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魍鬼已死,祝余一人扛着两个比自己还高大的男子连夜下山。
眼看东旭将升,书生的尸体被暂放去了义庄,祝余答应他一定会将他送回去,只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个更重要的事。
不大的茅草屋内到处漏着缝光,彻夜未眠的祝余看着毫发无损的祖宗,不安的心愈渐发凉。
“不是,怎么就是死不了呢?”
她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满地的刀枪剑戟犹如破铜烂铁废的废顿的顿。
谁懂,她已经在这杀了他一整晚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刚出伤口却瞬间愈合,她勒过、淹过、烧过,各种死□□番上阵,结果连个皮外伤都没留下!
“真能活啊这祖宗……”
手里最后的武器也变成了废铁 她算是彻底没招了,看着被五花大绑依旧昏睡的祖宗,她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而之所以要下如此狠手,自是因为眼前之人不得不死。
三百年前,百玄大陆灵脉苏醒,山精野兽纷纷修炼化妖,成了大陆霸主人族的唯一威胁。
而给人族带来致命打击的,当属螭妖雨师的出现。
作为举世无双的妖尊,他是世间第一位无量妖尊,也是最后一位。
他仇恨人族,屠尽三千城,将现世沦为地狱,将近半数人族惨死,黎庶涂炭,哀鸿遍野。
那时,没有人会不痛恨妖,更没有人会不知道他螭妖雨师的疯魔,而自他陨灭,灵脉也随之枯竭,而妖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取而代之的便是游走幽冥的鬼魂。
人族修士不再捉妖而是驱邪,而她祝余则是另辟新径的收尸人。
虽这三百年已渐渐埋没了很多过去,但作为当时他死对头的祝家,不仅把他写进了族谱以规戒后世还让每个祝家后人都得会默写背诵。
而现在,她居然见到了真的祖宗!
祝余研究了一整宿也没明白这祖宗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也不耽误她连夜飞音汇报给了各个仙门,只不过回信的就只有“有病”二字。
“唉……”
祝余看着一手的飞信幽幽叹了一气,“都说了螭妖雨师诈尸怎么就是没人信呢?”
也是,这世上仅存的妖名册早被她不下心烧了个干净,现在除了族中那几位老者怕是没人知道螭妖雨师的真容了。
但人再怎么有种也不能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吧!
不行!现在要么把他弄死,要么把自己弄死!
祝余重振旗鼓地又跑出去拿了一堆武器,回来时看见睁开眼的祖宗,抱着的武器瞬间洒了一地。
“扑通——”
她一个滑跪,显然已看淡生死。
“不活了,你直接给我个痛快吧。”
他似是刚醒,一张脸无喜无悲可就是看着凶得很,身上的绳索没有立马挣脱开而是懒懒抬眸看向她。
半响,弱弱地开口道:“不吃早膳嘛?”
似是因为睡太久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退潮碾过的滩石,清冷却又清晰,而发色更是像重染一般成了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墨色。
“早膳?祖宗你不会是要生吃我吧?”祝余瞬间肉疼。
“吃你?姑娘不会疼嘛?”
这一问彻底把祝余问懵,两人四目相对她欲言又止将他瞧了又瞧,还真觉哪里不对劲起来。
“你……不杀了我?”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不明所以道:“我为何要杀了你?”
祝余眨巴着眼,显然被他的反问问到,试探地问道:
“您……不继续操办宏图伟业了?”
被绑着的四肢有些发麻,他歪着脑袋思索了番她嘴里的“宏图伟业”,像是幡然醒悟般有些泄气地弱了些气势。
“灭世太麻烦,这次便罢了。”
“?”
他以一种似决定明早吃什么的口吻否定了她的猜测,淡然的与昨晚疯魔的模样判若两人。
“什么叫‘就罢了’?昨晚您不还扬言要杀了所有人嘛?”
“昨晚?”
他垂眸回忆了一番,眉目疏朗没有一丝急切。
“你昨晚见到的人不是我。”
他轻轻开口,语气有些带着些无奈的歉意,尽管自己还一身**地被绑着却依旧保持着一副下位者的姿态。
不再是阴晴不定的喜怒,而似是轻裘缓带的沉稳气度意外扫去祝余的心如死灰,让她装满一肚子疑惑。
“那是我的心魔,蚕食恶欲贪念所致,沉睡的这百年间它被我割离而封印在了体内,一旦我虚弱他便会趁机而出。”
“而想要重蹈覆辙的也是他,姑娘大可将我送入诛妖台再次诛灭,这样,他便不会得逞,我也可以继续长眠。”
“……”
短短两句话却比先生上的古文课还让人云里雾里,这祖宗说的还是人话吗?她怎么一个字没听懂?
还没等她彻底接受,又听他道。
“若是它又跑了出来,想办法加深封印便可将他打回去。”
祝余不明所以,下一刻却见他探出舌尖,示意道:
“对了,我的封印在舌根。”
“!”
顺着他的舌根看去,祝余看到类似刺青一样的纹式不断从舌下蔓延至深,直到在他颈间看到一圈类似藤蔓的疤痕而猜测到那或许便是他所说封印的脉源。
回想起昨晚她忽地意识到他所说的加深封印的方法所谓之何……
不是!这封印法是正经方法嘛?
不过……他方才说了可以将他交上去?
“祖宗,您当真不想活了?”
十分中有九分可疑!这么大的血海深仇说放下就放下啦?
“或者,姑娘现在也可以将我杀了。”
他依旧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淡淡的死感。
祝余一时语塞,要能杀他早就死的透透的了,可奈何这个男人强的实在可怕。
“可古籍上说,祖宗你明明死的连灰都不剩了,为何现在又活了?”还是被她招上来的……
他眼睫垂落让人辨不清此时的神色,半会儿才见他摇摇头,道了句自己也不清楚,甚至睡的太久已经忘了很多事。
如今的他看着更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凶神恶煞的暴戾,也没有不可一世的桀骜,更多的是一种被抛弃的孤寂。
不知怎的,祝余竟觉得这样的妖尊有些可怜,而后迅速抽了自己一巴掌。
看等她死了谁可怜她去。
她沉默着思考着对策,但似乎自己根本没得选……
这人是她招上来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或多或少会留下自己的气息,她能做的就只有将功补过,如果她还能有那个命在的话。
所以无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自首!
对!自首!
她皱紧眉头深思熟虑地点着头,再看向老祖宗,则是一幅怯弱模样般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都是光着身子。
脱下外衣,祝余只给他遮了下半身,有商有量道:
“看来昨日都是误会,小辈无意冒犯祖宗,扰了祖宗清净,离这最近的晖玄派一月便可达到,不如就让小辈护送祖宗前去?”
她就不信将这大妖送到他们面前了还能说自己有病!
“那便有劳姑娘了……”
许是祝余离的有些近,他本就垂着的头更低了,不经意的眼睫颤动让他此时更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
入了夜,几人继续赶路,醒过来的书生终于将好奇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祝姑娘,你到底是怎么还魂的?还会灵法,你莫不是神仙?”
车轱辘碾过崎岖的山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祝余提着个灯笼有条不絮地驱使着牛车。
“神仙算不上,只是个被诅咒的人罢了,要想活得久就得香火上的多,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越想书生越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一知半解道:“我好似在一本古籍上看过这类的说法,但至于怎么个缘由我倒忘记了……”
一时沉默,刮过脸的阴风变得有些凛冽,书生忽地有些不自在,搓了搓双臂余光瞥到了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人。
他压低了些声音,问道:“祝姑娘,还没问那人是?”
坐在后座的男人仅有一件外袍拢着,遮住了但又好似没遮住的裸露感让他耳尖一红,硬是不敢多看一眼,就连开口问都不知如何下口。
没办法,她哪有什么男人衣服,只好把自己两件外袍简单裁了裁给他穿上了,身上的枷锁是解了,但手却是牢牢绑在牛车上。
但老祖宗的脾气还算好,除了不小心勒紧让他吃痛下外倒没什么不安分的地方。
祝余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解释道:“这是我祖上前辈,昨夜被我扰了清净从地下请了上来,我得送他入土为安嘛~”
老祖宗既然能忍,那她也要把戏做全!
“原来如此……”
书生虽听得不大明白,但既然是她的前辈那自己也应该尊敬才是。
“那这位前辈该如何称呼啊?”
“这个……”
祝余被问住,仔细想来她也不知道祖宗到底叫什么?族谱上光是把他各种名号列了一遍,难不成真名比那些五花八门的称号还要浮夸吓人?
她只是不经意地一个回头,却猝不及防掉入他注视的眼眸。
一时寒云袭山,啼乌乍离。
他神情淡然的脸庞上是一片风平浪静,四目相对间却猝然掠过一缕微妙的幽光,似是死气天色晕染出了一片暖黄天青。
祝余觉得,他似乎已经这么看自己很久了……
“雨师妾。”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他便已脱口而出。
“姓雨师,名妾,‘妾愿从君化,长为陵树枝’的妾。”
祝余没有侧过脸去,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倒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躲闪开来。
雨师……妾?
作为妖尊是弱了点,但与他这张脸嘛……倒是极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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