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候之妻为夫人,多为泛称,品秩从夫。加诰受策命者,又加郡县之号,是为封君,获封君称号者多有食邑。【1】
除大将军,郗元以从守太后之功,被封为新城乡君,食邑六百户,此番晋为君,加食邑六百户,足一千二百户。
女君的食邑,有专人打理,从前只有丞一人,现在又增加舍人一人,不过斗食小吏,微末九品,【2】却让宜华高兴的不能自已。
她郑重对着郗元拜了三拜,“女君知遇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郗元正坐在榻边,用毛刷蘸了药汤,浸湿公冶晏背上覆盖的一层绢布,药膏涂抹后,覆盖绢纱,时刻保持湿润,伤口恢复会更快,也会减少因为结痂带来的痛楚。
她抬眼瞥了宜华一眼,不由笑了,一边继续上药,一边口气平淡的对宜华道:
“我不要你为我死,我要你为我活,死什么也证明不了,你活着,才能为我做事,不是吗?”
宜华立刻道:“奴婢愿为女君效犬马之劳。”
公冶晏俯在榻上,下巴枕手背,神态慵懒,显然已经接受了暂时依靠郗元的现状,听着主仆二人对话,他看向正垂首认真为他上药的郗元,若有所思。
打量的目光落在脸上,郗元敏锐觉察,后背一时无故生出细小的微刺,但她上药的动作依旧轻柔,不受任何影响。
就在两人都望着眼前事物出神之际,郗元手忽然一重,背上的疼痛蔓延开来,公冶晏呼吸一乱,‘嘶’气出声。
他不由蹙眉看向郗元,却见她神情凝滞,一动不动。
“怎么了?”公冶晏觉察不对,单手撑起上身,握住郗元臂膀,关切道。
一旁侍女闻声,迅速上前,接过郗元手中毛刷,郗元的手按向腹部,众人视线也随之投向她隆起的小腹,半晌,郗元才呼出口浊气,对紧张的公冶晏道:
“孩儿刚才踢了我一脚,有些重。”
公冶晏这才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按在郗元手背,快六个月的孩子,已经展现出顽皮的性子,他对着郗元的肚子,语气责备:
“你这孩子,好端端踢你阿母做什么。”
郗元垂首,口气亲昵,“你这孩子,也太顽皮了,还连累你阿父也受罪。”
公冶晏目光柔和下来,凑近郗元的的腹部,低声道:“阿父无谓”,他握住郗元的手,“阿父是男儿,区区皮肉之苦,不在话下,可是你阿母孕育你辛苦,你该少让她受些苦。”
郗元垂眸,眼中带笑。
夫妻二人相视,郗元抿唇,耳根微红,公冶晏抬手,抚上她半边脸颊。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压抑,因为这场小小的闹剧一扫而空。
母腹中不断长大的孩子,承载一对初为人父母的年轻夫妇的激动与期盼。
郗元照顾过孩子,和次兄一起照顾长大的三弟,先帝交给她抚养的皇子,照顾一个孩子,和孕育一个孩子,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傍晚时分,黄昏日落,晚景别致,两人正商量着,去花园中散步,下人匆匆来报。
“公子,夫人,伯夫人要生了。”
算算日子,青阳娇也到临盆之时。
郗元抬眸,望向公冶晏,他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看,而透着股令人看不穿的平静,他挥手,示意下人退下。
“夫人。”
“嗯?”
手上一紧,公冶晏握着郗元的用力,她当即便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果不其然,公冶晏垂眸,对上郗元的视线。
“我不能接受一个罪人、贱人,一个该死的女人,堂而皇之坐在我公冶家的尊位,与我的兄长比肩。也无法接受我、我的夫人、孩子,要尊她为长......但我….改变不了兄长的想法。”
公冶晏长叹口气。
“兄长一意孤行,一定要立青阳娇为夫人。从前父亲在,尚能阻止一二,现在,父亲去了,已经无人能约束兄长。”
“让这样的女人,做我们青阳家的冢妇?!”
士大夫之家,礼法森严,一家之中,嫡长子之妇为冢妇,诸子妇为介妇,无姑氏,以冢妇为尊。
介妇之于冢妇,不敢并行,不敢并命,不敢并坐。冢妇不语,介妇不敢退。
郗元要如侍奉姑氏那样,侍奉青阳娇,一如她昔日尊敬崔萱,崔萱是她的从姊,有血脉之亲,崔萱从不为难她,但家中事,也没有郗元开口的余地。
既姊又嫂,长幼有序,郗元唯有俯首称臣,听命于崔萱。
青阳娇的出现,让郗元看到一丝破局的希望,原本,她寄希望于她与崔萱二人相争,自己从中渔利。
得宠的侧室与见罪于夫婿的正室,崔萱自顾不暇,无暇他顾,才能给郗元契机。
但一切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飞速发展,公冶聪竟然大胆休妻,全然不顾与崔氏之谊。
崔萱被休,郗元原本想故技重施,继续扶植青阳娇,谁料太傅骤然去世,公冶聪冒天下之大不韪,立罪人为夫人。
青阳娇一旦产子,则将尾大不掉。
郗元揣摩着公冶晏说话的口气,试探道:“那夫君是想?”
公冶晏叹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亲已经去了,所以,我想与兄长分家,自立门户。”
郗元眼前一亮。
分家之后,便是两户,除了祭祀与宗族事务,青阳娇与郗元不必分尊卑,她做她的大将军夫人,郗元做自己的新安君、列候夫人。
她是公冶晏的夫人,内宅必定掌控在她手中,分家之后,她便如鸟飞青天,鱼入汪洋,再无人掣肘。
郗元凝视公冶晏的眼睛,他既然已经提出分家,就必定已经想好对策,她于是顺从垂眸,“夫君做主就好。”
两人到产室前,两个巫师正傩舞于庭,驱逐鬼神,以保产妇不受侵扰。
按礼,妇人生产当月月初,当别居于侧室,丈夫每日遣人问候,一直到生产结束。
产室早布置好,辅助生产的老媪也一直留在府中。郗元见一旁侍女手中捧着漆盘,盘中放着事先准备的弓箭与配巾。
按《礼记.内则》,“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3】
帨便是配巾。
产男则挂弓箭于门左,产女则悬配巾于门右。
因为自己也将生产,郗元开始温习关于产子的礼仪与习俗。
产妇生子,往往耗时很长,天渐渐暗下来,屋中还是没有动静,巫师傩舞火光在庭中燃起,投在公冶聪镇定自若的侧脸,明暗跳动。
见孩子迟迟没有生下来,公冶聪让公冶晏与郗元先回去,自己守在产室外。
公冶晏看了一眼身侧郗元,没有坚持,“兄长,我们先告退了。”
两人相互搀扶,才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郗元回首,老媪出门,对着捧漆盘的侍女耳语几句,侍女喜笑颜开将弓箭挂在了门左,一时四方祝贺不断,下人们纷纷跪地。
“恭喜主公,喜得麟儿。”
公冶晏与郗元折返,向公冶聪道喜,“恭喜兄长。”
公冶聪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但眼中喜意,还是不经意流露,“不过得一稚子,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正室所生第一子,便是嫡长子。钟鸣鼎食之家,最重礼仪,嫡长子的出生,是件意义非凡的大事,有系列的礼仪,需要完成。
孩子出生的第二日,大吉,宜以礼接待新生儿。
宁崇作为被选定抱嫡长子的士,提前一日斋戒,身着朝服,立于公冶聪寝外台阶,傅母抱出孩子,宁崇双手接过,将他脸朝外抱在怀中。
射人挽弓,代替嫡长子,向天地四方射出六支箭。结束后,傅姆接过孩子,另有人上前,向宁崇敬酒,并代表公冶聪,赏赐给他束帛。
另一边,公冶氏家庙,公冶聪以少劳礼,设羊、彘二牲,就嫡长子出生,禀明祖先。
公冶家众人齐聚一堂,按品秩装扮,分长幼立于宗庙内外。公冶晏身着朝服,郗元副笄六珈【4】,二人分立于家庙内外。公冶晏捧表,公冶干献帛。郗元在内助祭。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下来,郗元苦不堪言。次日晨起,她的小腿浮肿,连路都走不得。
宜华用炒了盐,用布袋装好,小心翼翼在她小腿上,阵阵温热的感觉袭来,腿腹的抽痛才渐渐缓解。
公冶晏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宜华为郗元敷腿。
“嫁给我,一定很委屈吧?”公冶晏忽然问道。
郗元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夫君说什么?”
公冶晏伸手,接过宜华手中盐袋,宜华见状,对屋中其他婢女使了个眼色,几人无声退至门外。
“我不是嫡长子,只是次子,夫妻一体,因为我,你要向青阳娇低头,侍她如女君。兄长的孩子出生,用少牢祭祀,我们的孩子出生,只有彘。兄长,会继承父亲的一切,爵位、权力,而我,什么也没有。”
公冶晏的眸光黯淡,从前线归来之后,郗元觉察到他不复昔日意气风发,只当他因为父亲去世,而心中失落。
现在看来,还有别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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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乡君和君的大小,没有直接的等级说明,都称之为封君,从亲蚕站位来看,地位一定在‘夫人’之上,和公主是放在一起的。
从《三国志》、《魏书》中关于甄宓家族受封情况,她母亲被封为安喜君,次兄俨的妻子被封为东乡君来看,君应该是在乡君之上。
【2】女主属官设置参照公主、王太妃,有令是八品,丞、仆、舍人是九品,降级处理。
【3】引用于《礼记.内则》
【4】此处副笄六珈泛指搭配礼服的簪珥,两汉的副笄六珈来源于周的六笄、六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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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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