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时分,刺眼的阳光淡了下去,射场上空正云霞漂浮。
赤光阁旁的骑射场,原是专供给皇家子弟习练骑射与驯马之所,现下除了每日来饲马和打扫的宫人外,已空落许久。
李德顺将射场内正洒扫着的宫人尽数挥退,带着两个小太监远远立在一旁静候。
偌大的射场内,此刻只剩沈寂和沈知柔二人。
沈知柔坐在一旁的青石上静静地望着正在射箭的沈寂。
年轻的帝王端坐在马背上,手挽着长弓,扳指压弦,长箭伴着风声尖厉地穿过靶心,箭尾的白羽纹丝未颤。
夕阳打在他的侧脸,柔和的光晕冲淡了几分他周身的凌厉与阴恻,此刻望去,好似一个意气风发的翩翩贵公子。
恍惚间,沈知柔好似看见了从前那个对她温柔宠溺、让她百般依赖的哥哥…
少时她贪玩,母妃又不允她时常出宫,沈寂怕她烦闷,闲下来时便会带着她来射场玩投壶和放纸鸢。
她的箭筒设得最近,却怎么也投不准,而沈寂的箭筒放得既远又高,却百发百中。
于是她索性耍赖,用鞋尖将他的箭筒踢倒。
沈寂见她耍赖,笑着用手指轻点她额头道:“你这小孩,怎么这般无赖?”
她撇了撇嘴,摇着沈寂的胳膊:“皇兄,我不想玩投壶了。我们去放纸鸢吧…”
说罢,她便拿起了一旁和冬雪刚做好的新纸鸢,在沈寂眼前炫耀地晃了晃。
绳子缓缓转动,纸鸢斜掠过头顶上方。她攥着细绳轻快地小跑着,扭头冲沈寂道:“皇兄,你能追得上我吗?”
沈寂懒懒地走在她身后,嘴角微扬:“呦,我都追不上了,你跑得太快了些。”
她见沈寂未追上,偷笑着躲在了一旁的树后,准备待沈寂走过来时吓一吓他。
可正屏气凝神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沈寂扛在了肩上。
“皇兄,你快放我下来!你怎么这样坏!”
“我哪有阿柔坏?不是耍赖就是想着吓我。”
“你这般,以后出嫁了可如何是好?”
“走了,该回去用晚膳了。”
……
“沈知柔,发什么愣呢?”沈寂见她正出神,轻拽着缰绳停在她面前。
黑色的马鞭在她眼前挥了挥,沈知柔刚回过神,不待她反应,便被沈寂拦腰抱起上了马。
他双手轻环着沈知柔,覆上她的手拿起了弓,缓缓转了转方向,对准了远处正躬身候着的小太监。
李德顺见状,忙拽着一旁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跪地叩起了头。
“别!不要!他又没犯错!为何要杀他!”沈知柔瞳孔骤然放大,声音发着颤。
她双手挣扎着,拼命地想放下手里的弓,却被沈寂从身后牢牢禁锢着,动弹不得。
沈寂语气冰冷地贴在她耳边道:“一个狗奴才而已,死了便死了,正好今天让你尝尝快箭杀人的快感。”
他紧握着她的手猛地一松…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浑身筛糠般地抖着,吓得已经湿了裤子,闭着眼准备迎接自己的无妄之灾。
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飞射过来的箭矢“啪嗒”一声落下,斜插在了他额前的空地上。
沈寂嗤笑了一声,一脸玩味地看着身前惊慌失措的沈知柔,语气戏谑:“跳湖的时候不是胆子大得很吗?怎么现在吓成这般模样?”
话落,他挥落长鞭,抱着沈知柔纵马向前疾驰而去。
速度太快,沈知柔低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抓着缰绳,额上沁出细细的冷汗。
沈寂猛拽缰绳拔转了马头,她感觉到颠簸渐缓,纵马的速度慢了些许。
可突然间,身下的烈马低声嘶鸣了一声,前蹄径直地悬空高抬,身子直立起来,将她狠狠地甩了下去。
她的裙角被死死绞在了马鞍的缝隙处,整个人倒着被悬在半空,可那马已彻底不受控地在踏蹄飞奔…
沈寂眼中厉色一闪,伸出长臂弯腰将她快速地托了上来,他单手将她紧锁在怀中,将她护住。另一只手飞快地拔出了腰上的短剑,向马的脖颈处刺了下去。
烈马霎时鲜血涌出,仰翻在地。沈寂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她的头,她和沈寂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李德顺带着一众宫人和护卫气喘吁吁地追赶过来,见陛下和公主似无大碍后,众人瞬时惶恐地跪了一地。
沈知柔的冷汗早已浸湿后背,呆坐在地上好一阵才渐渐缓过了神。
她扭头望向沈寂,瞥见他的手正滴着血,方才他俯身托她时,似是被鞭子上的倒刺划出了一道口子。
沈知柔盯着他手上的伤,眉心微蹙,随后快速收回了目光。
……
承明殿内,张卫林在药箱旁蹲着身,正俯身为沈寂手上的伤口仔细包扎着。
李德顺轻推殿门,缓步进来躬身道:“启禀陛下,奴才已去细细查过了,赤光阁平日里少有人去,因而负责饲马的宫人便常偷懒,喂养不当。加之那马的腿已受伤多日,又未叫人医治,这才导致今日之事。”
“朕知道了。”沈寂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将赤光阁负责饲马的明日全都拉去乱葬岗活埋了,都退下吧。”
待众人退去,沈寂随手拉开床幔,姿态闲散地走向正在鸟笼前看着鸟的沈知柔。
他手指勾了勾她的发丝,低头冲她道:“朕要去沐浴更衣,你来服侍朕。”
………
水汽袅袅升起,四周的金色轻纱正飘动着。
沈知柔低垂着眼睫,动作轻缓地拿着手帕帮沈寂擦拭着后背。
他斜靠在池旁,侧过头睨着她,狭长的双眼微眯,目光骤然一深…
她被沈寂一把拽入水中,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到她修长的脖颈和锁骨上。
沈寂的手在她的颈间缓慢游走着,又忽而绕后,单手顺势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池中荷花的花蕊浸在水里正漫着香气,引来了鱼儿在那花蕊周围小心窥探着。
花蕊被温热的池水滋养着,里面的花瓣渐渐散开,窥探已久的鱼儿终于猛地一摆尾,顺势钻了进去。
雾气缭绕间,池面如镜,映出鱼儿和花之间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春光旖旎,花蕊散开的花瓣越发艳丽,引得那鱼儿更加欢悦地在水中翻腾着。
………
入夜,月光轻洒,笼罩着幽静的庭院。
谢府内此刻灯火犹亮,长廊尽头的水榭中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谢清晏单手托着腮,正恹恹地看着面前的热茶,心绪不宁地冲着一旁的魏九昭道:“魏兄,你说那日我让我爹向圣上提亲求娶公主,是不是太过鲁莽了些,吓到了公主殿下?”
“殿下她…会不会因此记恨于我?”
魏九昭闻言,冲他轻笑道:“乐宁公主向来性子温婉,虽说谢兄突然提亲有些唐突,可倒不至于因此便记恨于谢兄。”
他端茶的手微顿,又冲谢清晏道:“我瞧谢兄单相思公主殿下多年,也实在可怜,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成全谢兄多年心愿。”
“就是不知,谢兄可信我?”
谢清晏眼睛倏地一亮:“自然,魏兄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任了皇城司督统,魏兄愿意帮我,谢某定是感激不尽。”
魏九昭嘴角低沉地笑了一声,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一旁的竹林里正缓缓爬过一条毒蛇,在漆黑处阴森地吐着蛇信子。
小太监:又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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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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