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与金杵的金光剧烈碰撞着,谁也不肯示弱,一时间周遭杀气四溢,连带着卷起的风都如刀子般,刮得朝朝脸生疼。
朝朝右臂挡在脸前试图阻挡那二者溢出的强大力量,但效果并不明显。
“这难道是降魔杵……”她神色紧张地看着金杵上不断涌出的金光,随后朝玄烛喊道:“它应该是察觉到你为天魔,所以想要杀了你!”
她的话音刚落下,便听见玄烛沉声道:“它要杀的并非是我,而是混沌。”
眼看着降魔杵的力量越来越强,朝朝也来不及细思玄烛的话,一边朝玄烛冲去一边大喊:“我来替你拦住它,你先离开!只要它寻不到你的气息,便不会再追杀你了!”
她刚跑出没几步,就见玄烛抬起空着的右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拦住了朝朝的去路。
朝朝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阻拦自己。
玄烛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随后,他左手的火焰猛然涨大百倍,冲天的火焰将半边的夜幕染成蓝色。
金杵完全被冥火包裹住,起初还试图释放更多的金光与之抗衡,但最后还是被玄烛的力量压制,在火焰中颤抖几下后,便无力地坠落在地,归于静寂。
火光渐渐减弱,待完全熄灭,朝朝才急忙跑到玄烛身边,先是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待确认他无大碍后,才低头看向那不再动弹的降魔杵。
“桑远说的没错,这东西还真危险,差点害死你了!”她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则对着金杵挥着拳头,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身旁的玄烛幽幽看向她:“我死了不好吗?你便不用虚情假意地讨好我了。”
朝朝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不自然地抿住唇瓣,片刻后扬起笑脸看向玄烛。
“天魔大人一点也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很不喜欢说谎,所以我对于天魔大人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的!”
这话的确不假,她是真的怕玄烛受伤,哪怕是磕了碰了,她的心也会跟着提起来。
她没有对玄烛说过谎,只不过是没把真话说全罢了。
玄烛垂眸注视着她,眸色有些意味深长,半晌才移开视线转身准备离开。
“我们这就要回去了?”朝朝连忙问他。
玄烛未作答。
他不答,朝朝也没想再问,正打算跟上玄烛的步伐时,余光瞥见地上的降魔杵又隐隐震动起来。
转瞬降魔杵再次离地飞起,金光乍现。
“小心!!”
听到朝朝的惊叫声,玄烛皱眉转身看去。
降魔杵锋利的尖端近在咫尺,剧烈颤动着,发出阵阵的尖鸣声。
而朝朝正站在降魔杵后方,双手紧抓着杵身,整个人拼尽所有的力气阻拦着降魔杵对玄烛的杀招。
“你快闪开!我快……拦不住它了!”朝朝费力地开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的。
一滴鲜红自她指缝间缓慢滑落。
玄烛却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脚下也不曾挪动半步,颇为悠闲睨了一眼降魔杵后,慢声说道:“凭你可拦不住它。”
紧接着他抬手猛地一挥,朝朝便感觉一股力量抓住自己,将她用力甩出去,而在她松开降魔杵的瞬间,玄烛也再次立起左掌,用冥火挡住降魔杵。
金光一点点劈开冥火的阻拦,而后尖端缓慢地陷入玄烛手掌的皮肉,一点暗金色随之从掌心流出。
看着降魔杵的力量,他的唇边噙起一抹弧度。
阴冷,妖异,森然的笑。
“有意思,我越发想见见这里的主人了。”他低声喃喃道。
他从容不迫的应对着,旁边的朝朝却急得直跳脚:“你没办法让它停下来吗?它要是一直和你耗着,你肯定也撑不住的!”
玄烛幽深的瞳眸微转,许久才沉声开口。
“用你的琉璃净火。”
朝朝面露不解:“琉璃净火?我不会什么琉璃净火啊!”
玄烛:“你的至阳之火便是琉璃净火。”
朝朝还是奇怪,至阳之火怎么会是琉璃净火呢?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连忙将双手燃起红中泛金的火焰。
朝朝暗暗蓄起法力:“是不是用我的火焰烧这破东西就行了?”
然而玄烛的回答并非如此。
“不是烧它,而是烧我。”
“什么?!”朝朝震惊地看向他,“我虽法力不如你,但我的火焰可是最纯粹的至阳之火,即便你是天魔也不可能在这火焰之下毫发无伤的!”
玄烛偏头看向她,漆黑的眸底盛起不耐烦:“让你烧你便烧,用上你全部的法力。”
朝朝皱紧眉头,踌躇一瞬后才下定决心动手。
掌中的火焰猛然蹿高,热气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水扬起惊涛骇浪。
她咬牙将所有法力注入,紧接着将不断跳动的庞大火焰用力推向玄烛。
眨眼间玄烛便被那红金色吞噬。
朝朝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火焰,她看不清玄烛此刻的模样,只能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在火焰中沐浴着。
半晌,琉璃净火逐渐变弱,随着火焰减弱,降魔杵竟将尖端调转方向,迅速飞回了普净寺中。
朝朝看着飞回去的降魔杵怔愣一瞬,待回过神才急忙朝玄烛跑去。
此时火焰已完全熄灭,玄烛的衣冠虽完好无损,但发尾却被烧焦了,手背上和脸上也是一片又一片的烧伤。
朝朝知道这些伤一定很疼,她儿时曾不小心烧伤过崇明上神的掌心,饶是一簇小小的火苗,都让上神之躯花了半个月才养好伤处,更何况是刚刚那么大的火。
就算玄烛有天魔之躯,也一定很疼。
“你……”她担忧地看着玄烛的脸,面颊上的皮肉已变得焦黑,她下意识抬起手,颤颤地伸向他的伤处,却在要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想起碰到伤处他一定会更痛,于是急忙紧缩起指尖。
“很疼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玄烛转动眼眸看向她,冷薄的唇瓣却是紧闭着的。
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使然,他总是将自己和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开。
朝朝注视着他的双眼,脸上尽是担忧心疼,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副表情,让玄烛皱起了眉头。
他对这个表情很陌生,他从未见过旁人对他露出这副表情。
笑他能理解,哭他能理解,愤怒他能理解,厌恶他亦能理解。
可朝朝现在这是什么表情?
就好像,刚刚那些火烧的不是他,而是朝朝一般。
他皱眉与朝朝对视着,良久才抬起手,食指指背在脸上的伤处轻蹭过,伤痕便渐渐褪去。
看着那些烧伤消失不见,朝朝眉眼间的郁色才淡了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被我的火烧过后,那降魔杵就离开了?”朝朝奇怪地问道。
玄烛未作回答,直接转身冷漠地离开。
朝朝连忙小跑跟上他,左手扯住他的衣袖软声求道:“我实在太好奇了,你就发发善心告诉我吧,难道那个降魔杵害怕我的火焰吗?”
玄烛停住脚步,面色很是不悦地看向她。
对上那双阴冷的眼,朝朝才怯怯地收回了拉着玄烛的手。
玄烛垂眸看向她收起的左手,方才被降魔杵割伤的掌心已经开始愈合,只不过流出的血还未干涸。
朝朝也顺着玄烛的视线低头看去,不过她注意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玄烛的衣袖。
刚刚被她拉过的位置已经染上了血色。
她尴尬地笑笑:“对不起啊,弄脏了你的衣服,不过我会净衣的法术,我马上帮你弄干净!”
说着她便双手捏诀,正要抹掉那片血色时,玄烛自己抖了下衣袖,那点脏污顿时就消失不见了。
朝朝还停在捏诀的动作上,呆怔片刻才对着玄烛傻笑起来:“对啊,天魔大人比我厉害,这种小法术肯定比我更熟悉。”
“琉璃净火可以压制混沌之力,降魔杵是追着混沌而来,混沌的气息弱了,那东西自然就不追了。”玄烛突然沉声开口。
朝朝诧异地看着他,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玄烛这是在回答自己刚才问的问题。
她抿唇轻笑,忍不住又问起来:“那混沌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那是天魔大人的力量吗?还有,我的至阳之火怎么会是琉璃净火?”
玄烛眉心轻皱,略微沉默后淡淡吐出几个字。
“那不是我的力量。”
说完,他便抬脚朝夜市的方向走去。
朝朝有些没理解玄烛的回答,不过玄烛答得模棱两可,应当是耐心用尽,不想再答了,所以她也不打算多问了。
她跟上玄烛的步伐,双手背在身后,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虽然今日一波三折,但收获不少,那个降魔杵追着你杀,当真危险,所以桑远并没有骗我,倒是桑婉……”她开心地说着。
玄烛突然冷淡地打断她,反问了句:“这便是你的结论?”
朝朝疑惑地眨眨眼:“我的结论有问题吗?”
玄烛唇角轻蔑地弯了弯。
她不由得蹙眉思忖起来,片刻后她停住脚步,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降魔杵杀你是为镇邪,但它并不想杀我,说明它本不会伤及无辜之人的,那么,会觉得降魔杵很危险的人,绝对不是什么良善……”
朝朝飞快地小声嘀咕完,然后看向玄烛脱口而出:“难道桑远和你一样,都是大坏蛋?!”
玄烛也停住脚步,侧身睨着她,一字一顿地重复起她的话。
“大,坏,蛋。”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朝朝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
死嘴怎么那么快!这种话怎么敢说给玄烛听啊!!
她对着玄烛无辜地眨巴眨巴眼,随后慢慢放下手,傻气地笑道:“我刚才说错了,桑远和你不一样,坏蛋也分很多种嘛,桑远那种城府深的,是卑鄙的坏蛋,天魔大人和他可不一样,你坦坦荡荡的坏,忠于做自己,剩下的全部交给报应,可比桑远好多了。”
玄烛面无表情地同她对视,似是对她的话无语了,静默良久后才转身继续向前。
朝朝开心地小跑跟上他,与他并肩后问道:“既然知道桑远有问题了,那我们接下来要不要把他抓起来拷问一番?没准就能问出破解幻境的法子呢。”
玄烛没理她,只是沉默地走着。
但朝朝的嘴半点都闲不住,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后,脑中灵光一闪,拍手说道:“对了,上一个幻境时,我不是说要给你讲个笑话吗?当时都没讲完,我现在讲给你听吧。”
玄烛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未曾移动半分,似是将朝朝当作不存在般。
朝朝开始讲道:“从前有只小乌龟生病了,它的朋友蜗牛出去帮它买药,结果等了两个时辰蜗牛都没有回来,于是小乌龟就说,那个笨蜗牛,再不回来老子就要死了!没想到它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蜗牛的声音,你猜蜗牛说了什么?”
她特意停下话音,等待玄烛的回应,没等到她便开朗地自己揭晓了答案。
“蜗牛说,你再说我坏话,老子就不去了!”
说完她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很好笑吧?那只蜗牛才刚出门诶!”
玄烛这才有了点反应,拧眉瞥了她一眼。
见他没笑,朝朝有些泄气:“不好笑吗?天魔大人怎么都不笑呢,每天都板着脸,脸上的肉会死掉的。”
“我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笑。”玄烛幽幽吐出声音。
朝朝不开心地噘起嘴巴:“你那又不是开心的笑容。”
玄烛:“你怎知我不开心?”
“我就是知道,开心的笑容不会是你那个样子的!”朝朝理直气壮地回了他的话,紧接着双手托住自己肉乎乎的脸,露出一个十分灿烂明媚的笑容,展示给玄烛看,“你看,我这个才叫开心的笑。”
清秀的眉下一双杏眼笑得弯起,纤细的长睫十分卷翘,脸颊未施粉黛却染上了一层极浅的粉晕,唇瓣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唇角边还挂着梨涡。
玄烛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随后重新看向前方,冷漠地吐出声音:“你这个应该叫傻子的笑。”
被玄烛说成傻子,朝朝的嘴噘得更高了些,还委屈地跺了下脚。
这一跺脚可好,她顿时疼得哎呦叫了好几声。
朝朝这才想起自己右脚的鞋丢了,之前注意力一直在旁的事上面,她便把此事忘了,现在倒好,这一路走来的酸痛一股脑地涌上来了。
她抬起没穿鞋的右脚,身体直接靠在玄烛身上,仅靠单腿站着,双手捧着自己可怜的右脚脚心揉着。
突然被朝朝靠住,玄烛停下脚步,不悦地开口:“离我远点。”
朝朝一脸可怜兮兮地仰头望着他:“天魔大人别这么小气嘛,我的脚都快痛死了,现在必须让这只脚休息一下,就让我依靠一下你吧。”
玄烛:“好啊,不过我只有死人才能靠着我。”
说着,他沉着脸色将左手燃起冥火。
一看到那火焰,朝朝急忙放开自己的脚,转头用力按下玄烛的手。
“刚才在普净寺没有旁人,咱们才可以使用法术,现在到街上了,随时都会冒出一个人,可不能乱用法术了。”她小声说道。
玄烛恼火地甩开她的手,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
看他恼火的样子,朝朝两根食指对在一起戳了戳,弱弱说道:“好吧,既然天魔大人不喜欢被我靠着,那我就不靠着了……”
不过转瞬她猛然把高音调,开心地大喊起来。
“天魔大人背我吧!”
玄烛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些许震惊的表情。
“背我!背我!背我!背我!”
朝朝给自己喊着口号,双手已经开始熟练地往玄烛的后背上爬了。
玄烛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闻言,朝朝停下口号,一本正经地对他强调道:“天魔大人又忘了?我是不会死的。”
随后她又兴高采烈继续喊起口号:“背我!背我!背我!”
此刻玄烛的怒火,足以烧穿三十三天了。
如果这世间真有报应,那他的报应就是朝朝!
不行,他一定要尽快甩掉朝朝这个大麻烦。
他冷着脸思忖的这功夫,朝朝已经在他的背上趴好,下巴抵着他的肩头,软声笑道:“天魔大人背我去文楼那边好吗,桑远说我若和他们走散了,可以去那里等他们。”
玄烛没有应声,而是在原地站定良久。
朝朝也不急,就趴在他的肩上耐心等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玄烛终于挪动了步子。
朝朝趴在他肩头,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胡闹,可玄烛只有在对她愤怒的时候,才不会像一个冰冷的死物。
或许她不该同情玄烛,一个会祸乱六界的天魔不值得她付出半点感情,可不知为何,自从那个雨夜,瞥见站在桑宅大门前的玄烛后,她总觉得这个天魔好像很孤独。
而玄烛并不享受那种孤独。
她忍不住想要给玄烛一点温暖,就全当是她对他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朝朝轻呼出一口气,柔软温暖的呼吸刚好扫过玄烛的颈间。
玄烛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硬,片刻后他抬眼看向街边孤冷的灯笼,在阴暗处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着。
很快他的眸色又渐渐化为凉薄。
二人都不在言语,直到快走到文楼时,朝朝才用食指轻轻戳了戳玄烛的后背。
“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不是偷跑出来的吗?如果被他们看到你,我怕会有人找你麻烦。”她说道。
玄烛沉声回道:“你觉得我怕他们?”
朝朝:“我知道你不怕,可我不想他们找你麻烦,在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玄烛不再接话,反正他也不喜背着朝朝,于是停下脚步将朝朝放了下来。
朝朝站好后来回瞅了瞅四周,目标锁定一个小贩后,轻扯两下玄烛的衣袖:“你在这里等等我,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她特意强调了‘很重要’三个字,玄烛以为与幻境中的线索有关,便压着厌烦停在原地等她。
朝朝跑开一会儿,回来时手中多了两个红色的东西。
她开心地跳到玄烛面前,将手中红彤彤的糖葫芦举起来,说道:“这是糖葫芦,人间的食物,酸甜的,你之前不是说你没吃过甜的东西吗?尝尝这个吧,很好吃的,虽然这里是幻境,但我试过了,食物和真的没什么两样。”
玄烛并没有将糖葫芦接过去,而是沉声问她:“给我这个做什么?”
朝朝:“谢礼啊!你背了我一路,我感谢天魔大人不是应该的吗?”
“不必了。”
玄烛冷然回绝,心里想着,很快就能甩掉这个麻烦了,那对他便是最好的感谢了。
见他拒绝,朝朝直接抓起他的右手,硬是将一串糖葫芦塞进玄烛手中。
玄烛正要无情地将糖葫芦丢在地上时,朝朝又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或许我是有些不真诚,但至少现在我是真心感谢天魔大人的,如果某天魔大人也残疾了,我也会毫无怨言地背你的。”
她轻声说完才放开双手,对玄烛灿烂一笑后,转身跑开了。
玄烛站在原地,静默地注视着朝朝跑开的背影。
残疾?那家伙难道是在诅咒他?
玄烛拧紧眉头看向手中的糖葫芦,犹豫片刻后才张嘴在糖葫芦上轻咬一口。
甜与酸的滋味在口中调和,漫过舌尖滚入喉中,一路留下奇异的感觉。
这便是甜与酸吗?
他垂眸睨着糖葫芦,良久,他将其丢在地上,阴冷地抬脚从上面踏过。
真是令人生厌的感觉。
一如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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