习惯的夏知惜，听到这话，放松了脊背，脸侧靠上沈谕瑾的肩膀，有点不好意思地嘀咕说：“我也是。”
沈谕瑾笑了一声，夏知惜右耳贴着他脖颈，因着这声笑有些发麻。
沈谕瑾没抱太久，就松开了夏知惜。
沈谕瑾心情是真的很好，嘴角弯起，桃花眼潋滟，纤长的眼睫在眼尾弯出好看的弧线，近距离瞧着，皮肤细腻白皙，侧脸线条优越，被暖灯照着如羊脂白玉，格外好看。
夏知惜本来就喜欢他的脸，贴近瞧着，心下有点蠢蠢欲动。
她心想，既然都是男女朋友了，她摸一把，应该不算揩油吧？
她这么想着，在两人错身的瞬间，掂了下脚，然后，上唇很自然地贴了下少年的下巴。
夏知惜：“……”
她确实是也想上嘴，但是苍天啊，她刚刚真的只想上手而已！
两人分开，夏知惜面上的温度又升高，正心虚，想狡辩一句，都是男女朋友了，就、就嘴唇贴了下下巴，也是可以的吧。
虽然，虽然进度莫名有点快。
但是谁让他长这么张脸，还靠这么近的！她真的没想故意占便宜啊…
美色在前，被蛊惑不是她的错呀。
她脑海中正狡辩着，却发现沈谕瑾有些安静。
她瞅过去，就见沈谕瑾垂着眼，有些愣地用空着的右手碰了下下巴。
夏知惜才发现，沈谕瑾虽说面色如常，但耳尖却有些泛红。
她的尴尬羞赧瞬间消失，惊讶说：“你居然会害羞吗？”
沈谕瑾放下手，睇她一眼，有些无语：“我是人，当然会害羞。”
夏知惜弯着嘴角，梨涡陷下去，正想继续调笑他一句。
沈谕瑾低头看着她，声音含着笑：“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你，才会这样的吧，大摄影师？”
夏知惜耳根歘的发烫，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上齿很轻地咬了下下唇，轻轻呃了一声，她发现比撩拨，她真的比不过，但又不想示弱，很慢地说：“当然…，知道了。”
她说完，身前那人却没有接话。
她看过去，发现沈谕瑾垂着眼，目光落在她的下半张脸上，或者说，她的嘴唇上。
如有实质般，她蓦地感觉唇瓣有些发烫，夏知惜下意识抿了下唇。
沈谕瑾在这动作下回神，撩起眼皮看他，脸下意识地往夏知惜这边靠了点。
“夏知惜，”沈谕瑾用低而轻，显得缱绻的嗓音说：“我可以亲你吗？”
夏知惜眼睛颤了下，面皮温烫，思维混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微仰起脸很轻地闭上眼。
夏知惜的睫毛长而直，眼尾处的睫毛微翘，闭上眼像是蝴蝶落在眼上，打下蝶翅般的阴影，秀丽的五官因仰头暴露在暖黄灯下，肤质细腻白皙，水红色的唇下唇较上唇厚些，此时很轻地被抿住，主人紧张的情绪让蝶翅颤动不止。
沈谕瑾看着顺从地闭上眼的夏知惜，眸色微深了些。
老咖啡馆内，唯一的声音是挂钟很轻的指针转动声，暖黄的灯影将周围的桌椅打下影子，靠近落地窗处有两片姿态亲昵的影子，在安静里更高些的影子缓慢靠近更矮的那片，两片影子轻而快地贴近一瞬。
夏知惜睁开眼，伸手捂住额头，掌心碰着发烫的皮肤，心下不知是害羞多些，还是可惜多些。
沈谕瑾垂眼看了夏知惜一会，又错开些位置，弯腰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的温度、气味因贴近的距离相融合。
夏知惜颈部的皮肤碰上沈谕瑾的发丝，他好似弧度很小地蹭了蹭她的肩膀，头发随着动作，挠得她有些发痒。
“我好开心。”沈谕瑾呢喃般说。
夏知惜因发痒和这亲昵产生的不自然散开，她犹豫一瞬，伸出右手碰上沈谕瑾靠在她左肩上的脑袋，触手蓬松柔软。
这柔软好似顺着指尖触感，绕到她心尖，夏知惜顺着心意，也很轻地呢喃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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