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来酒店上上下下一片混乱,不少人听见动静出来围观。
外套已经皱乱不看,衬衣的料子更是廉价,经不起折腾,此时肩线大开,陈挚只将那枚胸针收了起来。
他拖着软绵的双腿走出门,齐刷刷数十双眼睛盯过来,像是要把他戳穿一样,或惊恐,或好奇,或玩味地笑,议论纷纷。
“看什么看!”他不耐烦喊,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帮人心里想得多么龌龊。
陈挚长得又文静又乖,可那双眼睛就像带刺一样,看谁扎谁,众人被他一吼,还一瞬间真被唬到了,回过神再看,不就是个瘦弱小崽子嘛。
小崽子自己丝毫不觉,满腔愤懑,被下药已经够衰了,出来再被一帮人当成猴子看,忍着不骂人已经不错了。
系统像是嗝屁了一样,怎么叫都出不来。
两个年轻警察看起来是第一次出任务,情绪紧绷,推着他走,手劲不自觉有些大。
陈挚这会子正敏感,肩膀被掐得生疼,撇着嘴角控诉道:“能不能轻点,我是受害者,不是季晨。”
这样子就像一个受惊的刺猬。
话音刚落,后面踏踏一串脚步声,陈挚被叫住。
是个服务生,手里抱着一件西装外套,黑色的。
“刚有个先生让我拿给你的。”服务生不给他拒绝的余地,直接披上他的肩膀,一溜烟跑了。
外套宽大,肩线到最后垮下去一半,下摆能盖住他的屁/股。
刚才燃起的怒火,被这件不合身的衣服压下去大半。
陈挚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下垂呆站了会儿,外套没有着力点,马上就要滑下去,他下意识往上拢,下巴不可避免在上面蹭了蹭,他眉心微动,一股温暖的味道贴近鼻腔,莫名熟悉。
但环视一周,并没有他的旧识。
做完笔录出来,已经十二点过半。
由于他是男性,季晨对他所做的一切算不上强/jian未遂,但下药的事却是板上钉钉,只要警方肯展开调查,一定能找到他引诱未成年的证据。
初秋昼夜温差到,夜晚气温骤降,凉气只往他怀里钻。
如果警察调查不出来,他要不要再添把火。
不过回想起刚才季晨的眼神,就忍不住打寒噤,总觉得那人会做点什么杀人灭口的事。
生日会的旧外套已经被他扔了,身上这件看上去薄薄一层,却足够在这凉夜将他包裹起来。
【滴——】
【大数据筛选连接已完成】
【用户吸引规则已建立】
【超收音无线脱离已全覆盖】
【滴——请宿主查收】
系统终于再次出现,陈挚一一查收,没好气道:“我晕倒的时候你在哪?”
系统是个十分年轻的娃娃音,“抱歉,宿主任务开始后,通常会有一段时间的信号中断。”
他冷哼,要不是看清现在的年份,都以为重生只是一场梦。
“季晨算是罪有应得了,原本还想留他蹦跶几天,既然欺负到小爷头上了,那就早日送他几年铁窗泪。”
上辈子他曾查到无数罪证,每次都是稿子还没写完,证据还没提交,就被公司截了胡,说这么大的事一定要找让主编亲自主笔,结果一拖就是一年两年。
死前陈挚才知道,他苦苦查到的消息,早变成了勒索人的凶器,供养公司赚足了不义之财。
整个公司,不光员工是烂的,老板更烂,烂透了。
系统给他的任务就是将内娱所有的恶意营销的CP全部曝光,别管这对是真的假的,是要是坏的,就一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上辈子的漏网之鱼,这次,他会一条一条大卸八块,全都放在锅里做成麻辣鱼片,再逼着那些脑残粉丝一口一口吃下,给那些遭受过那些语言暴力的网友们跪着道歉。
不过他也有私心。
“线索什么时候能看到?”
除了能活命外,陈挚绑定系统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查清他师父遗留下的秘密。
等出租车来到,陈挚仔细地将外套扣子扣上,坐直身子,唯恐座椅上有什么脏东西蹭上去。
这衣服摸起来就不便宜,弄脏了不好洗,还是要给人还回去的,虽然连谁给的都不知道。
车子开动后,他掏出手机。
很旧的款式,背面贴着他最喜欢的暴富样式手机壳,其中一个字已经掉漆,和那枚胸针一样,看起来特别廉价,好在足够流畅。
打开各大娱乐平台的热榜,铺天盖地的“季晨”二字,每一个后面都紧跟一个火红的“爆”字。
墙倒众人推,现场直播式的曝料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季晨丑恶的嘴脸一点不漏地展现在曾经爱他的粉丝面前。
而陈挚在鲨鱼TV的直播账号都快被挤破了,粉丝量飙升。
“呵。”他反手把为了引流特意发布的有关季晨和瀚海千金的视频全删除,将自己的ID改成了新的直播口号——这对CP能磕吗?
这个账号是系统给的,据说可以完美躲过管理员,还能直接开挂,流量比买了推送还大,蹭蹭蹭,坐了火箭一样,只要他直播,平均每人二十分钟就会在主页刷到他一次。
夜色浓郁,出租车行进老城区,熟悉的建筑浮现,陈挚下了车。
到家时收到一则短信,来自他的同事。
周林:明天要开会,总编口述,记得早点到。
凌晨一点多还惦记着提醒请假的同事不要忘了开会,还是个和自己有过节的,怎么看都是个大善人。
黄鼠狼给鸡拜年,陈挚想,换鞋的间隙,随手打了一串字: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那头秒回:你还没睡?
我要睡了不就遂了你的愿。
陈挚回:起床上厕所,谢谢周哥惦记,所以我要准备什么材料呢?
周林:就是例行开会,不用准备,人来了就行。
陈挚:好的。那我什么都不带了,哥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那边没再回。
“安个屁,最好做噩梦吓死自己。”他骂道,去餐厅给自己倒杯水,灌了一肚子冰后,衣服也没换,猫进卧室,打开电脑开始做方案。
要信了某人的“好心提醒”,他上辈子真就白死了。
——
老城区嘈杂,隔音效果不好,碧水小区又紧挨着马路,楼间距又小,谁家有点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陈挚凌晨四点睡着,六点半就被吵醒了。
楼上一男一女,吵得极其彪悍。
记忆中好像是有这么户人家,女的是个主播,男的是个网瘾油腻男,整天吵。
未到深秋,天已然大亮,只不过太阳还不见踪迹,只有东方几抹火红的早霞铺在楼顶上。
一时间陈挚有些恍惚,仿佛好久没有看到如此富有生气的早晨了。
两年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为了总编一句口头许诺,忙得日得颠倒,妄想有一天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
“神经病啊我是。”他骂自己,现在想那些日子都是一团笑话。
上班时间是九点钟,但陈挚通常要提前半小时就位,给饮水机换水,磨好咖啡豆,再整理当天开会要用的资料。
他不是总编的助理,他整个十三层的搬水工、跑腿工,一个人顶整个后勤部。
他非专科出身,甚至没上过大学,原本应聘的岗位是保安,上岗第一天被人叫临时叫去扛相机。因为表现突出,被留在十三层当实习生,那人后来成了他的师父,带着他到处跑,直到去年冬天,突发恶疾,在监控室醒醒睡睡半个月,最终还是咽了气。
失去庇护的陈挚却是真心对这个职业感兴趣,想留下来只能委曲求全,低姿态示人。
可是,委曲求全的结果是成为替罪羊,忍辱负重差点把自己忍出铁窗泪!
重活一世,他绝不做孬种!
“陈挚!”有人叫他。
他放下手中的水桶,回头,发现是公司前台,张芊茜。
“有事?”他语气很不好,张芊茜明显愣了一下,又笑着说:“你搬完水帮我去轩京街买份寿司可以吗?就我常吃的那个套餐,不要芥末,就当出去溜达,顺路啦。”
陈挚忍不住冷哼,她口中的顺路就是出了公司大门直走穿过一整条商业街,再右拐两次左拐一次,排一两个小时的队,最后原路返回。
“没空。”
张芊茜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打量他,明明两天不见,陈挚却像变了一个人,竟然拒绝了她!
“为什么?”她反问。
两年前的陈挚确实会说一声“老奴领旨”,因为他被杂事绊住脚时,她会帮他打印一些资料。
“没空就是没空,我早饭也没吃,您能去隔壁商业街帮我买份鸡蛋饼吗?”
张芊茜觉得他疯了,一脸“你怎么配让我给你买早饭”的惊恐表情,却又因为被拒绝得实在难看,抱怨道:“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吗?亏我还总是帮你打印资料。”
“呦,您还好意思说呢?”陈挚挑眉,不太友善地看着她:“打印完了呢?你送给谁了?要我说出来吗?”
张芊茜脸通红一片,又惊又恼:“你怎么知......”
陈挚鄙视她一眼,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他曾经觉得,张芊茜大概是公司里唯一把他当个人、唯一真心把他当朋友的同事,直到他亲眼看到,女生将他辛苦奔波数日才收集好的资料转手就送给了别人,他才明白,真心、帮助,都是有利可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张芊茜脸皮薄,踩着小高跟走了。
陈挚的工位在最角落,靠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除了有些狭窄,风景还不错,一低头就能看到街上来往的牛马,或夹或背着公文包重重往大楼里赶,在踏进旋转门的那一刻,立马被吸干精气。
阳光逐渐变得茁壮,上午八点五十,一个个工位被填满,陈挚原本整齐的桌面也慢慢被打乱。
“小陈,帮我整理一下这些资料,我明天要用。”
“陈挚,这个方案需要细化一下,你认真改,我明早用。”
“哎,把夏喆的专访大纲写完给我,晚上要和他的团队对接。”
......
A4纸、文件夹混杂在一起,在他的工位上垒起高台,像是一堵墙将他与外界隔绝。
哄笑声突然穿透纸墙,陈挚下意识抬头往外瞟,四男三女站在不远处,往他这儿看,为首的正是昨天凌晨给他发消息的周林。
又开始了,陈挚想。
周林看不惯他已经很久,起因就是曾经周林喜欢的女同事总是凑在他身边,于是他就变成了某人的假想敌。
很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一个成年群体。
看着周林别扭得意的幼稚眼神,陈挚突然没忍住笑了。
再看周林脸色一变,果然走了过来。
“对前辈就这种态度吗?”周林仰着脖子,像是在教训一个毛孩子,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爹味都要把人熏吐了。
他看不惯陈挚已经很久了,因为每个和他暧昧着的女同事,到最后都会抛弃他去围着陈挚。
陈挚眼神都懒得给他了,道:“我就是觉得哥刚才的造型很像公园里笑着等主人扔飞盘的狗。”
“你说什么?”周林怀疑自己听错了。
“哦,说错了。”陈挚改口,周林怒意还未消减,就又听到他说:“狗比你好看。”
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巧周围的人都能听到,皆是瞪大了眼睛,像汤姆和杰瑞里眼球装了弹簧的黑猫。
“陈挚,你吃错药了吧。”有人先替周林不满意了。
陈挚耸耸肩:“是啊,错把你的智障散当成了感冒药。”
“你——”那人上来就要打,被不远处一声低呵制止。
总编叫人开会了。
“工作的地方聚在一起干什么!拿着你们的方案进来开会!尤其是你陈挚!”
陈挚拿起电脑刚要起身,周林立马挡在他面前,得意地像是吃到屎的恶狗,挑衅道:“忘了告诉你,《月说》的方案今天交呢,做不出来是要被开除的。”
陈挚不说话,只是看他。
而沉默似乎给了周林莫大的鼓舞,十分做作地挑了下眉,奸笑:“祝你好运,弟弟。”
他白花花像是被泡肿了的大手打在陈挚肩上,陈挚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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