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热气蒸腾，窗户玻璃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雾气。窗下的发财树叶子平展油嫩，空调的风吹得它一动一动的。
沙发上，楚一豪紧闭双眼，手握饮料瓶，仰着脖，咕咚咕咚将迟深在超市挑了大半天的饮料全部喝了个光！
放下的那一刻，楚一豪整张脸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真他妈酸呐！”
隔着一张红木茶几，搬着小板凳坐在他对面的简萤托着腮帮子，幽怨地望着他：“那你还全给我喝完了……”
“喝一口那叫喝吗？我又不是鸟！”
“……”
大门开门声响起。
迟深端着一盘热乎乎的饺子走了进来。将饺子放到楚一豪跟前儿，并仔细地将筷子放在盘子上。楚一豪道了声“谢谢哥”，立即埋头苦吃起来，甚至不顾饺子还是刚出锅的，烫得很！
迟深皱眉：“过会儿再吃，要蘸料吗？”
“要要要要！谢谢姐夫！”楚一豪抬头，嘴里含糊不清。
简萤：“……”
迟深淡定地走进自家厨房。
“你赶紧的，一会儿给妈或者楚叔叔打个电话，别让他们等着急了。”简萤道。
楚一豪边“斯哈斯哈”吃饺子，边哼唧了几句，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简萤皱着眉等他完全咽下去，听到他张嘴大吼：“我才不打，大过年的我干嘛去讨骂去？！”
简萤坐直身子，手猛地拍向茶几：“你看着这房子了没有？！你打了这通电话就能免费住，你要是不打——一晚上八百。”
“噗——”
楚一豪不知道是被她姐的话噎到的还是真被饺子烫到了舌头，猛地吐出半块饺子皮儿挂在嘴边，又迅速收回去，含糊不清地道：“你这黑店啊！”
简萤：“呦呵，你个富二代还分得清什么是黑店啊。”
“废话，我又不是脑袋有坑！”楚一豪，“一晚上八百的怎么也得配上个烧洗澡水的服务吧！”
“我呸！”
最后在简萤要赶他出门“威逼”下，楚一豪老老实实地去阳台给远在上海的父母亲打了个电话。坐在客厅沙发上，隔着阳台老远的距离，简萤都听到电话里楚叔叔在吼。
“深深，”简萤戳戳旁边的迟深，小声道，“今晚他就麻烦你了。”
迟深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腾出一只手揉揉她脑袋：“嗯……但是你的事我从来没觉得麻烦过。”
阳台上的噪音逐渐听不真切了，客厅里只有空调嗡嗡的运作声音。
简萤眨巴了两下眼，凑过去亲住他的侧脸，然后搂着他的脖子说：“这小子可有钱了，弄坏什么你让他赔就行，不用不好意思。”
“……”迟深刚要说什么，被她打断：“哦对了，他让你给他放洗澡水你千万不可以给他放啊。惯得他，这臭小子！”
“……”
零点半，外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得人头痛。还似有要炸一个晚上的架势。
迟深躺在床，一只胳膊挡着眼，似是睡着了。
“哥，你睡着了吗？”非要在这屋打个地铺跟迟深一起睡觉的楚一豪小心翼翼地半起来身子，瞅向床上的人，眨巴着的眼睛里透着分明的澄澈。
半响，迟深才低低出声：“……没有。”
“我就知道，外面这么吵怎么可能睡的着！”楚一豪激动地坐起来，盘腿而坐，“我家里我房间那堵墙的隔音效果我爸妈吵架我都听不到……唉，哥咱俩能聊聊天呗？”
“……”
迟深非常不明白。
这富二代为什么宁可打地铺也非要要跟他住一间屋里，而且还不肯老老实实睡觉。
但女朋友交代的任务总得完成。
“想聊什么？”迟深强打起精神问了句，头却偏了偏，更朝向墙壁那边。
楚一豪劲头十足，十分八卦地问：“你和我姐家住得这么近，从小就认识吗？几岁认识的啊？”
迟深沉沉道：“……幼儿园吧。”
“我靠，”楚一豪一拍大腿，“好羡慕！”
考虑是富二代弟弟是从小孤零零自己长大的，迟深以为他是羡慕有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的情谊，正要开口安慰，楚一豪却突然暴言：“真羡慕我姐啊，我也想跟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刚才在书房看到你游戏账号了，我靠我靠，能借我玩玩吗哥！”
“……”迟深闭着眼，喃喃低语：“随便。”
“还有我看你书架上的一堆奖，比我家墙还厚！你不是学医的吗？程序设计类的比赛你也参加啊？”
迟深很困地敷衍道：“嗯。”
“奖金多吗？”
“还行。”
“我靠真厉害。”
“……你也可以。”
楚一豪的脸上难得产生了一丝裂痕。他心想：学霸是不是对总是学渣有什么误解？
楚一豪耸耸肩，重新躺下，望着爬上的天花板的淡淡月光道：“真挺羡慕你和我姐的。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妈成天还管我管得那叫一个寸步不离，回家都不能出去玩，不是学习就是练钢琴，孤独寂寞冷到吐血。只有在学校的时候才能快乐点儿……”
屋子里安静片刻。
迟深的声音才迟迟响起：“一个人长大也有一个人长大的好处，不必羡慕他人，世事没有皆圆满的。”
楚一豪沉默了会儿，说：“哥你说的对，虽然我是一个人长大，但家里好玩的好吃的都紧着我一个人买，紧着我一个人吃，父母陪伴也不缺。
“但，总归遗憾还是有的。诶，话说哥，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我看你家里还有一间小卧室。”
“……嗯有，我哥。”
楚一豪侧头看他：“亲哥吗？那你们和我姐是三个人一起长大的吗？”
迟深顿了顿，说：“不，他不和我们在一起。”
声音有丝藏不住的淡淡忧伤，融进夜晚的安静里。楚一豪似也察觉到了什么，想张说话却也没敢出声，默默闭上嘴巴了。
-
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那抹刺眼的阳光将楚一豪从梦中刺醒。他揉了下眼，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转头一看，发现迟深的床已经空了。
楚一豪半眯着眼，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打开门，刚要迈出新年的第一步，迎接新年的祝福，脚就猛地缩了回去。
等他完全看清外面的景象，瞬间瞪凸了两只眼珠子。
只见他姐他姐夫坐客厅沙发上，正在和一个约莫**岁的小男孩玩……灰色大耗子？灰色大耗子在遥控器的操纵下，在茶几前跑啊跑，转啊转，不知疲惫。
不是，这和谐的一幕怎么看怎么这么像……一家三口啊？
“看什么呢？”简萤发现了门口的楚一豪，将遥控器递给豪豪，抬眼朝卧室门口看去，“楚一豪，房子不白住哈，今天我俩要出门，你帮忙带下豪豪。”
楚一豪嘴唇哆嗦：“豪豪……豪豪豪？你你你你你们干嘛去？这这这这是谁啊这？这这这这么大的孩子？！”
迟深侧过头，像看白痴一眼瞅了眼楚一豪，随即收回视线，叹了声气。
简萤气结：“这是邻居、楼上蔡奶奶的宝贝大孙子！你可看好了啊！”随即又补充道，“而且你俩小名同名，很有缘分，好好相处哈！”
楚一豪顿时卸下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吓白的脸逐渐恢复红润。
心想：大过年的，差点给他吓厥过去。
-
迟深和简萤刚走进影院大楼，简萤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是林溪。
“妈？”她犹疑地喊了声。
“萤萤！新年快乐！”
“新、新年快乐。妈，楚一豪他——”
“不管他！”林溪像下定了决心，“他爱待到什么时候待到什么，爱去哪儿去哪儿，懒得管了。妈妈打电话主要是想跟你说说话，刚刚想给你发红包，结果微信只有塞200块钱，我直接给你打银行卡里了。刚毕业找工作不容易，别急，慢慢找，别苦着自己了啊。”
“……妈……”
“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在外面？这么吵。”
“嗯，来看电影。”简萤瞥了眼旁边的迟深，“和男朋友。”
“哦！那个邻居小帅哥是吧！嗐，其实吧，你小时候那会儿我还相中他长大给我当女婿来着，我还想着跟他妈妈说给你俩订个娃娃亲。”林溪压低声音说最后一句话，“但是你爸不让。”
简萤笑得眼睛弯起来，眼里映着门外的蓝天白云和旁边亲爱的男朋友。
迟深见她瞅着自己逐渐露出神秘微笑，他陡生疑惑，皱眉表示不解。
-
黑压压的演播厅里，大屏幕上正走着剧情。简萤专心致志看着电影，拿起一颗爆米花准备塞进嘴里。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手里的东西截胡。
她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迟深目光盯着屏幕，光影在他脸上不断跳动。他从容淡定地将抢过来的吃食扔进嘴里，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美味地吃起来。
简萤：“？”
迟深注意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凑近她，压低声音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
怎么了？！
简萤低头强势地抖了抖自己手里的爆米花，然后瞪他。那意思是：你要吃自己拿不要抢我手里的！
迟深点点头，表示自己意会到了，一定改。
简萤继续看电影，又捏起一颗要放进嘴巴里，一只手又伸过来又将她手里的爆米花抢走了！
她还捏着不打算放手来着，他还硬抢过去了！
转头瞪过去，迟深一边嚼着一边望着大屏幕，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简萤伸手就是去捏他的脸，结果刚碰上他温热的皮肤，他就整个人压了过来，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亲住她。
不断变换的白色光影中，两人气息有些错乱地喘息着。
吻毕，他还近在咫尺，简萤当即脸又一热，推开他，脸红扑扑的，像做贼一样望望周围环境，压低声音斥责他：“这像什么样子！”
“情侣座不就是拿来干这个的？”迟深从她手里抱着的爆米花纸盒里抓了一把，往嘴里送了一颗，“不然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偷吃爆米花？”
“……”
三个小时后，下午一点多回到家时，豪豪还在客厅里，正看着楚一豪给他找的动画片，楚一豪的声音遥遥从书房传来：“一波一波一波！！！上上上上上！！！”
楚一豪头戴耳机，手噼里啪啦按着键盘。手边摆着一副摊开的旧相册。简萤路过，看到迟深家的相册翻开着，皱着眉走过去：“你怎么乱翻人家相册啊？”
楚一豪目光未离屏幕，敷衍道：“随手抽出来的嘛，哥——对不起啊！！不过你小时候长得也好看！！”
简萤嘴里嘟囔着将相册放手臂上，本想要合上，目光却被上面白净的小迟深吸引了。
虽然小时候就见过，但此刻犹如时光穿梭般的遇见小时候的迟深，感觉还是有所不同。她舔了舔嘴唇，细细品味。
这一页还有些叔叔阿姨的旧照片。
这时候楚一豪喊：“哥！主要我姐喜欢看，不是我看！”
迟深正在厨房里给豪豪有条不紊地一刀一刀切水果。
“去你的！”简萤推了一把楚一豪，目光又回到相册。
然后她又忍不住往后翻了几页。
又往后翻了一页时，她一直洋溢在脸上笑脸忽然凝固住，目光随之一顿。
在楚一豪喊打喊杀的声音里，她的嘴角渐渐的、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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