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是除了卧室以外我最常待着的地方，桌面上留置的书籍留下了我学习的痕迹。
我觉得幸村注意到了，可是考虑到我家里的企业，他没有贸然开口问。
直至他看见了专业书上有我爸爸给我批改修正错误的备注。
“你以后想做医生吗？”他目光和缓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合上书籍，微抿嘴唇坦率道：“我想参与研发药品。”
他安静地看着我。我说：“你知道的……我没有自信能在临床方面做得很好。虽然不至于有想研发出治疗癌症的药物的野心，但是我也想在这个行业上做点什么。也许是增加一点病人康复的几率，又或者是减轻一点病患的痛苦……而且，我爸爸在学术界发展，我想跟随他的脚步。”
我依然喜欢运动有关的事情。
在以前，我有考虑过要不要投身运动医学的领域。然而，在初步学习途中我感到了些许的违和感。
过去的父母是指引我了解体育的明灯，但那大概不再是现在的我真正想追求并去实现的事情。
更改志向目标，看到幸村充斥着痛苦和坚持复健的身影是一部分原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得不因为疾病受苦的病人。他们也许是老人，也许是青年，也或许是幼童……像我的“朋友”。
命运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想尽微薄之力去争取那一点公平。
“我以前不喜欢药品的味道，也不喜欢医院的气味，既害怕，又觉得讨厌。”我低声道：“但是在某一天，我意识到其实那是和病魔，和死神做斗争的地方。背后有很多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情感，不过依然会有陌生的人在为了患病的人在努力，像一种纽带。”
我觉得幸村多半也是不喜欢医院的。
他在那里体会到的更多是不能打网球的痛苦，和孤独。
而他也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也不喜欢医院和药的气味。”
而我的家庭就是活跃在这个领域。就连我自己，也会在不远的将来接触这个专业。
我感到有些苦涩。
可是下一刻，他说：“不过因为一个女生，我逐渐觉得没有那么畏惧讨厌了。甚至在医院，我有了一些我会珍重记住的回忆。”
我怔忪地抬起眼，幸村看着我：“我想打网球，以后也会朝着职业选手的方向走下去。”
望着他的眼睛，我说：“我知道的。”
他为了重拾打网球和回到巅峰所付出的努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你相信我能做到吗？”他问。
“相信。”
“所以你的支持，也是我对你的支持。”
这会是对等的吗？
我缓缓说：“可是，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踏上世界的舞台。”
他嗯一声：“我也相信你会成为支撑别人，给别人力量很了不起的人。”
他说：“因为对我而言，你已经是了。”
*
“你真的研究了很多关于越前龙马的事情。”
桌面有两本笔记。一本是分析青学选手的，一本是分析越前的。
幸村应该没什么意思，可是我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忍不住想起他误听到我崇拜手冢，甚至听到我是真田女朋友时的表情。
我生出一点窘迫，抽出写着越前那一本笔记，向他说明：“准确来说，其实是研究越前的父亲越前南次郎的事迹更多。”
幸村想知道为什么。
于是我打开电脑，翻出二十多年前的报导。
在无我境界以上，有一个境界叫天衣无缝之极限。
“假设网球有尽头，天衣无缝恐怕就是最尽头的那一道极限。”
天衣无缝这个境界没有弱点。它是对自身的强大，也是对自身的弱小的认知，代表在网球上的登峰造极。
“二十年前，只有越前南次郎踏入开启了天衣无缝之极限的境界。他退役那年直至现在，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踏入这个境界。”我低声说，“芝小姐和井上先生采访过越前南次郎，他们说越前南次郎不再出现在网坛的原因是因为有了他儿子龙马这个有趣的存在。传承的力量总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坦白说，上周看到越前觉醒了无我境界，我吓了一跳。”
我为大家的实力感觉自豪高兴。也许是我多疑多虑，不过碰上越前的事情，我的确会有一种很淡的忐忑和在意。
天衣无缝是没有缺陷，也难以解释的一个无比强大的境界。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将它运用的选手，已经战胜过世界冠军了。
KOD也形容这个境界强大得有点像外挂。
“我有听说过天衣无缝的事情。”幸村说，“不过我一直以为那已经是只出现在传说的境界。”
我说：“连续二十年没有人再现，的确已经快要成为传说。”
在调查越前南次郎的过程中，对天衣无缝这个全世界只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境界，我觉得很神奇，所以我也研究过一部分。
“从自身散发的光辉会削弱影响对手……和你的yips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只不过天衣无缝会增强放大选手的实力，而幸村依然是幸村。
越前会不会像他父亲一样打开天衣无缝的大门？
从他现在的潜力和实力来看，我觉得，或许在日后某一天会吧。
不过，他的岁数还不大，在他会和我们在全国大赛对上的这几年，他领悟天衣无缝这个机会大概是渺茫的。
所以我和幸村只是以有点放松的探讨方式去谈论天衣无缝的事情。
玛珑凑到幸村脚边，幸村试探朝它伸手，玛珑便借力跳到他的大腿上。
我看了看他们，幸村抱着玛珑顺毛说：“你认为天衣无缝会像太阳吗？”
太阳很耀眼。直面的时候，眼睛总会不自觉感到刺痛。那阵灼目让人退缩。
“或者是有一点像。”我的语速因为同时思考显得有点温吞，“可是被晃到眼睛，我们可以选择低头闭上双眼，但是在随时都需要回球的球场上，可行性太低了。”
“我持保留意见，我们一直都有闭眼听方向的训练。”
“可是那也只是在1秒前喊睁眼。”
“可以不睁眼。”
“不睁……”我一顿，转过头，像是重复确认幸村刚刚说了什么：“不睁眼？闭上眼睛打球？”
玛珑凑到我的手臂舔了舔，我没有看它，和幸村对视着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耳朵。
“全国大赛前也要启用特别菜单，我觉得可以试试这项训练。”幸村脸上带着的淡淡笑容让我想起他是能让真田都听他话的大魔王，他接着道：“越不可能的事情，我反而觉得它有让人挑战的价值。”
我的大脑因为幸村的话陷入运转。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实的确有选手闭上眼睛也可以回球，但是，回球落点的准确性还有待考究，”我有点纠结，“而且这种练习也只会出现在训练里，在对手是和自己水平相当的选手前提下，要无缝衔接即时对打相当有难度。你看，不二和赤也打球的时候都会睁开眼睛，就算是柳偶尔也会……”
幸村肩膀一颤，掩住嘴角笑起来。
“……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嗯。”幸村边笑边说：“下个月和青学有练习赛，你让我想到莲二和乾的比赛可能会像盲人打球。”
一个平日闭着眼睛不睁眼。一个戴着看不清眼睛的眼镜。
我觉得，我是认真的，幸村当然也是认真的。
只不过，柳和乾这对前搭档明明有两个人却凑不出一双眼睛这件事有点太过幽默，让我们都忍不住偏离话题停下来笑一会而已。
总之，笑完了，幸村依然想在暑假的训练给大家加上合上眼睛打球这一项训练。
“……训练成功的话，可以大幅提升控球能力和球感，这很有挑战性。”
这么犹豫说着，我在训练菜单加上这一项训练。
幸村说：“我以为在你眼里我们一直以来的训练已经称得上很有挑战性了。”
玛珑从幸村膝盖跳下来从门缝溜走，大概是下楼找爸爸妈妈玩。
“你所指的有挑战性是说训练量，以其他学校的选手衡量的话的确如此……除了赤也和丸井偶尔会想偷懒，你们大家都很自律，所以我觉得还算得心应手，可是这一项训练是真正的有技术难度。”
连职业网球选手都不敢在场上闭上眼睛打满全盘。
“抛去人体限制不谈，实力没有上限，我很期待看到立海比哪所学校队伍都强。”幸村侧过脸，说道：“不过你真的很为赤也考虑。”
我在修订训练计划。听到他这么说，我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赤也基本没有怎么变过……不是吗？”
要改变第一印象不是简单的事。我说：“有时候在我眼里，赤也还是那个输了比赛还不想被人看到哭脸的孩子。我想假如我有一个顽皮的弟弟，大概就会是赤也那种感觉。”
幸村声音清润：“所以你一直对赤也很好，夸奖他的次数也很多。”
“……嗯。因为赤也很率真，比起强硬的管制他，对他体贴一点有时候他反而会更老实。柳也对他很温柔。”
“柳的温柔和你有点不同。他关心赤也的状态，但是不会摸他的头。”
“可能都是男生，柳不太习惯这么做。摸头可以传达信任和安全感，赤也比我小两岁，头发手感也有点神奇，不知不觉就有点习惯了。”
“是么。不过再过两个月他也要十四岁了。”
“也是，赤也的生日应该在海原祭之后……”
说着说着，我后知后觉感到对话有些不对，声音渐小转头望向幸村。
幸村眨眼，对我说：“十四岁也是会喜欢上谁的年纪了。”
“嗯，嗯……”
我的声音莫名有些迟疑卡顿：“说得也是。”
我知道幸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却不禁第一时间想到，幸村现在也是一个十四岁的男生。
虽然……大概……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的错觉。
可是。
我有点犹豫的，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幸村的头，夸奖道：“你也很努力，辛苦了。”
幸村看着我的眼神划过一丝意外和诧异。被他这么一看，我耳朵发着烫有点难为情地把手收回来：“抱歉……我做得不对吗？”
“不，没有。”这次幸村是真情实感笑起来，眼神温柔，“感觉很新鲜。我很高兴。”
幸村很努力。他一直都值得夸赞。
心跳很快。我视线游移，低声说“是么”。
“嗯。我还是第一次被夸赞很努力。”他低笑一声，“有点像奖励的程度了。”
幸村的话让我意识到，有时候站在顶峰的人，他们的强大会被不自觉地视为一种理所当然。
和抚摸切原君的头感觉不同。幸村的发丝很柔软，带着一点干爽蓬松。
心底某处像海绵轻轻地陷下去。在他温和等候的目光下，我缓缓再次把手放在他脑袋抚摸：“你做得很棒了。”
幸村似是低了低头，唇角淡淡弯起来。
那感觉像是春日里，蝴蝶找到了属于它的花。
这里只有我和他。
可能幸村也意识到这一点，安静地被抚摸了片刻，他抬起眼睛看我，似要将我领入那片温柔的湖：“你会再愿意纵容我一会吗？”
我不知道这种纵容指的会是什么。但是我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于是我的手被他放下来，轻轻牵住了手。
耳畔仿佛只剩下我们心跳的声音。我们克制，却也不那么克制地握着彼此的手。
然后，我听到他说：“我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一个耐得下心的人。”
“可现在好像也不这么觉得了。”
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我不禁想……我怎么也不算呢。
*
二楼找不到玛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我和幸村回去客厅。
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自制力这三个字约莫可以从我和幸村的优点划去了……我第一次知道和喜欢的人牵手，手会像相吸的磁石一样难以放开。
我们脚步很轻，走得也不快，仿佛这样做能再延长一点心照不宣的时间。
妈妈她们聊得很投机高兴的样子。似乎是换了位置坐，我们刚走到转角口就听到她们的笑声。
她们在说什么？
幸村妈妈欣赏慨叹：“哎呀，很帅气的孩子呢。”
“呵呵。是吧？”妈妈的声音笑说，“我当初就是看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又聪明，正好他妈妈也很喜欢美羽，所以才和他妈妈开玩笑商量说如果美羽以后没有男朋友，那就让她家儿子做美羽的结婚对象相处看看。”
我、我的结婚对象？
我几乎霎时就止住脚步停在转角口，无措震惊地盯着地面。
妈妈指的那个美羽，呃，唔……应，应该是在说我？这个家也没有其他美羽了。结婚对象？有这种事吗？我完全没有印象……呃不，不对……
和幸村牵着的手变得非常滚烫，连我都听得这么清楚，他不可能没听见——
客厅里的大人没有注意到我们。幸村妈妈问：“真好，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景吾，迹部景吾。小时候在英国那边呢。”妈妈笑盈盈介绍。
……迹部？他是我的未婚夫？
轰一下。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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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pisode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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