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小祝余尴尬地笑着,可祝仞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斜眼一瞥给缙云两兄弟也吓得不轻。
“少……少君!见过少君!”
祝仞比三人都年长不少,为时尚止十五已是一辈修士中名列前茅的天之骄子,他的雷厉风行向来也是出了名的。
“你们是谁?”祝仞冷着脸问道。
缙云洲深知怕是凶多吉少,壮着胆子开口道。
“是我们自己要来的,与小君子无关!她手上还有伤,少君要怪就怪我一人好了!”
“小君子?”
祝仞眯着眼幽幽看回祝余脸上,见她没心没肺地还笑得出来心中就一顿无名火。
刚出关就听见她又闯,还未来及去拜见家主就急冲冲地赶来却不料已经有人照顾了……
“啧——”
“这次又闯了什么祸?”
将她放下,祝仞单膝跪着将她的袖子掀开果不其然见了几道伤痕,看这时间,想必是在他入关的时候又被欺负了。
祝仞眉头紧蹙,看着更生气了。
“不怪小君子,是我——”
“我在问她。”
“哦,我把他弟弟的牙打掉了,家主很生气就把我关进来了。”
祝仞无奈叹气,阴阳怪气道:“你倒是又长了本事,怎么不见把关你进来人的牙也打掉?”
祝余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打不过。
“他们是来找你复仇的?”
“少君误会了,我们……是祝余的朋友。”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都愣了几瞬,祝余懵然地点了点头。
“噢……对,是……他们是我的朋友。”
祝仞看着缙云洲不说话,沉默间缙云洲已经把自己的遗言都想了一遍,良久才见他轻轻拍了拍祝余的小脑袋。
“一年不见,小余儿倒是长大了些。”
擅闯剑池的事就这么一笔勾销,而两人竟也真成了祝余的朋友,有事没事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于是,巫云乡的闯祸精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还有一个则是负责善尾的冤大头,但无不例外最后三人都会被请去祝仞阁上“喝茶”。
转眼,在巫云乡听学的日子过了一年,而今日,便是考核之一的春猎。
和“猎兽”不一样,巫云乡猎的是妖。
妖虽已消失三百年,但却不意味着就不复存在,而雾月林就藏了这么一只妖。
“抓得林中妖兽者,胜出。”
参加春猎的都是各大世家仙门的未来栋梁,虽年纪尚小但却各个天赋不凡,此番春猎更是大人们的勾心斗角,其中的香饽饽当属巫瞬七小君子——祝念。
虽只是祝氏旁支巫瞬一脉,但祝念的来头却不小,说是未来祝家家主都不为过,至于直系巫尧一脉的祝余嘛……
“今年春猎魁首我猜一定是七小君你!”
“是呀是呀!听说前不久七小君都突破天枢三阶了!恭喜恭喜!”
祝念生的貌美,是个从小就漂亮的美人胚子,一颦一笑间都尽显风度。
“大家客气了,春猎虽是考核但也少不了与各位的帮扶合作,希望大家都不要受伤才好。”
祝念的慈悲让众人动容,偏偏一人嗤之以鼻。
“切!区区天枢三阶,祝余都破天璇——”
缙云拓未说完的话被祝余一把截住,她瞪着眼凶道:“就你嘴巴大,知不知道有个词儿叫藏锋啊?”
“是啊拓弟,太过招摇反而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此去凶险未知,我们还是得小心为上。”
边说着,缙云洲将自己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求来的乾坤袋放入祝余手中。
“这是乾坤百袋,里面的法器数不胜数,送给阿余以防不测。”
“乾坤袋?!”缙云拓看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可置信道:
“我求了你好久你都不愿送我竟就这么水灵灵地送给她啦?哥哥!我还是不是你亲弟弟了?”
“阿余是女孩子。”
“她都这么厉害了!”
“再厉害那也是会受伤的,别生气了,下次哥哥再给你其他好东西。”
祝余掂量着乾坤袋,笑得灿烂,“行啦,等我拿下头筹,得到的宝贝你要什么拿什么!”
果不其然,祝余三人是最快发现妖兽踪迹的,只不过杀进妖穴才发现,那竟只是只形都尚未化的小狐妖。
“妖!真是妖!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
缙云拓最先躲在最后,既害怕又新奇。
“是妖,不过看起来它灵智都尚未开,而且……还受伤了。”
缙云洲走上前,在它受伤的地方仔细瞧了几眼,猜着许是遇上了其他春猎的人才受的伤。
“既如此,那便捡个漏。”
从乾坤袋中拿出捕网,祝余毫不费力地将它抓住,可还未等拿回去交差,追上来的人便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妖!如果在这里!”
“祝余快把妖交出来,那是祝念捉到的!”
祝余拧着眉,拎起手里的小狐狸道:“这狐妖现在在我手里,什么叫,是七姐姐捉到的?”
姗姗来迟的祝念见到这一幕当即担心大喊。
“祝余妹妹,此妖甚是狡诈危险无比,方才我就是被它诓骗差点受伤,你快将它放下!”
“狡诈?”
祝余瞧它唯唯诺诺的样子倒看不出半分狡诈来。
“别跟她废话了,她就是想抢功劳!大家一起上,谁先把这妖杀了谁就是魁首!”
众人一拥而上,场面顿时混乱无比,祝余寡不敌众手里的狐妖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最后落到了祝念手中。
“都住手!”
祝余被三人摁着跪倒在地,缙云家两兄弟更是挂彩无数。
“快把这妖杀了!这样祝念妹妹你就是魁首了!”
薛仁是祝念的追捧着之一,在他心中此次的魁首非属祝念不可!
“不可!”祝余大喊。
“此妖尚未开灵智,按照盟约应当先关入妖狱,让它服劳邢洗孽根才是!”
“多嘴。”
一脚踢来,祝余脸上的淤青又重了些。
“妖就是妖!就算它灵智未开那也是妖!”
“妖就该千刀万剐!别说杀了它,小爷我还要拿它那一身皮毛做鞋呢哈哈哈哈!”
“妖是恶!是错!从来就没有留情一说!”
没人听她的话,反而耻笑她疯的更厉害了居然还帮妖求情,可唯独祝念有些动摇。
“够了都不要打了!既然这妖现在在我手中,那便是我的了,该如何处置我自有分寸。”
“祝念妹妹你别听她的!杀了妖得魁首你就能进天境淬洗灵根了!这样好的机会——”
“薛公子,我说了,我自有分寸。”
见祝念松口,祝余刚松一口气,只见薛仁脸色一变,手中的长弓蓄势待发。
“既然你不要这好机会,那就让我来!”
顷刻间,箭宇离狐妖首级只剩一拳之距,祝念反应再迅速也躲不过那一箭射中狐妖的心脏处。
霎时,网中狐妖悲痛的哀鸣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它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刺中地伤口源源不断的竟开始冒出黑烟。
“不好,是妖丹破碎后的兽化!”
小狐狸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四肢拉长,身形膨胀,最终化作一只巨大的黑狐。
它毛发如墨般漆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口中喷出腥臭的气息,仰天长啸,声音震得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四肢猛地一蹬,地面瞬间裂开数道缝隙。
它的速度快如闪电,瞬间扑向最近的薛仁,利爪一挥,薛仁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撕成碎片,鲜血四溅。
见识到了人血,众人都被吓的腿软瘫在原地,手中即使有再厉害的法器此时也只剩孩子的恐惧。
祝余重新爬起来,将乾坤袋里的宝贝都用了个遍还是难以将它收服,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不得已,她使出了下册。
“仙道莽莽,鬼道乐兮;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以己身,祭?魂!奉德三千,请君入身!”
可她那时灵力尚浅,说是招魂还不如说是开灵府被鬼附身。
各种参差不齐的鬼魂一同挤入她的身体,将她挤得七窍流血,五脏俱裂,最后好不容易借住力量收服妖兽自己却差点丢了半条命。
可其他人不知道,见她鬼气漫天都误以为她是入了魔。
天生异力,离经叛道,可不就是魔嘛……
当各种刀剑对准自己时,祝余想的只是保命,可当她手伸出去的那刻却赫然穿透了谁的胸膛。
祝余彻底恢复神智时,一切都结束了,她只记得,一身是血的缙云洲躺在自己怀中,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她渐渐看不清他的样子。
“阿余,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
——成川十一年,金州小州主缙云洲命丧巫云乡,死于祝氏小君子祝余之手。
金州向巫云乡开战,为了平息众怒,祝家人拔了祝余半条灵根为缙云洲勉强护住了一丝心脉,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他们要的是祝余赔命。
没了半条灵根的已是祝余奄奄一息,祝家高层拿着她的命格薄商量着要不要就将她送出去,可她不明白,未何只独独她错了。
——若你不煽动祝念,她又怎么心慈手软!
——你当时就该杀了那妖!
——那可是妖啊,你为它求情作甚!
——都怪你祝余!是你害死了大家!是你害死了我哥哥!
祝仞冒死在殿前跪了七天七夜,青石长阶被磕印出血洼,不断蔓延成了血脉状的细痕。
“仞儿有一计!还求各位长辈一见!”
“还求各位长辈一见!”
“求各位长辈一见!”
……
最后还是祝老家主不忍心看自己小儿子受罪,这才将他叫进了屋。
最后,祝余没有被交出命格薄,却在认罪书上按了指纹。
而是以补养剩下那半根灵根为缙云洲复活后的灵力做活着。
待缙云洲苏醒,她还是要被拔掉灵根,而一个废人是不配留在祝家的。
再后来,祝余放火烧了祖祠,逃离了巫云乡下落不明。
也是那年,金州州主因失子之悲抱憾而终,尚且年幼的缙云拓成了一州之主。
而他,恨极了祝余。
恨她,让他从此孤身一人……
恨她,将他一个人丢下……
*
后记。
祝余永远不会忘记被抽灵根时的痛苦。
被按在冰冷的石台上,手脚被铁链紧紧束缚,铁链的边缘已经深深嵌入她的皮肉,渗出一丝丝血迹,石台周围的符文闪烁着幽暗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连天地都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颤抖。
“开始吧。”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祝余的瞳孔猛然收缩,她想要挣扎,但铁链的束缚让她动弹不得。
她能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她的丹田处,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她的体内爆发开来。
那疼痛如同千万把锋利的刀刃,在她的经脉中疯狂搅动,仿佛要将她的身体从内部一点点撕碎。
“啊——!”
祝余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细小手指死死扣住石台的边缘,指甲崩裂,鲜血顺着指尖流淌而下。
疼痛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一点点将她的灵根从体内剥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疯狂流失,仿佛生命被一点点抽离,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嘈杂,唯有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清晰得让她几乎崩溃。
“我……我没错!”
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句话,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泪水混杂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想要反抗,想要挣脱,但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仿佛被无尽的痛苦吞噬。
猛地,那股疼痛达到了顶点。
祝余的半截灵根被生生抽离,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的身体瘫软在石台上,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唯有那微微颤抖的手指,证明她还活着,她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被扔进脏乱的地牢三日,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她被疼醒,接着又被疼晕。
再恢复意识时,她所朝思暮想的人出现了。
“娘……”
她受尽了委屈,努力爬起来想躲进她的怀中哭泣。
——我好痛……
——哪里都好疼……
可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女人也并未过来拥抱她。
女人一如往常地轻抚她的头发,温声道:“娘知道余儿是受了委屈,别怕,娘来了,娘带你离开。”
祝余眼中光芒重拾,她颤抖着伸出手的那刻却被女人猛地攥住。
一个印泥出现眼前,她被抓着在一纸认罪纸上印了掌。
“只有你认罪,才能活下去。”
“余儿,一切的是非对错都没有活着重要……”
“还有,以后……别叫我娘了,要记得唤我为兰夫人。”
祝余木楞地呆在原地。
看着兰夫人若无其事地收起认罪书……
看着兰夫人头也不回地将地牢重新锁上……
看着……不,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滴答,水珠于缝隙尖端冒出,坠落,最终消失在潮湿的地牢。
“你骗我。”
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间,似呢喃
似不甘,却统统化作麻木。
遭受一年的折磨后她被关进了祖祠,那个祝家人人望而畏怯的地方。
相传里面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千古罪妖,尽管已死了上百年,但仍然会有恶魂在里面飘荡,进去的没一个不是被吓死的!
可在祝余看来,那就只是些夸张的画罢了。
她仿佛置身于荒芜的废城,残垣断壁在昏沉的天幕下刺向苍穹,似是大地绝望的挣扎,而她衣衫祗楼,肌肤与这世界一样,满是被侵蚀的痕迹,伤口处没有鲜血,只有与尘埃同色的腐朽气息散发。
一切罪过都是她的错,这一年来她已经听腻了。
众人将她看作妖族余孽,要不是如此那时又怎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妖就是错!”
“妖就是孽!”
“无论他们是谁都死不足惜!”
可真是如此吗?
或许吧,就像他们说的,若不是她那时说的那番话,祝念可能早就将那妖杀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而她作为罪魁祸首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她渐渐接受了这个报应,可来到祖祠她却动摇了。
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见的,是正挂在堂前最大的一副古画——螭妖雨师。
这是祝余第一次目睹他的尊容,和书上凶神恶煞的插图不一样,图上的螭妖雨师好看的不似真人。
这样的人当真会十恶不赦吗?
可他是妖,妖本就是错。
可……那日狐妖发狂,明明可以一招杀了自己却几次周旋,为何?
“我错了吗?”
兰夫人曾告诉过她万象由心生,观物皆自明,她不懂,为什么她看见的别人却看不见?是她错了吗?
人们总说,要知是非明对错,可人生于苦难之水火无情,又如何事事都对,事事都错。
她没看到过青山亘古,没看过流水之绵绵不绝,也未曾听过万物啼鸣,可却总听见愁来山失色,喜至水含情,那这是山的错,是水的错吗?
她依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但不得不承认兰夫人有句话说的很对。
——活着比是非对错更重要。
于是,她推翻烛台,将螭妖雨师的古画一把扯下!
看大火烧起,看古画烧烬,她靠着人们口中的“错”为自己开辟了条活路。
在即将逃离巫云乡时,她遇见了祝仞。
他没有劝自己回去,反而扔下香烛后一言不发地与自己背向而去。
靠着这点香烛,祝余撑过了不少日子,身后的追捕不断加上灵根缺失她的灵力没有半点精进。
而没有灵力她便没为自己燃香自保的能力,在捱过不知道多少个日夜颠倒,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虽饿不死也冷不死,但没有香火维持她也渐渐开始剥离属于人的特性。
例如如今,她已彻底失明。
又一次失足坠涯,长久未进食导致她连再次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在涯底不知道躺了多久,躺到她连听力都开始渐渐消失了。
有时候她在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是颠簸着的,手被架着,她似乎……被什么人给背着?
“有人吗?”
她喉口干涩,就连说出的话都像石砾间的沙石苦涩干涸。
而那人听她竟然说了话,当场呗吓得一动不敢动。
“我…我我以为你死了!正准备给你找个地方埋着呢!”
祝余嗅觉还在,她能闻出来背着她的这个是只妖,还是个半妖。
“不用麻烦了,把我放下就好,我不会死的。”
下意识的本能,她想离妖远点。
“噢噢!”
小妖听了她的话,将她放了下来,可见她双目空空瘦的贴骨可不像个不会死的。
“小姑娘,你是逃难来的吗?”
“差不多吧……”
“我这儿有些干粮,你先拿去吃吧。”
手中被塞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祝余有些愣住。
“……你为何要帮我?”
小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道:“想当初我的恩人也是把最后一块干粮送给将死之人的我,就当替他积个德吧!”
祝余有些意外,半妖向来不被人族接纳更是被妖族所厌弃,竟有人愿意出手相助?
“那你的恩人可真是位好人。”
“是呀是呀!恩人可好了!可惜后来……”
小妖的声音降了下去,他又将自己捡来的几枚铜币塞进祝余手中。
“风北城近来收成也不好,你若是要求避难所还是去河西城吧!”
“那你呢?”
经过城内时她曾见到侍卫大张旗鼓地喊着捉妖,想来便是他吧……
“过几日是恩人的祭日,我要去北山山顶为他献花!”
“去山顶献花?”
“是啊,恩人曾说过,登高见山远,临顶鉴明心,我想告诉上苍也想告诉脚下所有巍峨壮阔——他没错。”
祝余死寂已久的心第一次有了波澜,她很想开口问他的恩人是谁,但肚子饿的发嚎的动静却打断了她。
“小姑娘你肯定饿极了吧!这个干粮你先吃着,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
他的气息远去,祝余握着干粮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他大概已经走了……
心中重新归于死寂,在她的世界中白昼如黑夜,她继续向前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不知走了多久,刺鼻的血腥打断了她的脚步。
“找了这么久,这妖竟然自投罗网了!”
“是啊,说是昨日惊动了陷阱,缉捕队追了好久才追上,几剑就给射穿了。”
“好事都是他们的,咱俩却得来处理尸体……算了,就扔这吧,一个半妖罢了,一会儿就被山中野兽吞噬干净了!”
人声渐行渐远,祝余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和我……没关系。
——是他自己不小心掉入陷阱的……
——不是我的错……
她倒退了几步,手中的干粮应声掉地。
她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最后走上前跪地,靠着双手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
终于,她找到个木牌,上面似乎刻有字。
于是,她登向北山。
脉搏透支的泪迹纹路浅薄,而她任凭乱雨垂眸残叶潇潇,山间苔花斑驳欺她无路,她依旧顽强爬过苦难重山。
几次跌下山崖,她忍着疼将骨头接上,越是往上,她遇到的困难就越多。
渐渐,她的无感都消失了,在这死寂中遇遇独行,脚下的碎砖砂砾仿佛是岁月的枯骨,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惊不起一丝活物的回应。
北山陡峭,且天气阴晴不定,她伤痕累累步履蹒跚竟一时忘了自己为何要登山。
忘了又如何?
命,不可以偃旗息鼓。
而她,偏要将这一条命走穿。
她不会忘记大风在死寂的山野中呼啸,推折着瘦弱的树木,它张扬,疯狂,肆意,把她的世界搅得昏天暗地。
可它也不够狡黠和高明,不曲折迎意,不惧怕世人责罪与骂名,横冲直撞地驰骋在广袤的雪域,不论黑夜和天明。
野草在命运的风暴中复起,她不会忘记,生命会在苦难中生生不息。
终于,她登上了山顶,矗立山巅,将群花洒下。
蓦然间,有束光芒刺痛眼眸。
见光影斑驳陆离,似悠扬的春夏吟唱流离的秋冬,荒亘迎来的柔风充满山茶花的暗香,无尽的春在阳光下消融悸动,生出烂漫的蝴蝶与春序缠绵。
祝余忘记了呼吸,这是她第一次站这么高,只差一点点她就又掉坠下悬崖。
她见天之广阔,万物之渺小,像是灵魂恣意坠入朦胧春夏,扑向碧色汪洋,她放肆大喊,任凭冷风灌入肺腑,迷糊眼眸,她沉寂许久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她明白了那句“登高而远见”。
——我要走,走到春暖花开山高海阔。
——我要走,走到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可祝余依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对是错?
她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她的命为何要在别人手中,她的对错又为何要他人评判。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才是唯一的对。
——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救自己于水,哪怕满身伤痕精神不死我亦不屈。
她的回答是,活着。
人生没有正确答案,唯独需要一个跳动的心脏。
再看向手中攥了很久的木牌,她忽地笑了,笑了很久很久,笑得嚎啕大哭。
而上面弯七扭八地刻着四个大字。
——螭妖雨师。
什么实力!
(下章有惊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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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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