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门被咔嚓一声合上，澹无诗躲在了阴影里，四肢百亥是蚂蚁是咬一般的痛觉和痒觉，虽然早已习惯，可是时隔许久，再次尝到是另外一回事。
他靠着门，在阴影处细细的调整呼吸，半边的肩膀露在光里，让人看不出端倪，好像还是那个能够遮风避雨，独当一面的杀手榜第一。
“老大?”红缨试探性地问了问。
尽管如此，红缨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澹无诗有些头疼，他还没有去查过资料，就匆匆忙忙草率的给自己下蛊，尽管知道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冒险的事情，但是他别无他法。
他的命早就是许阑珊的了，同生同死，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不知道今天这蛊为何突然发作，明明上一次见他也没有任何的异动，是为什么呢？
时间，地点，天气，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感觉到许阑珊有任何的不适，这也就足够了。
“老大?”
澹无诗回过神，低低的说两句什么。
红缨本来以为他会说没事，又或者其他的什么，反正是没听清，于是浅浅凑了过去，想听清楚些。
澹无诗捂着心口，说：“你这个月的月俸没了。”
红缨：“?……！”
去你大爷的，早知道不往前走一步了，现在捂胸口是几个意思啊？难道悲痛万分的不是她红缨吗？
澹无诗放下了手，摆了摆袖子，走出了阴影，脸色白的像纸，再搭上凌厉的眼神和侧脸，像是从地狱刚出来的活阎王。
一阵夜晚的冷风吹过，红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一件事，老大。”
“有人来灯火阁，点名道姓要您去杀一个人。这个人，您应该认识，但不熟。”
“谁。”澹无诗问。
“衙门，扶统。”
扶统……哦，就是那个笑脸藏刀，堪堪放过他们，暗地里却派杀手来杀他们的衙门监察御史。
怎么会有人要杀他?
澹无诗面上不显，只问：“什么原因？”
红缨像是中了彩票一样，眉梢往上挑，“你说巧不巧？之前你不是和鲁人钾冒充外地丢了珍贵珠宝的贵人的差役，来这边查案吗？这次是真丢了。只说和扶统有深仇大恨，扶统这个人，是个贪官。听说是之前赴宴的时候和他的妾室私会，拿了他家的传家宝，这会儿问出来了那个侍妾和他的风流事，那个商甲又特别特别爱他那个侍妾，现在恨扶统恨的不行。”
“你知道人家出多少银子吗？就为了一个传家宝，还有一个斩断情根孽缘。”
红缨比出了一个五，“五百两！”
“银子？”澹无诗问。
红缨演技飙出了两里地，一脸恨铁不成钢：“黄金。还附加珠宝……”
一笔横来之财。
“老大，这种手到擒来的任务，此时不接，何时能遇到哇。”
“查清楚了?”
“啊……嗯……”红缨支支吾吾，“差不离。”
澹无诗哼笑一声。
当时去衙门那里编的借口，纯属瞎扯。怎么就恰恰巧巧能碰上了。
而今天是皇上的生辰，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今天，一个再次被听到纯属瞎扯的理由，还有一个极其不吉利的事件。
今日天地都与天子齐寿，到底是怎样的胆量和勇气。
扶统是贪官不离，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商甲也不离，可是真的是商甲吗？为了一个侍妾和传家宝去得罪一个四品的大官，还是灭口的理由，到底是说他情根深种，孝心一片，还是说他居心叵测，想知道些什么呢？
如果是着急，恨的彻底，今天来其实是勉勉强强可以解释的，但是事情偏偏不能往这方面想。
扶统，衙门。有什么是可以知道的吗？
如今，正在查的大案，无非就是皇帝的侯府惨案，衙门上下，焦头烂额，忙的脚不沾地，偏偏这个时候去添乱子，这不上赶着诛九族的大罪，嫌自己活的命够长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他背后的势力是谁？
他们的线索不完全，缺斤少两，全局只勘探一二，背后的势力并没有过多牵扯，无从猜测知道会对谁有益。
可是如果杀了扶统，他这边的好处绝对不会少。
第一，他们已经对他的身份有猜疑，若是再贸然编身份进去，只会是吃力不讨好。何况扶统入衙门多年，他们已经乔装打扮成那个样子，都会被疑心认出，早已经说明了扶统识人的能力。而扶统是左晨的人绝对不会错，上次去衙门的档案室，里面并没有关于侯府的案子，也就是说，这份档案在扶统那里，而已经查出来至关重要的信息，必定不会给叶大人和李大人，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而杀了扶统，就会有新官上任，混乱的场面，朝堂必定不会过多在意一个官员，毕竟天大地大，皇帝的事情最大。而澹无诗的就会有可乘之机，有争一争的希望，总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左晨手中，而官职总是要能者居之，而如今，朝堂大臣明眼都已经看清了许阑珊为国为民，而不是屈膝奸臣之下，不问朝政的昏君。
第二，既然此惨案的背后是一个秘密，最坏的无非是势力牵扯，乃至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上流社会的官层，而扶统是一个突破口。
澹无诗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和鲁人钾那天去往衙门查案的时间。
从吩咐完红缨看好岑禹到衙门，路过桂花糕当铺，申时末，也就是下午的4到5点。
进入衙门，与扶统擦肩，而扶统步履匆忙，顿住脚步，狐疑的目光扫视着澹无诗二人。已经酉时，下午5点。
档案室门口，烟尘四散，钻进了肺部，他的一声告令穿透尘埃，查看卷轴。
这一部分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
而就有官兵来查。
幸好查的是红缨，那如果是正常士兵差役的速度呢？
记忆如浩渺的烟尘，一粒一粒的尘埃在思维的空中散布着，有一粒发出的光电。
扶统的脚步朝外，腰带有一些不整，歪了一小块，眉毛是有些上挑的，鼻孔有些歪，右手攥着衣袖，步鞋荡起地上的一小片尘埃，眼神和心不一，在走之后并没有任何再回头。
不对，再往前推。
从踏进衙门的那一刻起，他们难道不就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了吗？随时被直接逮捕的危险。当时许阑珊还没有登基，这件事情完完全全在左晨的掌控之下，而扶统完全可以不闻不问，先将他们控制住。
而他没有将他们完全控制住，而是选择先行一步，难道说他大发慈悲？这必定是一个不可能的决策，漏洞百出。
而是他完全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情，半个时辰，太短了。
所以那个士兵并不是扶统派出来的，扶统要去哪里，暂且不提。
有问题的，是他们刚进入衙门的门口，那个穿着甲胄的官兵。
是那个官兵找到了左晨，可惜没有实力将他们扼杀在“摇篮”之中。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可以猜测扶统要去干什么了。而扶统和那个官兵的冲突来看，要么，扶统不完完全全是左晨的人，要么，扶统在为左晨办一件其他的事，而且不是一件小事。
澹无诗更倾向于后一方。
开始就没有大规模的逮捕，不一定是试探，而是没有放在心上。也就是说，左晨是信任扶统的。
那会和这个商甲编来的理由有关吗?
所有的线索在阴影中好像串成了一条线，但是他们没有理由，没有实际的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而杀了扶统的好处三，干掉左晨的一名大将，虽然说在朝廷的暗潮汹涌中，除了主势力以外，其余都是棋子，如果把扶统比喻成此案件以及牵扯的事例的阵眼，那他就是棋盘上的将军，而前提是弄清背后所有的本质与根源，所有的阴谋论。
“那好处四呢？”红缨好奇道。
“钱啊。”澹无诗轻松道。
红缨放下心来，这大概率是同意了吧？
“那好处五呢？”
澹无诗扯了扯嘴角，“我单纯讨厌他。”
红缨：“?”
不是，喜欢点人智商倒退十年，不是没有道理。
澹无诗揉了揉眉心，理了一遍自己最近要做的事，分了先后顺序，
“什么时候能再联系到？”
“随时。”红缨答。
“我要先见一面。”澹无诗说，“后天吧。”
他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倒不是因为对他自己的身手不放心，而同样，在这件事情的背后，有人照猫画虎，他凭什么不能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你先查清楚，明天，一天的时间。让他把底细细节和盘托出，一点都别放过。”
红缨吊儿郎当，“包的。”
澹无诗：“？什么包的？”
红缨：“哦，忘了老大，你不染世俗尘埃，就是包在我身上的意思。”
澹无诗若有所思：“哦，”他又轻轻念了一遍。
“老大，如果我问到了，能把我的月俸还给我吗？”
“滚。”
“好嘞。”
澹无诗悄悄回了府，并没有在灯火阁多待。他叫下人熬了一壶姜汤上来，慢慢的喝着，血液在周身沸腾，全身都暖和了起来，驱散了外界飘来的风雪。
倒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烛火幽暗下，澹无诗猛地咳嗽了一声，手帕一捂，竟是一小摊血。
如此厉害吗？澹无诗淡淡地看着许阑珊的手帕上沾染了鲜血，呆呆的有些懊恼。
早知道不用这个帕子了。
“咚咚。”
房门被叩响了两声，清脆，敲着实木竟然是一种空空的声响，来人推门进来。
是鲁人钾。
澹无诗丝毫不惊讶，鲁人钾一身黑衣，手执长刀，刀尖上沾着些鲜血，风雪吹的脸颊有些生疼，他的右脸已经冻上了疮，立在澹无诗面前。
相顾无言半晌。
皇宫，许阑珊倚着凭栏，旁边是小桃，跟在他后面半步，大晚上的，自家主子却硬生生要出来散步。
也不怕着凉。
小桃有些无奈，只是多为他添了几件衣裳，一路上也没有说话。
今晚没有月色，漆黑黑的，只能点着亦亮亦不亮的灯。
自家主子现在的宫殿离原来的宫殿有些远，想徒步走过去，不太行，虽然明天许阑珊不用上早朝，但是过了今日，总是还要起来批奏折的。
只能散步到了御花园。
一个令两个人都曾经心生恐惧的地方。
御花园池塘里，水已经结了冰，围着的石栏都出了些裂痕，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小桃在瑟瑟寒风里面比划着，让许阑珊别靠得太死，怕那个石柱什么时候就断掉了，栽进去没人救他。
“你也不救我？”许阑珊笑了。
“你什么时候会的武功？”许阑珊见他故意曲解小桃的意思，让她有一些着急，干脆很温和的换了个话题。
小桃疑惑道：不是一直都会吗？
“这样吗？一桩好事。”
小桃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再比划。
“东西交给他了吗？”许阑珊忽然口吻一转，有一些凌厉的严肃。
小桃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肃杀，点点头。
“受苦了。不过，以后有一些事，可能得劳烦你了。”刚刚的凌厉好像是一场没有来的错觉，
“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记好。”
许阑珊的脸在夜色深处看不清神色。
“别动情，所有人都是。”他的声音淡淡的。
小桃笑起来，笑意极其深，笑的发颤。
许阑珊好像也笑起来。
过了许久，等两人笑完，许阑珊吩咐一句“回去吧，雪下大了。”
他抬脚往宫殿走去，不是自己原先偏殿的方向，而是大殿。
小桃看着他如松的背影，
许阑珊确实不一样了，从骨子里，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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