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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你们在这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厚重的鼻音又有些不太像。

三人缓缓扭头看去,向荫正站在他们身后,他眼角红红的,鼻尖晕有粉嫩,明显哭过的一张脸。

“元帅,你……”

向荫丝毫不掩饰自己哭过的痕迹,大大方方的承认:“你们想问我,刚还在那哭,怎么就突然到这了?”

“啊,您知道啊。”

不知道才是假的,那么明显的视线,当我蠢啊。

向荫挠挠头吐槽:“你们离开的时候如果没踩到树枝我就不知道了。”

“啊?踩了树枝吗?”

三人左右看看,两睹视线最终落在谷身上。

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吗?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林痴斜眼直盯着他,谷瞬间不太自信,略带怀疑的说:“那应该是我?”

他呆滞的眼神表示他也不知道。

玖玖出来打了个圆场:“元帅果然耳力惊人。”

视线最终又落到向荫身上,向荫挑挑眉,他指向不远处的小酒馆。

“去那说吧。”

一行人紧绷着走,虽然只有四个人,但硬生生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他们走进酒馆开了个包厢。

外面喧嚣不断,包厢里异常安静。

玖玖又出来救场,她首先打破安静:“这环境可真不错。”

还没等到附和,林痴直接放了个炸弹问题,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天怎么不开大包厢了?”

向荫直截了当地说:“再开就没钱了,本来就穷。”

“……”

你也是幽默上了。

谷缩在一旁左瞟瞟右瞅瞅,心里不停咯噔着,今天得到的庞大信息量要烧干他的脑子了,谷好奇心躁动不停却又不敢问,只能唯唯诺诺的四处乱瞅。

向荫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想问就问,别像做贼一样。”

“元帅你刚才是在哭吗?”

向荫嘴角一抽,他扶着额头,心里不断后悔自己看人的眼光,面前这位下属是向荫从业生涯唯一一次看走眼,看着是个聪明人,但实际上就是个笨蛋,准确来说是个热血笨蛋。

向荫面上没有任何羞耻,挑眉答道:“不然呢,鬼在嚎?”

“哦。”谷点头。

之前大言不惭,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蠢的要死。向荫内心腹诽着某位绿毛下属。

他耐心的等着有人质问他,等了一会,也没某人问,向荫只能动动嘴皮子自己问:“我刚才听了个墙角,知道你们在聊星湛的事。你不想知道关于你的首领的事?”

“我想!”谷先是迟疑了一会,然后边看向荫的脸色边小声问,“我想听阿尔姆首领的事,如果可以,其他已故首领的故事我也想知道。既然国人没听过他们的名字和故事,那我就当第一个倾听他们故事的人。”

谷就是这么想的,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必须有人记住过往,那个人可以不是身居高位的富者,可以不是普普通通的居民,但那个人必须是一名军人,一个伙伴。如果这个世界出现了伙伴忘记伙伴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谷越说越自信,掷地有声道:“我想知道,我要知道,以后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历史不可以被掩埋,他们也不该被现在忘记。”

向荫心神一怔,愣神片刻,接着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看下属的眼光还是没问题的。他揉揉自己的头一脸惆怅,细细勾勒着挚友们的面庞。

“阿尔姆是四军首领,他全名是阿尔姆·德瑞克里亚,贵族家的次子。因为过于奢侈,被发配到边区改造。”

“我第一次见他是九岁那年,我们因为骄奢的少爷习性一见如故;第二次见面是十四岁那年,我为躲避祸患逃到边区,他已在边区呆满一年历经磨难,我们欢笑高歌;第三次见面是我十八岁成为元帅他跟随着我,我们把酒言欢成为挚交。”

向荫还记得与阿尔姆相处的每一刻,他们初见于富丽堂皇之中,再见于破破烂烂之间,从繁华到落败,从落败到繁华,直至分隔。世间大多数人相伴只于繁华,不至破落,而他与阿尔姆却是不论何种境况。

一生得此友,乃大幸。

“阿尔姆外表凶悍内里却是个娇气包,他这人惯会伪装,明明很怕疼,却又装得跟个机器一样刀枪铁臂英勇无畏。”

“他贵族出身,在边区吃尽了苦头,看着身边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接连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上战场只能受人庇护。而能力再出众的人身后有个拖油瓶也是会垮的,所以他那支队伍除了他,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他。而他活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个贵族少爷,他的身份要求所有人都得不计代价的保护他。阿尔姆就是那个时候下定决心呆在军队,为朋友也为自己。”

这也是向荫行军途中听八卦听来的。他曾经问过阿尔姆,但阿尔姆什么也没说,只是呆愣笑笑不说一句话,然后变得越来越稳重,越来越不像年少时的少爷模样。

“后来他家里让他回去,他回是回了,但是却大闹一场,当众舍弃自己的族姓,说什么身份已成为他的累赘,他此后终身只是一个吃沙子的普通士兵。之后就回边区以出色的作战能力成了四军首领。”

向荫想起那场对峙——

他站在阿尔姆身旁,阿尔姆眼神坚定,对着一堆家族长老就说要去军队还要舍弃姓氏和贵族身份,把里面众人惊呆了,一个劲的说阿尔姆是德瑞克里亚家的耻辱,在边区呆了几年脑子给呆坏了。

阿尔姆则是轻嗤一声满脸不屑,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哦,我就是耻辱啊,所以你们驱逐我吧,最好弄得人尽皆知,谢了”的话,就拉着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也不管身后那堆人的斥责。

那画面清晰的烙印在向荫脑海里,半大少年不顾后果直直前行。

向荫沉寂在回忆里,他脸上挂满真挚的笑意。

谷点点头他迟疑的说出自己的疑问:“那阿尔姆首领是怎么牺牲的?”

一句话将人拉进苦闷的现实。

向荫顿了顿,握紧拳头。

“当时敌人偷袭,四军被打得措手不及,救援军迟迟不能到位,阿尔姆以身入局带领敢死队迷惑敌人,给四军其他人争取退守时间,最终因为飞船补给不到位与敌方硬拼,被杀,然后……”

向荫欲言又止,手上青筋暴起,愤怒取代了脸上的平和,“然后四肢分解被当成垃圾扔掉,被砍下的头颅以投影的方式公示。后来我们端了那堆人的老窝,才知道我们一直想带回家的最后一部分尸骨早已经扔到垃圾堆,不知所踪。”

阿尔姆的死是向荫心里头一根尖锐的刺。当他看到投影机上仅剩的头颅,他怒不可遏,发誓要把羞辱阿尔姆的人屠杀殆尽,将阿尔姆最后留存的尸骸带回来,让他回到魂牵梦绕的家。

可惜,最终这个誓言也没完全实现。阿尔姆的头颅早已不知所踪,可能被野狗啃食,可能腐烂成泥留在敌区。

向荫找遍敌区的所有垃圾场,他翻动腐臭的垃圾,只为了带阿尔姆回家,也许是天各有命。天命注定他带不回那件唯一的遗物,也注定他争不到那个属于挚友的功勋。

“原来是这样……”

长久的沉默,谷抬起头看着面前面露苦色的三人,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喝酒吧,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寂静笼罩在包厢,林痴又开了瓶酒,她喝的极猛,酒水从嘴角流出,林痴抹去唇边的酒,长吸口气,声音不似平常的娇俏,微微颤抖。

“你不是想知道吗,还要把他们几个的事告诉给大众吗。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全盘托出。”

林痴也不管谷,她眼神混沌,借着酒精麻痹自己,边说边喝。酒瓶放下的清脆响声与玻璃桌子相撞,加剧了静谧的气息。

“July,七军首领,是个瘦弱瘦弱的女生,性格很活泼,战斗力一般,但智商极高。她带领的七军战斗力说一般都是夸大其词了。七军战斗力极低,多数是用计而胜,以最小的死伤换取最大的利益。”

“July是个孤儿,名字是养她的那群流浪者取的名字,因为是七月捡的。她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心眼子挺多,绝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是她心眼又很小,有人对她好一次,她就能记上一辈子,July一生都在接受恩慧然后去报恩去守护。”

“她自小被家人抛弃,却被一堆素不相识的流浪者养活。那些人每次都省下一口吃的给她,才没让她饿死,还活了十多来年,之后她听说军队管饭还给钱,只会战死不会饿死,就来了。”说到这,林痴还笑了下,嘴里嘟囔着“傻子”。

“为了不退出军队,她天天刻苦训练,才让自己的战力从最低水平变成一般,然后有次团体训练向淼元帅发现她智力超常,就留下了她。对July来说,军队是家,军队外那群流浪者是她的挚亲。”

“当时敌方联合驱逐分子进攻,驱逐分子都是些凶徒险恶之辈,他们很快就攻破了一片防守线,那片区域就是流浪者聚集的生活场所。当时元帅分身乏术就想派遣作战力较强的五军,但五军离得太远赶不过去,唯一能赶上的就是七军,从距离上选七军必须去,但从作战能力上选,七军此去一定是凶多吉少,July很快就领悟到元帅的犹豫,当天她就联系元帅谈话,晚上就率领七军去了那重新围了一层防守线,压制敌方前进。此后七军越战越勇,直线逼退敌方。”

这是一个大好势头啊。

谷兴致冲冲地问:“然后赢了?”

室内又安静下来,一旁的玖玖轻轻摇头。

“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要赢了。但是命运却开了个玩笑。”

“敌方退守是在做戏,他们杀光了流浪者,把自己人安插在那,在七军夺回流浪者之家后,他们偷偷在饭食水源里下毒,毒死自己也毒死了七军多数人,剩余少数侥幸没死,July就是其中一员。她躲过一劫却眼睁睁看着战友口吐白沫走向死亡,也看着那些被凌辱致死的流浪者,然后……”

向荫坐在一旁不停喝着酒,默不作声。

“她用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人生中最后一局。在那一个月她只会不断冲锋陷阵,上演大大小小的防线溃败问题,与元帅大吵大闹,将星湛内部不和展露在敌军面前,使退败的敌方重整旗鼓进攻边区。”

谷疑惑问道:“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林痴记忆回笼到很久之前,她在得知July的奇怪行为后就去了元帅办公室要问个明白,她自己也是这样发问,July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当时元帅靠在椅子上垂着眼,只说了一句话,她就呆愣在那久久不能回神,因为她知道这是对July来说最好的结局。

向荫此时放下酒杯,将当年的一切说得更为详细。

“她一人带队潜入敌方物资区,一把炸药烧了个精光,抢夺运输物资的飞船,造成敌方物资匮乏,不得不退至后方修整,而后方等待他们的是毒药和七军的复仇。七军全体幸存者以他们的方式光荣赴死。”

火光冲天,一朵朵蘑菇云在敌区后方绽放,洒下一段绵长的交响曲。

敌区死伤无数,横尸遍野;七军尸骨无存,全军覆灭。

“July那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July那么做的意义是,为了报恩而做的最后一场聪明的算计。”

说完,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一个军队没有一人留存,集体将生死置之于身后,全部化作硝烟,散尽生命,只为了报答恩情。

“林林,替我转告大家,我回不来的话,大家要活得好好的,然后一起来看我,多带点吃的!”

林痴耳边好似响起最后听到July的话,那个瘦小的女孩穿着一身军装,眼底布满疲倦,她强忍着泪水划下,故作镇定。黄沙卷起迷住人眼,枯黄的短发第一次被吹起。

林痴多年也无法忘记,她面前划过无数个场景,她注视着那个瘦小女孩的成长,从被别人打趴到把别人打趴,那个名叫July的女孩创造了无限可能,她在漫野山坳上粲然一笑,在吃到一口蛋糕时兴奋异常,在干净的房间里满脸悲痛,在以身入局时坚定不移。

她说,

她从七月而来,被丢弃在七月,却受人恩惠活了一个又一个七月,七月是流浪者赋予的第一份爱,是一切的开始。为了守护这份开始,她不论代价。

所以,她留在战场之上,用自己烧了一把火,化成烟花,短暂、绚丽。

怎么说呢,我一直会做到的能做到的就是,让真正的勇士享受他们应得的东西。

都要幸福啊。

(明天休息,我的美好周末,我来啦!祝大家周末愉快!玩玩玩吃吃吃喝喝喝睡睡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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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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