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缠满倒刺的铁丝笼内,被困住的野兽正不停咆哮,双眼死盯着笼外的人,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沈寂站在铁笼前,将带着血丝的生肉扔了进去,转身道:“她去冷宫见了谁。”
一旁跪在地上的宫女被那野兽嘶吼声吓得浑身发颤,低声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在殿门外清扫时,只听见殿下说,是要…要去问太后娘娘的事。”
“殿下平日里只带着那两位贴身宫女跟在身旁,其他的,奴婢实在探听不到。”
沈寂手上动作一顿:“下去吧。”
那宫女如蒙大赦,忙叩首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沈寂拿起骨哨吹了吹。
两声哨响后,几个身着黑色长衫的人从琉璃瓦上腾空而下。
“去查清楚。”
几人领了命,身影随即消失。
沈寂回身坐到长椅上,拿起一旁的匕首独自出神。
母妃突然自戕那日,他那父皇连滴眼泪都未掉,只平静的吩咐了礼部厚葬,便再无反应。
他不是未曾怀疑过母后宫里那掌事宫女在撒谎。他不敢相信,从小纯善的阿柔会突然变得阴毒。
可他将宝庆殿内外的上百名宫人、护卫都细细拷问了一遍后,所有人皆指向了是乐宁公主和许昭仪逼死了母后。
就连御膳房来送膳的女官,也声称亲眼看见了两人从宝庆殿神色慌张地出了殿门…
可他又怎会忍心真的杀了她。仇恨混着早已模糊的亲情,拧成了扭曲的爱。
他用和亲假意逼迫她,让她只能依赖着他一个人,就像从前一样。
只要她脱离自己的掌控半分,他的安全感便丧失殆尽。
笼中的老虎突然猛烈挣扎着,发出了一声震耳的巨响。
沈寂不悦地皱了皱眉,将手中攥着的匕首反手甩出,没入了那老虎的咽喉处。
笼中霎时鲜血一片,再没了声响。
…
御花园内,廊腰缦回,转角处传来了阵阵谈笑声。
梨云伸手从垂落着的紫藤花上轻捻起一只蝴蝶,放到了沈知柔的珠钗上,轻笑道:“这蝴蝶和殿下一样好看呢。”
沈知柔倚在青石台旁,正低头缝缀着手中的纳锦绣。她指尖轻触了触发髻上的蝴蝶,冲着梨云浅浅笑了笑。
冬雪拈起桌上的糕点,塞在了梨云的嘴里,冲她道:“就你嘴贫。”
说完,她走向沈知柔,在她耳边正色道:“殿下,奴婢托了内务府熟识的小太监打探过了。那扶桑在荣安皇后安葬后,便出宫了。”
沈知柔放下了手中的刺绣,面色有些凝重了起来。
那日在冷宫,唐嬷嬷在她手心里反复写着那掌事宫女扶桑的名字。
她与宝庆殿的人素来无交集。她原以为,那扶桑已殉主,可她竟还活着。
但她如今连宫门都出不去,又无可靠之人托付。
纵是能出去,长安城这般大,又如何去寻那扶桑?且这扶桑说不定早已出了城门…
正思虑着,身旁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只见韩姝嫚正抱着只雪白的猫向回廊内缓步走来。
梨云和冬雪见她过来,忙躬身福礼。
韩姝嫚未抬眼,她目不斜视地绕过两人身旁,向沈知柔欠了欠身:“又碰见公主殿下了。”
沈知柔见她过来,起身冲她微微颔首道:“韩娘娘。”
韩姝嫚将猫放到了秋水怀里,冲沈知柔道:“公主殿下,不知陛下近来如何?我日日念着陛下,可是…”
说着,她拿起手帕轻抚了抚眼睑,面上浮起一丝幽怨:“殿下可听说了吗?前些时日,那林婕妤在太液池唱曲,被陛下当场斩了首,将头颅扔到了太液池里。”
“现在后宫几位姐妹皆怕极了,既怕没有恩宠,老死宫中。又唯恐…下一个身首异处的便是自己。”
闻言,沈知柔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丝惊愕。
沈寂的性子,竟越来越可怖。
如此这般,她何时才能解脱。
她想,说不定从前的那个沈寂早就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副披着沈寂皮囊的残暴厉鬼。
见沈知柔有些失神,韩姝嫚开口道:“公主殿下?”
沈知柔回过神,抬头望了望天色,冲她道:“韩娘娘,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我先回宫了。”
李德顺晨时来琼华楼传话,沈寂让她今日去承明殿陪他用晚膳。若是她去迟了,惹他不快,说不定他发起疯来,她也马上人头落地。
说罢,沈知柔忙轻拽了拽梨云和冬雪的衣角,转身向回廊外走去。
待沈知柔走远,秋水望着她的背影,冲韩姝嫚疑惑道:“娘娘,这乐宁公主已及笄了,出落得这般美艳,也不必再和亲。为何陛下不在朝中为她择个好驸马呢?”
韩姝嫚心不在焉地摸着猫,哂笑了下:“陛下对妃嫔都说杀就杀,何况一个庶出的公主呢?且有没有血缘之亲,都说不定呢。”
“现在还能善待她,怕是只因幼时关系亲近些罢了。”
话落,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顿。
“亲近…没有血缘…”
…
沈寂午后去了演武厅阅武,亲自带着大雍的精卫战士们操练了几个时辰,回了宫后颇感倦意。
他此刻还未更衣,身着着银白色轻甲,腰间束着革带。
因着疲乏,他面色微沉,剑眉轻蹙着,整个人看上去更添几分冷冽。
四周的宫人们面无表情地站着,案上皆是珍馐美馔。沈寂随意夹了几口,便放下了玉筷,准备起身去更衣。
那玉筷“啪嗒”一声掉在了案上。沈知柔肩膀倏地绷紧,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韩姝嫚的话。
“被陛下当场斩了首,将头颅扔到了太液池里。”…
见她面色不佳,沈寂冲她道:“怎么了?不愿看见朕?”
他语气里似乎透着一丝愠怒。
沈知柔睫羽轻颤,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了太液池旁头颅滚落下来的瞬间。
见沈寂朝她走了过来,她有些惊慌失措,一滴眼泪滑落在脸颊上,声如蚊呐:“不要,别砍我头…”
沈寂一怔:“什么?”
一旁的李德顺见状,低伏着身子走到沈寂身旁小声道:“陛下,许是公主听说了林婕妤的事。”
“林婕妤?”
“回陛下,就是那晚在太液池旁唱曲儿的那位娘娘。”
“哦,那个疯子啊。”
沈寂反应过来,摆了摆手将宫人尽数挥退。
他看着杏眸微湿的沈知柔,觉得她此刻格外的可爱。
沈寂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弯腰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在她耳旁低声道:“瞧你这兔子胆,别哭了,再哭朕就杀了你。”
他顿了顿,又道:“一会再哭。”
…
月薄灯昏,寝殿内寂静如水,床边的帷幔正轻轻晃动着。
薄纱遮住了沈知柔的双眸,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闷热的空气流动着,沈寂闻到了她身上那清甜的合欢香。
他指腹抵在她唇间,欲色溢满了眼底。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落到了锁骨上。
沈寂略带压抑地笑了笑。他想,阿柔哭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帷幔内传来了阵阵低语声。
“阿柔,别怕。”
“这样就不痛了。”
……
被红墙隔开的一方天地外,月光似乎都格外柔和了些。
河边的水漱漱流淌,夜风贴着水面吹来,带来一阵凉意。
乔鸢对着面前风帽半掩的男人拱手道:“门主,您交代的事,属下已暗中去盯着了。那韩文济近日将收受来的金银,全部偷运到了郊外的庄子里。”
“属下还打探到,这韩文济此前还给那先皇后宫里的人送过大笔金银。”
“先皇后?”魏九昭转过身,拧眉道。
“接着查,皇城司那些个办事不力的废物,真是没用。”
“是,属下告退。”
“等等,让你安插的人,如何了?”
乔鸢脚步一顿:“已经安插好了,那小男孩幼时便进宫当了太监,他父亲曾是画师,传给了他一身好手艺。”
“他前些时日已到琼华楼当值了,会将乐宁公主每日一举一动偷偷绘下来,每隔些日子便会将画册托人送到宫外。”
“知道了,你退下吧。”
乔鸢望着魏九昭月色下的清隽身影,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道:“门主,您这样又是何苦呢,那乐宁公主恐怕…早已不记得您的存在了。”
魏九昭斜睨了她一眼,声音沉冷:“退下,别扰我。”
乔鸢眼底掠过一丝怨毒,手指在衣袖内攥了攥,腰肢拧转间,握着长鞭闪身消失在了阴影中。
河面凝起了薄薄的雾气,魏九昭垂眸,又想起了在长廊上捧着木槿花的少女。
他觉得,只要她一出现,便将这世间所有的阴暗都冲淡了。
他厌恶这个阴暗的世间,更厌恶阴暗的自己。或许,他这种人,就该早早坠到那十八层地狱中去…
可他偏偏遇到了沈知柔,他发现,这世间竟还有她这般美好的存在,他又怎能舍得去死呢。
即便她记不住他的存在了又如何,只要他能默默地看着她,就够了。
早晚有一日,他会独占她的全部,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
喜欢到快要发疯…
感觉男二像个关访客记录窥屏的[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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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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