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少不了一阵嘘寒问暖,尤其孟菀音看到沈念脚上的伤,肿起那么一片。
心疼得不行,让她回楼上好好休息,晚饭也别下来了,直接在房间里解决。
沈念乐得自在,被保姆扶着一瘸一拐回了卧室。
沈知序回家后免不了得孟菀音一阵劈头盖脸的训。
嗔怪道,“你说说你,这么久不回来,一回来就让念念受伤。”
沈知序气笑了,“合着是我让她受的伤,什么都是我的错,我是您亲生的还是她是。”
“都是,你是哥哥,还比念念大那么多岁,好意思和念念争宠吗。”
懒得再和母亲争辩,沈知序往楼梯口的方向走,“我先上楼换衣服。”
-
当初孟菀音一连生两个儿子,一直心心念念就想要个女儿,只是天不遂人愿,身体原因留了遗憾。
自从几年前沈念来沈家寄住,这对半路母女格外投缘,孟菀音对沈念那叫一个疼爱。
沈知序和沈知礼的地位,瞬间降到最低。
沈知礼几年前结了婚,早就在外面自立门户,偶尔才回家看几眼,和沈念关系也算融洽。
至于沈知序,前几年一直在国外留学,一年也就堪堪回来一次,兄妹之间接触并不多。
孟菀音站在客厅,看着自己这个不服管的小儿子,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吩咐厨师今晚的饭菜清淡点,顺便再炖个骨头汤。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传到沈知序耳里。
一路经过二楼,视线在某处掠过。
沈知序无声轻哂,拉拢人心的能力倒是挺强。
和从前给他留下的,动不动就哭的印象,实在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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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坐在床边,视线落向床头柜,上面一堆喷雾、药剂。
脱掉校服裤,沈念将里面的打底裤剪掉,磨磨蹭蹭好半晌,拿冰毛巾擦干净脚踝,换好睡裙。
有些疼,沈念强忍着移动了个舒服的位置,喷上保险液。
几秒的时间,浅浅的药香传遍室内,疼痛感相比刚才,只要不刻意动,已经减弱了不少。
沈念靠在床上打算休息会儿。
一闭上眼,几小时以前俱乐部的画面窜入脑海,面孔可怖,威胁声阴阴森森,扰得脑仁生疼。
如果今天不是碰巧遇上蒋正安,她有些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源源不断的危险,说不准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闹钟响起,定的三分钟计时过去。
沈念睁开眼,拿过床头柜上的白色喷雾,慢吞吞蜷起双腿,往右脚踝喷了几下。
‘嘎吱’一声,细微的响动从身后传来。
以为是阿姨来送餐,沈念伤在右脚,是背对着门的,掌心转着圈在伤处按摩,她提起声音,“阿姨,您将饭菜放在床头柜就好。”
只是一秒,身后传来一道极冷淡的男声。
“衣服整理好,回头。”
“...”
睡裙本就不长,蜷着腿的缘故,几乎快落到了大腿根,露出两条又细又白的腿。
沈念猝然一惊,循着话音回头,看到沈知序背对着站在门边,她撇撇嘴,假正经。
将裙边往下拉了拉,“哥,你怎么来了。”
沈知序转过身,目光冷淡,“这里没别人,不用叫我哥。”
“你不是我哥吗?妈妈说是。”
沈念眨眨眼,眼睛浸在暖黄的光下温润而明亮。
“...”饶是沈知序,也罕见地被噎了下。
他盯她半晌,漆邃眸光里一点点漫上玩味。
“说说吧,什么时候搬到三楼的。”
男人下巴轻抬,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几十平的房间变得逼仄。
沈念有些眩晕。
沈知序分出心思观察这间卧室。
应是重新装修过,粉粉嫩嫩的装潢,窗台摆满了绿植,床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娃娃,床头还放着几本漫画书,胡乱地敞开。
房间内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香味,沈知序英挺的眉微蹙。
这间房间原本的痕迹,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消失殆尽。
沈念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裙角。
两人的身高体型差摆在那里。
加上现在他站着,她坐着,气势更一下子弱了好多。
令沈念莫名想起十一岁那年,因为家里的事半年多的时间睡不好觉吃不下饭。
最后得到判决结果的时候,反而彻底松了口气。
然后她被沈知礼接到了沈家。
初来乍到的沈念孤僻冷傲,瘦得不像样,面色苍白,娇弱可怜,对沈家所有人呈现防备姿态。
可是她无家可归,那时的沈家是她最好的落脚点。
也是唯一的。
刚开始的沈知序对她不热络,但也没有敌意,充其量只是冷淡。
后来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站在台阶高处,看向她的目光幽冷。
像是一把凌厉的剑。
从那时起,三楼成了他对她单方面宣告的禁区。
那把剑,后来刻在她心头很多很多年。
男人眸光冷冽,比冬季的霜雪更甚,一下子和多年前重合。
然而沈念早就不若那时一般孤立无援。
恶上心头,就是不想让沈知序好过。
沈念浅浅勾起嘴角,“你上次回家,走的当天晚上,我就搬上来了。”
“哦对,”她慢慢吞吞补充,“是妈妈让的。”
她穿着淡粉色的棉纱睡裙,脸蛋在白炽灯下更显白润,下巴无论怎么养都是偏尖的,秋波一样的眼,显得柔弱又无辜。
沈知序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好几秒,忽地笑了。
只是那抹笑意很淡。
男人眸底漆邃宛若覆了薄雪,“沈意凝,你倒是挺有意思的。”
关门声不轻不重,像在心尖的软肉一寸寸磋磨。
钝疼感无声蔓延。
沈念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久到,她几乎快忘了。
她曾经叫沈意凝。
沈意凝从出生起就泡在蜜罐里,父母恩爱,生活幸福。
直到指尖传出一丝痛楚。
‘砰’地一声,沈念将手边的两管喷雾悉数扔进了床头柜深处。
-
楼下,此时。
孟女士正站在餐桌前往崭新的餐盘分饭,旁边还摆着一盅骨头汤,炖得浓白,刚出锅,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泡泡。
看到沈知序还穿着回家时的衣服,孟菀音眼底闪过几分心虚。
她打量儿子好几眼,咳嗽两声,煞有介事道,“换个衣服怎么这么慢?你相同款的衣服太多了,这样不好,都分不清换没换。”
“哦,是吗,”
沈知序气笑了,挑眉,“所以母亲,您说我是在哪儿换的衣服。”
“二楼。”
“二楼?”
沈知序眼眸轻眯。
“对...对啊,”
孟菀音被沈知序看透一切的眼神弄得心虚,声音都小了下来。
转念一想,她可是他妈!
这一整栋别墅加外面的院子都是她的,她心虚什么。
顿时下一秒,孟菀音的声音大得楼上楼外都能听见,“对啊,念念现在住在三楼你那间,让你搬到楼下二楼,怎么了,不乐意?”
沈知序气性都快被磨没了,单手捏眉心,神情倦怠,“孟女士,您倒是大方,将我的房间让给个外人。”
“说什么呢,谁是外人,说过多少遍了,念念是你妹妹,她家出了那样的事,一个小姑娘这么可怜。这不是要高考了吗,我就做主让她搬到了三楼,不是图个安静吗,谁让你那间采光最好,你要是不乐意,高考后再换回来就是。”
“什么时候搬的。”
沈知序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那枚银色戒圈,问。
“都说了是因为高考,上了高三才搬,这不才住了没几个月。”
“哦。”沈知序慢悠悠坐下,指骨在桌上敲击,“下不为例,别忘了谁才是您亲儿子。”
这臭儿子,越大越有股上位者的架势!越来越像他老子!
孟菀音看着就来气,“念念也是我亲女儿,我可告诉你,我早就把念念当亲女儿了!”
装好饭菜到保温盒,孟菀音吩咐阿姨将给沈念准备的晚餐提好,随她一起上去。
沈义宏不在家,沈知序一个人坐在餐桌乐得自在。
他慢悠悠舀了碗汤,喝汤的动作优雅,话里却不置可否,“但愿吧。”
“...这什么话,”
孟菀音脚步停顿了下,嘀咕着回,“不管他,阿姨,我们走。”
-
沈念正坐在床边看书,看见阿姨后面跟着孟菀音上来的时候。
她本能地想起身接一下孟菀音,“妈妈,您怎么上楼了。”
孟菀音抬手阻止,“哎,你别起来,坐那别动,没事,这一点路不碍事的,再说还有阿姨陪在我身边呢。”
沈念看着孟菀音一盘盘菜分放在床头柜,“那一会我送您下去。”
孟菀音不依了,“你怎么送,你现在还不如我呢。”
很多年前孟菀音腿部受过伤,后来就退休一直在家里休养,不能频繁走动和长时间站立。
沈念咬住唇瓣,“可是...”
正僵持间,一道敲门声传来,沈知序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几分懒倦。
又平添几许笑意,“孟女士,您儿子来接您下楼了。”
“...”
孟菀音轻哼,“这臭儿子还算有点良心。”
她又嘱咐沈念几句,和阿姨一起转身离开。
沈念手里端着汤碗,碗里波纹一晃一晃的。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轻轻抬头,和立在门外的男人对视上。
很短暂的一瞬,短到看不清里面任何的情绪,相错而过。
-
只喝了半碗骨头汤,沈念就没什么胃口了。
晚上睡得也很早,可能是顾忌着脚腕的疼痛,她睡觉都不敢翻身,一直僵着一个姿势。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被渴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桌旁的饭菜汤碗早已被收走。
沈念打了个呵欠,有些口渴,鞋子也没穿摸黑出了房间。
脚腕的疼痛使不上力,沈念走得很慢,阶梯上一盏盏的小灯足够照明。
直到下到一楼,沈念才发现餐厅开着灯,只开了一小盏,光晕柔和。
沈知序背对她站在冰箱前。
相比晚上,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T,深色休闲裤,头发像刚洗过,松松散散覆在额前,遮去少许凌厉。
沈知序拿着瓶水在喝,头颈微仰,饱满的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滑动。
一步之遥,沈念盯着他看。
她莫名觉得这幅画面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沈知序回过头来,看见是她,轻轻挑了下眉。
而后,目光慢条斯理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圈。
沈念光脚踩在地板上,地板的温度正舒适,只是被他这么神情深邃地看着,不由自主蜷了蜷。
女孩揪着衣角,舔唇,小鹿般的眸子像是含着一汪水,“哥,我渴了,想喝水。”
沈知序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从冰箱前退开。
沈念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打开冰箱,看见冰箱右侧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排相同牌子的矿泉水。
她手腕一转,拿了旁边的可乐。
顾不上浸到手心里的凉意。
沈念抠开拉环,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可乐的气泡冰凉瞬间缓解了体内的渴燥感。
蓝色瓶身的低温一直凉到手心。
因为巨大温差,逐渐有水珠冒出来,浸湿掌心,凉凉的。
“回房间记得关灯。”
沈念落在光影里转身,看见沈知序渐渐埋进黑暗的背影。
下意识探进冰箱,手心和冰凉的矿泉水瓶身相碰。
忽然想起车上沈知序递给她没接的那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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